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花五分鐘卸了妝,省下五分鐘草草洗了個澡。
本來沒有這麼倉促,但我實在不想在鐘林雲後面洗。
沒有人想踩著水洗澡,那太恐怖片了。
洗完澡我才發現問題,來的時候我只拎了個化妝包,睡巾什麼的都放在房間里。
我思索片刻,放聲大喊。
“鐘林雲,幫幫忙!巾,睡!謝謝你!”
霧氣環繞的洗手間上非常封閉,但我相信鐘林雲一定聽到了。
他警覺很好,聽力更是超群,經常干那種“老大摔杯為號,我等暴起跟上”的勾當。
果然,十幾秒後,門被推開了,鐘林雲把服和巾遞進來。
“謝謝。”我說。
他遞完東西就出去了,聲響都沒給留一個。
我一邊子一邊想,估計也是習慣了。
給丟三落四經常闖禍的我收拾場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鐘林雲是個大善人。
說我住進他家里來這件事,認真來講,就是他收容的我。
雖然說我每月有給房租。
但我聽他小弟說,上次有人給出更高的價格,他也只干脆甩下一句“不租”,就把門帶上了。
所以我住進來時,還是很膽戰心驚的。
畢竟和一個滿紋傷痕,就差把“我不好惹”寫在臉上的社會人士同住,並不是什麼太安全的選擇。
可是我象牙塔出,沒租過房子,一時半會兒也租不到。離家出走斷了後路,只能勉強找個避難所救急
後來住著住著住習慣了,也懶得搬走。
剛搬進來時,我疑神疑鬼,總覺得鐘林雲表現出來的沉悶格很是有鬼。一度疑心他是不是偽裝老實人,實則暗地策劃,打算把我迷進來,然後為所為。
別誤會,我沒那種,天下四海皆是gay的奇葩思想。
也不是那種,“我就是萬人迷,所有男人都對我心懷不軌”的自結。
我害怕的是。
哪天一覺醒來,睡在冰塊里,低頭一看,腰間空空如也,腎髒沒了。
一個腎六萬。
我有兩個腎,很是值錢,十二萬呢。
我提心吊膽了好幾日,睡覺都把門反鎖,還拿把凳子煞有其是的堵在門口。
不過在圍觀過鐘林雲收債,一腳踹開人家上了三層鎖的大門,我就懶得鎖門了。
鎖他干什麼呢,吃力不討好。
也就是人家一腳的事,我哼哧哼哧搬半天的,丟不丟人。
我就這麼自暴自棄的敞開門睡了一個月。
也幸虧鐘林雲人窮志不短,賣賣腎的活兒一概不沾,我才得以撿回一條小命。
我穿好服出去,順口和鐘林雲說一句,有什麼需要我。
你說這人和人果真不同,他如果說這話,估著就像是大佬邊上的打手,帥氣且可靠。
換到我這,就顯得奇怪了、曖昧了,著一說不清道不明的風塵氣息。
這話語轉了幾個彎,變太歧義了,鐘林雲不得已多看我兩眼。
用那種警告我不許他的表。
我心里沒鬼,無辜的看回去。
瞪什麼啊,我這不是好心怕你暈倒在浴室里沒人管嗎。
鐘林雲進去後,我在房間玩了一會兒手機,想了想,抱著手機蹲到洗手間門口了。
以鐘林雲那種暴斃了都不吱一聲的格,想讓他喊我,比想讓啞開口都難。
我本來無意多管閑事,可是他今天那傷確實離譜,換到我上估計就要進手室或者太平間的程度。
我作為一位過正統教育的祖國花朵,大發善心一下。為了防止意外,還是蹲守著靠譜。
你看我這房客當的,和救生員一樣,真不省心。
我漫無目的的刷著朋友圈,打算一聽到里面有摔倒的聲音,就沖進去救人。
事實證明鐘林雲的素質還是驚人,水聲起水聲停,他安然無恙的走出來。
門開一半,卡住了。
準確說是我擋住了。
他探出頭來。
他頭發全,臉上也被熱水燻出一點,看起來像個青年,不像墓地里爬出來的僵尸了。
“你怎麼在這?”他低頭問。
“擔心你。”我起,拍拍屁。
他不知道這話怎麼接,只能愣一下,手指茫然的碾兩下,說︰“就算這樣我也不能減你房租。”
他聲音干的,作也著一種奇怪的尷尬。
我福至心靈,知道是這位不善言辭只擅手的朋友到關心,寵若驚了。
“我知道,我不差錢。”我散漫的揮揮手,“我燒了水,在廚房那,你要喝自己去倒,喝不完就倒掉吧,別放過夜了,晚安。”
“晚安。”他呆愣愣的回我。
不說別的廢話,我回了房。
圈里的姐妹曾經聽聞我會和我的同居對象互道晚安,大驚失。
“你這麼不擇食的嗎?”他驚訝的捂住,閃鑽甲格外顯眼,“兔子還不吃窩邊草呢,你這剛住下,就和人搞男男關系了。”
我對他只裝得下的小腦瓜很是無語,沒好氣的反駁。
“道聲晚安而已,想哪去了。”
“正常合租關系哪里會互道晚安啊……”姐妹不服,“何況你同居對象是猛男誒,兇的,覺不會做這種有儀式的溫馨事……”
他不知道,這就是鐘林雲的特之一。
說來慚愧,這個特還是我手把手培養起來的。
我和鐘林雲,在合租關系開始的七八年前,還有一段久遠的同學經歷。
或也可說是,竹馬經歷?
