他側了側頭,勁風著他的鼻尖兒過去,一只骨骼清雋的手,扇在胡人大漢的臉上。
“噗”的一聲,胡人大漢噴出一口,斷齒在地上撲棱棱滾了幾下。
他面驚恐,本沒瞧清楚韓長暮是怎麼躲開的,又是怎麼給的自己一掌。
他以為自己見了鬼,捂著腫起老高的臉,連退幾步,一腳踩在了胡姬腳上。
胡姬尖利的了一聲,反手又給了他一掌,這下子可好,兩邊臉龐都腫了起來,眼睛了一道看扁人的。
韓長暮面無表的往前走:“這長安城里,某想去什麼地方,還沒人能攔得住。”他看了躍躍試,想要繼續攔住他的胡姬,冷冰冰的喝道:“滾開,別臟了某的手。”
胡姬怕像被大漢一樣打花了臉,沒有猶豫的閃開了。
別逗了,這樣兇神惡煞,毫不憐香惜玉的郎君,誰惹得起啊,還要靠這張臉吃飯呢。
韓長暮剛走了一步,拱門又是人影一閃,多了四個瘦高男子。
勁裝下虬筋現,是練家子,明顯不好對付。
他了眉心,真掃興,難得逛一次平康坊,沒見到風花雪月,反倒要打人見。
為首的瘦高男子倒是沒有手,態度恭敬的拱了拱手:“貴人,今日孤竹館都被家主包下了,還請貴人止步。”
韓長暮吸了口氣:“你家主人逛你家主人的,某逛某的,某又不是不給銀子。”
拱門深傳來清冽骨的琵琶聲,水藍袖約盤旋。
瘦高男子端的是一副好脾氣,恭敬道:“貴人,小人也是聽命行事,還請貴人莫要為難小人。”
他了擺,腰間出一枚泛著冷的銀牌,上頭“衛率”二字頗見筋骨。
韓長暮眉心一跳,是東宮的人,莫非太子包下了孤竹館,這倒是巧了,他故意大刺啦啦的嚷了一嗓子:“原來是太子殿下,臣不敢打擾太子殿下,這就告退。”
這一嗓子喊的驚天地,引來曲巷里來來往往的人,紛紛駐足觀。
太子逛平康坊,這是世所罕見的大熱鬧啊。
這一嗓子喊的瘦高男子直想開打,瞪著韓長暮,恨得咬牙切齒。
太子來逛平康坊,不是什麼彩的事兒,本來就遮遮掩掩的,誰想竟到這麼個沒眼力見兒的憨貨,給嚷嚷的人盡皆知,這下可好了,明兒就等著史彈劾的折子,像雪片一樣飛到圣人手里吧。
沒等瘦高男子的開打,拱門深就傳來一聲怒斥:“什麼人如此囂張,帶進來,孤倒是要看看,若是你長得驚為天人,孤就勉為其難饒了你。”
瘦高男子一個踉蹌,差點給跪了,太子啊,求求你了,好也不帶這麼明目張膽的。
孤竹館里穹頂華,鑲嵌了無數不規則的五彩琉璃,燭火映照,華流淌,看得久了,難免有些頭暈目眩。
四圍墻壁上以金勾勒了遮面胡姬,薄紗下雪若若現。
地上鋪了質地細的厚厚胡毯,蓮花紋樣在胡毯上錯纏繞,走在上頭頗有步步生蓮之,落地無聲。
韓長暮邊走邊看,還真是個窮盡奢靡的地方,連那燭臺里燃的燈,都添了香藥。
香藥難得,穿越沙磧雪山重重關隘,從西域一路運送到長安,不知浸泡了多駝人命,素來一兩香藥一兩金,非富貴之家不可得。
韓長暮一打眼就瞧見歪在闊大胡床上的太子謝孟夏,忙施了一禮:“臣見過太子殿下。”
謝孟夏敲著膝頭,漫不經心的瞧了韓長暮一眼:“喲,孤還以為是誰呢,原來是韓使,韓使在劍南道任上,素有持中正,潔自好之名,怎麼進了長安城,就轉了兒了。”
他直起,上下打量,眼睛亮了亮,這麼好的皮相,太正經古板,就無趣了,他拍了拍胡床:“來,坐這,孤就喜歡韓使這樣的五陵年。”
方才的瘦高男子又絕了,跟了這麼個不靠譜的主子,還惦記什麼前程,想太多了。
韓長暮也沒有扭,依言坐下,平靜道:“謝殿下賞,不知殿下在看什麼。”
謝孟夏來了興致,手點了點彩繪高臺:“孤竹館新編的茲舞曲,聽說還是前朝四曹的傳人所編。”
高臺正中擱了一面小鼓,鼓面不過掌大小,而鼓高卻足有半人,似的鼓描了七夕鵲橋,一男一的剪影正好分立鼓兩側。
而小鼓兩邊兒,樂人早備好了箜篌琵琶,笙笛簫,篦篥銅鈸和各式各樣,大小不一的鼓。
韓長暮挑眉:“四曹親傳,的確難得一見,難怪殿下要包下此地了。”
