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如果只為做一場假戲給母親看,全不必這麼麻煩。他大可以找一個模樣的大學生,還不必幫季家填上財務的虧空。但黎琛是個凡事都要最好的人,即便是揀選演戲對象,也要挑一個最合適的。
季紹庭就是那個最合適。曾經家境殷實,所見所聞算是在同一個頻道,通時不會有過大的隔閡。有教養、有學歷,英國老牌名校生,能講三國語言,通社禮儀,非常適合帶出去應付各種正式場合。
黎琛是用看待一項投資項目的眼來看季紹庭的,審慎地調整著心里的量化表格。
而在所有的評比項目里,季紹庭得分最高的一項是他的脾氣。
大部分人對季紹庭這種富二代持有嚴重的偏見,或是出于仇富心理,認為他們紈绔且平庸,不識人間疾苦,多做無病。但季紹庭不一樣,單從他所從事的工作就能看出來。他在一間國際人道救援組織工作。
黎琛為季紹庭安排的房間在二樓。季紹庭將行李拉出電梯時,黎琛又補了一句規矩:沒得到他的許可,不可以擅自離開。
季紹庭一怔:“買菜那些呢?”
“家政幫你。”
有涼意竄上季紹庭的脊背,他覺得哪里不對勁。但黎琛既已施與季家這份莫大的恩,他就算覺得不對勁,又能怎麼樣。
房間早已請家政收拾過,是間迷你套房,書房以一扇木拉門接連著臥室,外帶獨立臺。
黎琛的富裕沒有讓季紹庭驚羨,他給他安排的居住規格倒是讓他意外:“黎先生?”
“有問題嗎?”黎琛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語氣是不耐煩的。
他要用很長一段時間才會發現,這其實不是不耐煩,而是一種慌張,因為季紹庭臉上沒有他所預想的驚喜。季紹庭只有疑:“沒是沒問題……只是這房間比我以前的房間還要好。”
黎琛的臉緩和下來。臺外一張天無邊無沿,幾縷流云游其中。將目稍稍下移,可以看見貿易中心,南云市的地標建筑,黎琛的公司總部所在地,像一顆子彈頭刺穿其下連綿起伏的屋頂。
“我說過,不會虧待你。”黎琛冷冷地說。
他為季紹庭所做的一切,大到解除他家的窘困、小到他對他說的每一句話,都只在很長一段時間以后,才浮現出它們的真正意義。
像是許多重大事件是在無人知曉里發生的,只有等后人往回研讀時,才會驚覺某地某原來是如此重要的歷史見證。
黎琛只以為季紹庭是合適。
在接下來的這段日子里,他會一頁一頁往回翻看,研讀無數與季紹庭的相瞬間,最后回溯至他個人歷史的最盛大場合:與季紹庭在路燈下的相遇。
然后他會發現,他第一眼看見季紹庭時的心頭一,不是因為遇見了合適的做戲搭檔,而是因為的降臨。
第2章 控制
次晨季紹庭醒來的時候,發現臺的欄桿上停了兩只鴿子。
季紹庭的背包里還塞著飛機上供應的牛角包。黎琛給他訂的是頭等艙座,餐食過于盛,季紹庭沒能吃完,丟了又覺浪費,所以順進了背包里。
他看見鴿子才想起這件事,著一頭鳥巢似的發,赤腳下床,將臺的玻璃門拉開了一小條,掰碎了面包丟出去。
兩只鴿子扭過反著青綠的脖頸,從嚨深發出了咕咕的聲,而后撲棱著飛落瓷磚地。
季紹庭蹲在房里,隔著玻璃看鴿子啄食面包碎。天已經白,這是他在黎琛邊的第二天。
夏天早上還有幾縷涼風,從門里鉆進來。黎宅所方位擁有很好的景觀,季紹庭的目可以繞過市中心的商業建筑群,一直到遠方青黛的山脈,迤邐起伏,像是晨空邊沿的垂簾。
季紹庭還是覺得很不真實,想行識像墨滴進水里一樣暈開。突然間他家破,突然間黎琛如同救世主從天而降,將他坍塌的生活重新修補起來。
季紹庭在大學時為了參加人道救援工作而做過心理評估,報告顯示他的應變以及危機理能力都非常普通。
