麋鹿型的裝飾鐘掛在牆面上,時鐘的箭頭指向了數位“11”。緻的菜肴都涼了,西餐桌上除了玫瑰和蠟燭,還趴著一個人。趴在桌上那人頭髮鬆,眉目清秀,穿著寬鬆的條紋真睡,藏青的睡顯得他皮特別白,兩條又白又直,掩蓋在桌布底下。
柯西寧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兒,慢吞吞地從餐桌上爬起來看了眼對面裝飾鐘上的時間,眉頭皺起了片刻,這麼晚了,嚴敘還沒有回來,怕是真的忘記了他們的結婚紀念日。
他想站起來,可剛才睡了,拖鞋不知踢到哪里去了,看了一圈兒沒看到,最後還是從餐桌的空檔裏頭撈到了那雙款的輕鬆熊棉布拖鞋。這雙拖鞋是去年買的,一雙藍白,一雙黑白,嚴敘不太喜歡這種可風的拖鞋,不過大影帝這兩年來工作繁忙,穿它的機會很。
柯西寧走到落地窗前面看高樓下的風景,社區裏大部分住戶的燈都滅了,只有幾戶還亮著,就像此時被薄霧濃雲遮住後寥寥無幾的星辰。
——叮。
手機裏來了提示資訊,柯西寧立刻從睡口袋裏撈出來一看,失地發現是天氣預報心的雷陣雨提醒。
淩晨會有一場大暴雨,還是風雨加,外加雷公電母的那種。這提醒才來,外頭就先來了一道閃電,劈裏啪啦的,還唬人的。
柯西寧聳了聳肩膀,主撥了個號碼給那人。提示音響了好幾遍,最終被他的助理接到。
助理一聽就知道是柯西寧,怕被周圍的有心人聽到,連忙捂著手機低聲音說:“這場戲演對手的那個一直NG,我們老大得陪著趕夜戲,您有什麼要我轉的嗎?”
柯西寧欣地想,那應該不是忘記了日子,而是大影帝實在太忙不開,連發短信祝福的時間都沒有了。
“沒事。”柯西寧把窗簾合上,重新坐到西餐桌前,一口一口地吃掉那些涼了的飯菜,慢條斯理地說道,“你就和你老大說,等會兒就要下雷陣雨了,你們這出外景危險的,讓他和導演提一句,早些收工吧。”
尋常小演員和導演提要求,遇到導演脾氣不太好的,那等待演員的……不是被導演踹就是被罵的命運,可要是在娛樂圈裏有些地位的人提出來就不太一樣,導演會礙著對方的面子聽幾句。
助理連聲說了幾句好,柯西寧聽到電話裏頭有人喊助理,助理便匆匆忙忙就掛斷了電話。
對面傳來了急促的忙音,柯西寧深深地看了眼螢幕,就繼續把力放到這一桌子菜肴上。
這滿滿一桌子的菜都是他自己做的,即使涼了,他也捨不得扔掉。可這世間不是萬事都能如意的,柯西寧本就不太會做飯菜,手藝頂多就是能填飽肚子,這一桌子菜都是繡花枕頭,看似不錯,實則一般,不是這個菜偏甜,就是那個湯偏鹹,嘗了幾口連他自己都忍不了,端起盤子把殘羹冷炙全扔進了廚房的垃圾桶裏。
水流嘩啦啦地流淌下來,沖去碗筷的污垢,柯西寧一邊洗碗一邊想,幸虧嚴敘有工作要忙所以沒回來,否則要讓那麼挑剔的人吃到這樣的飯菜,還指不定怎麼埋汰他。
不,柯西寧搖了搖頭,嚴敘從來不是會表出來的人。
他心裏覺得再難吃,也會一聲不吭地咽下去。
柯西寧越想越好玩,連洗碗這種苦活,他都幹得樂不思蜀,還哼起了歌兒來。這碗還沒洗完,電話又響起了。
柯西寧把右手往巾上隨意抹了兩下,慌地從兜裏拿出手機接電話。
“西西。”對面笑嘻嘻地說。
這昵稱和語氣還有聲音,一聽就知道不是嚴敘。
柯西寧把腦袋歪一百五十度,又把肩膀提上去,用肩膀和腦袋的夾角夾住手機,手上還是馬不停蹄地洗著碗。
“藍宇?”柯西寧揚了揚眉,問,“你怎麼打過來了。”
“只準你家嚴敘打過來,不準我打是不是?”藍宇略微有些吃醋,話說得酸溜溜的。
柯西寧被藍宇逗樂了:“別貧了,我就是覺得你一個大忙人,怎麼就有功夫給我打電話了。”
藍宇是柯西寧讀大學時認識的室友,兩人同為在搞基路上一去不復返的難兄難弟,第一次見面,就用gay特有的雷達,認出了對方是同類,接著很自然地就為了朋友。
但藍宇是個純零,柯西寧也是,對方還都不是自己喜歡的類型。藍宇喜歡氣質很拽很酷的小哥哥,柯西寧喜歡沉穩重值非常高的嚴敘。
藍宇當時喜歡他們網球社的社長,柯西寧喜歡永遠只出現在螢幕和雜誌封面上、高不可攀的某明星。
藍宇追求網球社社長失敗,之後他曾不止一次地說過:“要是我追社長的難度是一百,那麼你追嚴敘的難度就是一萬。”