謝孟夏了一把韓長暮的手,雖然指肚和手掌上的繭有點煞風景,但勝在骨骼清雋,他笑了:“此事的確怪孤,孤若是知道韓使也喜好雅樂,早就邀約韓使一同賞鑒了。”
韓長暮從善如流:“相請不如偶遇,今日這般正好。”
這話聽得順耳,又知又識趣,謝孟夏嘿嘿直樂。
琵琶聲漸響,一個著紅的胡姬飛而出,赤足踩在了小鼓上。
那鼓面太窄,只容單足踩著,雖然只是單足,但卻站的頗為穩當。
紅紗微,的裹在上,勾勒出好的材。
袖寬大,輕似水的飄來去。
胡姬纖腰款擺,系在腰間的珍珠流蘇隨著樂聲晃,雪若若現。
在小鼓上躍起,騰空,旋轉,單足在鼓面上蜻蜓點水,姿若風擺楊柳,翩躚弱。
小鼓在地上不搖不晃,胡姬的足尖也始終穩穩的落在鼓面上。
一聲聲“咚咚”的鼓聲,和樂人彈奏的樂聲相和,原本哀戚婉轉中,多了些許渾厚蒼涼。
“好,太好了,賞,重重有賞。”謝孟夏目不轉睛的盯著胡姬的腰,也不知這好的是舞曲,還是人,賞的是樂人還是舞姬。
話音方落,無數緋紅花瓣從天而降,幽香,在半空中不斷飛旋。
胡姬足尖在鼓面上輕點,把子高高拋起。
四圍的異域壁燈造型古樸,搖曳出黃橙橙的。
這一瞬間,韓長暮神晦暗,雙眸一瞇,皺了皺鼻尖兒,似乎嗅到了什麼不同尋常的味道。
胡姬子凌空一轉,沖著太子飛而去,手上多了一朵姚黃牡丹。
本朝世人皆牡丹,秋日盛放的牡丹著實難得。
看到這巍巍的牡丹,謝孟夏提上來的心落了下去,沖著攔過來的左右揮了揮手。
胡姬千百的一笑,姚黃牡丹遞到了太子眼前。
謝孟夏溺在那笑里,有一瞬的失神,怔仲著手去接。
胡姬卻手腕一抖,牡丹花瓣紛紛墜落,花蕊寒閃過,一柄鋒利的匕首直奔太子心口而去。
事發突然,反應機敏的護衛神一變,已沖到近前,驚慌失的樂人扔下吃飯的家伙,慘抱頭,四散而逃。
琴簫鼓之類的倒了一地,花瓣踩了爛泥,屏風倒了,花瓶砸了,靡靡之地了一片狼藉。
姬陡然變了臉,演了一出活生生的人刺太子。
謝孟夏終于被寒刺的回了神,眼看著匕首抵上心口,卻已經躲閃不開了,左右護衛也不及相救了,他驚駭絕,“啊”的一聲慘,癱在胡床上,不會了。
電石火間,一只骨骼清雋的手攥住了匕首。
刀刃鋒利,從刃口滴下,落在太子擺上繡著的一叢翠竹。
胡姬只是討了個趁人不備的巧,實際力弱,扥了扥匕首,見無法寸進,手一松,轉就逃。
韓長暮反應極快,本沒給胡姬逃的機會,手上翻轉,鋒利的刀刃就抵在了雪白的頸上。
隨后手在臉頰一,下頜便了臼,他手取下胡姬口中的毒牙,手腕一推下頜,就復了位。
這一切極利落,太子還在哆嗦,護衛那句“有刺客”憋在了嗓子眼兒里,韓長暮就已經反剪了胡姬的手,破布堵在的里,捆了個結結實實,扔在地上。
他沖著仍在哆嗦的太子施禮道:“太子殿下,臣可否帶此人回衛司嚴審。”
謝孟夏止住哆嗦,看著韓長暮的臉,似乎沒那麼驚為天人了,那手也沒那麼清雋好了。
俊俏郎君太兇殘,實在不是他的菜。
謝孟夏張了張,艱難的點了點頭:“韓,韓使,請,請自便,孤,孤沒意見,不過。”他眼珠一轉,說話利落起來:“不過,韓使千萬莫要傷了的皮命,審完了,給孤送過來,孤還有用。”
瘦高男子都快噴了,太子喲,祖宗啊,命都差點栽到手里,怎麼就不知道個怕呢,這種時候,難道不該問問韓使那呼啦次的手,關心一下傷勢如何,展現一下東宮太子恤下的態度麼。
后知后覺的謝孟夏終于留意到了韓長暮的手,見了的手,果然看不得,他可惜道:“韓使的傷,這手,可惜了。”
韓長暮一臉的平靜無謂:“小傷,謝殿下關心。”
誰關心那傷了,分明關心的是手,那麼好的一雙手,可惜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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