那時候的鐘林雲個子還沒條,臉上還有些嬰兒,混雜著打架的傷口,看起來不兇,反倒是像被人欺負的小可憐。
他人比較斂,甚至有些黏人。
他很喜歡和我待在一起,雖然他不說,但是我知道,他就是很喜歡和我待在一起。
因為我是他唯一的朋友。
但是鐘林雲作為一個朋友,是很不合格的。你和他流,像是往死水壇里扔石塊,一點回應都沒有。
我給他講了很多小孩子的奇思妙想,他就埋頭走路,一聲不吭。
最後我不滿了。
“你怎麼這樣呀。”我說,“和你說話好沒意思。”
“啊。”他眨著眼,看起來很呆。
“你要回應啊,要回應。”我他的臉。
他想了想,好像很困,“怎麼回應。”
我也想了想,說︰“這樣吧,我們每天早上見面,就要互相說早安,下午分別時,也要說再見。”
說完,我看著他:“早安。”
他又眨了下眼︰“可是現在是中午。”
我生氣了︰“你說不說,不說我走了。”
他見我不開心了,只能開口︰“早安。”
在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鐘林雲都被我迫著,鸚鵡學舌的說了很多問候語。
他開始還有些抗拒,後來便從善如流。
什麼早安午安凌晨安,你好謝謝我你。
說了個遍。
哦,我你沒有。
“我你。”小時候的我對他說,“當我對你說我你的時候,你也要對我說。“
“我……“他臉憋得通紅,最後還是說不出口。
“這個不行……這個……是、是結婚的時候說的。”
我詫異。
“隔壁家姐姐會對哥哥說,王老師會對李老師說,我媽媽會對我說,怎麼就是結婚時說的。”
“不是……不一樣……”小小的鐘林雲耳朵都急紅了,他結結的說,“總之我不說。”
我躺在床上,回憶著校鐘林雲笑笑的個子,通紅的臉。不由得笑出聲。
當年的鐘林雲,真的是好逗又純。
我不大記得他最後有沒有被不懂事的我哄騙著說“我你”,只記得我當年真是個熊孩子,脾氣上來怎麼都擋不住,圍著他喋喋不休重復那三個字,把人心理素質極其低下的小孩說的害的炸,抱著書包一溜煙跑了,毫沒有前兩天以一敵四,把來找事的初中生揍得遍地找牙的威風。
我翻了個,慨了下時的無,以及人的善變。
當年可的小孩如今居然長了這麼一番模樣,就鐘林雲現在這個玄冥二老的面相,要是出現在年的我面前,一句話都不用講,就能把我嚇得坐地大哭。
當然,如今的我也和當年有所不同。
小時候看到掀起吊帶,出肚皮走路的男人就皺眉溜邊走,覺得他們耍流氓的我。
兩個月前敲開出租屋的門,見到著上半,一臉兇相,和小時候判若兩人的鐘林雲時。
一種思緒過害怕,先一步沖上頭頂。
我的視線越過他紫青的暗傷,縱橫的疤痕,停留在清晰分明的腹線條上。
在害怕之前,我的翩翩起舞,發出慨。
淦,真辣!
鐘林雲大概也察覺到我視線的熾熱,和心髒的不軌。
他手遮了一下,很快又反應過來,都是男人,沒什麼好遮的,便把手放了下來。
“什麼事?”他面不虞的問。
都說鳥為食亡,人為死。
我被那漂亮的線條迷花了眼,沖昏了腦,一句排練了數十遍的“我聽朋友建議來租房”忘了個干淨,搜刮半天,只記得“賣房”,再轉換一下……
“那什麼……“我昏頭昏腦的說,”我聽我朋友說,這里有人賣。“
憶起尷尬的過往,我翻個,捂住臉。
即使閉上眼,我也能回憶起鐘林雲當時那種白了又青、青了又綠的難看臉。
他縱橫江湖幾年,遇到過刀的、遇到過打劫的、遇到過辱的。
擾的,確實是第一回 。
被非禮的鐘林雲毫無經驗,只能狠狠瞪我一眼,扔下一句“滾”,重重把門關上了。
我為我的滔天付出了代價——
又敲了兩個小時的門,才把惹惱的人重新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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