這很準確,季紹庭回頭看了一眼滿地的雜,還有攤在角落的行李箱,心想他連行李都還沒勇氣收拾好。
從遇見黎琛到現在住進他家,中間已經過去了好幾個月,但他還沒有做好心理準備,開始一段不知道為期多久的假面生活,與黎琛做一對人前的。
季紹庭一次正經都沒談過,懵懂好是有,但那更像是一種對優秀人的崇拜。
季紹庭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同還是異,但和黎琛在一起并不讓他反。同婚姻已經合法了很多年,許多觀念今時不同往日,他的母親甚至傾向讓他找個男伴,能護著他寵著他的那種。
可雖然黎琛并不讓季紹庭反,他卻時常令他不過氣。
可能相比起別,季紹庭更重視的是對等地位。黎琛這種功企業家單憑名號就能給人很重的迫,又于季家有莫大的恩,永遠都在季紹庭之上,季紹庭在他面前永遠都矮一截。
不過琢磨這些都是多余的,他跟黎琛本來就不是伴,也不會發展這種關系。
季紹庭不免笑自己胡思想,竟然還思考起黎琛適不適合跟自己。他們從相遇的始點就是不對等的:一位西裝革履的社會英,在街邊停了車,踏著锃亮的皮鞋走過來,居高臨下地停在他前。
季紹庭眼淚都不及,失魂落魄地抬頭對上黎琛的眼睛。
這樣懸殊的差距,本不適合產生,只適合產生命令與服從。
時針指向了七,黎琛應該已經運回來,季紹庭站起鎖上玻璃門。他的發質細,一梳就順,頂著一頭走進洗手間,不用多久就整整齊齊地走了出來。
喂完了小鴿子還得喂大老板。
運過后需要補充蛋白質,黎琛昨天代過冰箱里有。他的早餐和季紹庭一樣,通常吃得比較西式,倒讓季紹庭省了點心。
季紹庭的真實格,其實跟黎琛幻想的有些微出。
黎琛以為季紹庭乖巧聽話,只因為他是黎琛,是他的恩人,季紹庭當然得馴順,半句怨言也不敢有。黎琛以為季紹庭很能吃苦,這雖然是真的,但季紹庭到底從小養尊優地長大,在細枝末節還是有著爺的氣。
比如他就不懂得做菜。
像番茄炒蛋這樣的小菜他當然懂,但他顯然不能用小菜來打發黎琛。
于是他問黎琛能不能允許他去報個廚藝班,黎琛聞言刀子繼續在瓷碟里劃拉,沒有抬眼看季紹庭,“不能報網課?”
“技能型的課程,報實的效會高一點。”誰知道適量到底是多。
黎琛的眉心聚著,空氣靜了一段,季紹庭思忖著這是允許還是不允許的意思。他也不是不會察言觀,但揣黎琛的神是要比平常困難許多的,他都不太敢直視他。
終于黎琛給出了答案:“我給你請個廚師。”
“啊?”季紹庭不免驚訝,“倒也不用……”
“我比較常去的餐廳,”黎琛打斷道,“你跟他們的做法學。你在外面學的,我未必喜歡。”
這個理由冠冕堂皇無懈可擊,季紹庭除了接只得欣然接,而后暗暗可惜,自己沒辦法借此認識些能說話的人。
他不能細查蟄伏在這理由背后的黎琛的獨占。這不能算作他的愚鈍,因為連黎琛本人也未能意識到,他有多不想季紹庭離開他所劃定的區域,那會帶來安全患,比如別人覬覦的目。
黎琛在工作上是個很強勢的男人,看中的項目,那就絕對是他的項目,他人休想分一杯羹,在對待季紹庭的事上也是一樣。
季紹庭將碗碟逐件擺放進洗碗機,聽見黎琛離開時的關門聲,抬頭從窗里目送他開出庭院,心里很悵然。
黎琛是要去工作,而他現在沒有工作——倒也不全對,他現在算是個傭人。
但比傭人的境況還要差,一周七天,一天二十四小時,不被允許離開黎琛劃出的范圍,社生活近乎歸零,唯一的生活重心只有黎琛。他不知道這種生活還要維持多久,但他知道自己并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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