柯西寧挑著眉問原因,藍宇哼了一聲說:“這還用問,你喜歡的這個是明星啊,那句話什麼來著,只可遠觀而不可玩。你追星可以,可太真實,傷心的還是你自己。”
藍宇這句話說得沒錯,那時他們還是大一新生,坐在學校籃球場的階梯上,柯西寧笑笑說:“我就鬧著玩說說的,這嚴敘啊,我可連面都沒見,連追星年都算不上。還有……理想型之所以是理想型,就是因為不可能得到。”
柯西寧搖晃著,著湛藍的天空,年的臉龐青又好看,眉宇間是化不去的稚。
當初的他們,有誰會知道,在一個機緣巧合之下,柯西寧還真認識了站在雲邊的嚴敘。
不僅認識,他還和人家領證結婚了——在大二下學期那年,把這一朵高嶺之花給玩了。
相比較藍宇到了現在還是孤家寡人一個,柯西寧卻已經是結婚七年的已婚人士了。
柯西寧說藍宇是個大忙人不是假的。藍宇是個網路小說寫手,寫的還是耽同題材,他每天晚上要寫個一萬字,白天還得七點多起床坐一個小時的地鐵去國企上班。
有時候柯西寧覺得藍宇比嚴敘這個影帝還忙。
藍宇哈哈大笑:“因為我今天遞了辭呈,過幾天等新人來了就要正式走,所以公司不怎麼給我安排工作了。”
“辭職?”柯西寧問,“你這是要做全職作家了?”
“什麼作家啊。”藍宇晃了晃手,害地捧著臉說道,“寫手,寫手。”
他頓了頓,語氣稍沉;“西西,你知道我辭職的原因是什麼嗎?”
柯西寧想了想,說:“你們公司沒有男,只有摳腳大漢和已婚男士,你沒有挖掘小哥哥的機會。”
藍宇:“……”
“不是?”柯西寧又猜,“難道是你覺得兼數職太累了?”
藍宇歎了口氣,說道:“也算吧,我這個決定真的是臨時的,昨天早上我仔仔細細地在鏡子面前看了自己的臉,我一個大好青年,天天熬夜,飲食不規律,眼角都有細紋了,我一想這不行啊,我這麼帥,怎麼可以被歲月給擊垮,所以就辭職專心做一件事了……”
柯西寧笑了笑:“拜託,你這都快奔三的人了,有細紋是很正常的。”
藍宇問:“難道你也有細紋?”
“有啊。”柯西寧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倒也不是很在乎,“這是歲月給我們的,所以七年前我演的是小鮮,現在只能演演拋妻棄子的渣男。”
柯西寧這句話說得倒也是真的。時本就是不可流轉的,一個二十七八歲的男人,在娛樂圈混了七年仍然沒有出頭,也只能接一些國產婆媳劇,好一點就接古裝偶像劇的男二號。
要是看臉,柯西寧還是好看的,臉小皮白,材也勻稱,臉型還是難得的桃心臉,整可塑很強。可娛樂圈就是那麼現實,若是你出道早,一張臉被觀眾所悉,可人總是不溫不火的,這就很難再有出頭之日了。
藍宇換了個話題:“對了,嚴敘在家嗎?”
“不在。”柯西寧說,“他在拍夜戲。”
藍宇啊了一聲:“結婚紀念日也不陪你啊?”
柯西寧聳了聳肩膀:“沒辦法,大影帝忙,我一個月也只能見到他幾次。”
藍宇想讓柯西寧多在意點嚴敘的事,這娛樂圈花花世界,意料之外的事太多了。可他想了想,還是忍住了,他們夫夫之間的事,還是給他們自己去解決比較好,外人說什麼都沒用。
柯西寧見藍宇沉默,笑道:“倒是你竟然還記得我的結婚紀念日。”
藍宇爽朗一笑:“能不記得嗎?這日子也太刺激了。”
柯西寧聞言又不由笑了笑。
七年前的這一天,那是節高數課,那節課柯西寧之前就請過假不上的。可他這個大迷糊,趴在課桌上睡過了頭,忘了這是和嚴敘約好去民政局的時間。學生時代的手機永遠都是靜音,嚴敘打電話給柯西寧,他睡著了沒有接到,後來嚴敘就直接找藍宇,讓藍宇醒柯西寧。
這件事過後,全班最迷糊的稱號,就被藍宇戴在了柯西寧的頭上,一個連結婚的日子都能忘記的人,竟然還能在這個社會上活二十多年。
……
咣當一聲,藍宇嚇了一跳,擔憂地問道:“怎麼了,西西?”
柯西寧無辜地盯著腳下碎了一地的瓷盤子,半晌,回復藍宇說:“沒事,我把盤子給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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