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顧純和王松聲用了將近兩小時，把這個卡主為楊凱的手機號碼的通訊記錄從頭到尾拉了一遍，從中翻檢出不相關人的號碼，包括兩個綁匪、韓煦、宋婕、劉準、楊凱自己的另一個手機，甚至還有江可舟的號碼。

葉崢心頭突地一跳，忽然生出某種異樣的覺來。靈一閃而過，快得本抓不住端倪，可是仿佛有什麼呼之出，他只能依靠縹緲直覺停：“這個號碼什麼時候聯系過可舟？”

“去年十月四號和五號。”王松聲立刻道，“一共兩次，都是短信。”

十月五日……葉崢清楚地記得他跟江可舟提出分手那天是十月七日，國慶長假的最后一天，第二天江可舟就離開本市去外地出差了。

“九月十九日，這個號碼跟誰聯系過？”

“宋夫人和劉準。宋夫人是打進，劉準是撥出。”

葉崢閉了閉眼。

“那之后的七天里，他是不是還跟宋婕聯系過？”

王松聲：“是。九月二十三一次，九月二十四一次。”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他總覺得方才那一瞬間，葉崢臉上表完全是茫然空白的。

葉崢從未向人提起過與江可舟分手的契機。那件事就像扎在他心上的一刺，剛扎進來時憤怒遠遠大于疼痛，時至今日，傷口看起來好像已經磨平愈合，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刺還深埋在的之中。葉崢只能假裝它不存在，可偶爾一下還是會不饒不休地刺痛，仿佛時刻提醒著他這段看似圓滿上，始終有一個雙方心知肚明、卻也無力補全的缺口。

和江可舟在一起整三年時，經過漫長的適應和磨合，他們的關系進了最融洽的時期。葉崢意識到自己可能對江可舟了真心，除了變著法寵他之外，對他的態度多也帶上對終伴的審視。然而江可舟作為棒槌協會終會員，除了覺得他格外黏人和事兒外，沒有任何。

葉崢哭笑不得之余，心倒先放下一半。他不怕邊人沒心沒肺，就怕找個心比天高、貪心不足的。

葉承宗當年與原配太太離婚，迎娶葉崢的母親進門。此事轟全國，被瘋狂圍堵，大肆報道“選皇后功上位”。那時葉崢的份還沒被正式承認，狗仔天天埋伏在他家門外，甚至沖進他所在的學校拍采訪，葉崢乘坐的汽車在路上幾次被停。最后發生了車禍，司機當場死亡，他了些輕傷，輿論風波這才稍稍平息。

雖然事故后葉崢就被葉承宗接回葉家老宅，嚴保護起來，但這段并不愉快的記憶導致他對破了腦袋嫁進豪門的形十分反，更容不下有人妄圖從他的上下手、借機“登堂室”。

去年九月十九號，葉崢早上出門前知會過江可舟，說他晚上要回葉家老宅一趟，大哥一家都在，晚上可能不回來住。

中午時分，葉崢接到制片人的電話，說有個新的影視項目正在談合作，請他晚上務必賞。恰巧嚴知行出差，葉崢于是沒帶助理，讓司機劉準開車去了“秦宮”。

當晚飯局上葉崢遭到了兇猛灌酒，結束時醉得站都站不穩。司機征求意見，問他要不要讓江可舟來接。葉崢不記得自己回答了什麼，但他對江可舟是放心的，等江可舟到達時，他便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中間過程如何他沒有印象，然而等他第二天醒來時，卻發現自己居然在葉家老宅的臥室里。

江可舟怎麼會把他送回葉家？

至到目前為止，葉崢從來沒有任何把自己的人帶回家見父母的意思，以江可舟的聰明，不會看不出這一點。而且葉崢分明告訴過他，今晚大哥和父親都在。江可舟就這樣堂而皇之地深夜里把醉酒的葉崢送回家，這個舉落在葉家人眼里，他們又會怎麼想？

一瞬間無數懷疑沖上心頭，攪著他宿醉疼痛的腦袋。葉崢頂著一腦門起床氣下樓，正巧宋婕在客廳修剪花枝，看到他淡淡招呼了一聲：“醒了？田媽，去給二端早餐。”

葉崢一語不發地走進餐廳，昨晚的事還在心里盤旋。然而沒過多久，宋婕的影出現在門口，麗的臉神異樣：“阿崢，吃完早餐到客廳來，阿姨有幾句話想跟你說。”

“有什麼想說的就在這里說。”葉崢說完才意識到自己語氣太重，生地補了一句，“宋阿姨坐。”

宋婕姿態優雅地拉開對面的椅子坐下，猶猶豫豫地問：“是這樣，阿崢，昨晚送你回來的……是你的什麼朋友？”

葉崢抬眼看：“您有話不妨直說。”

“這……”宋婕笑了笑，“咱們這樣的人家，有點無傷大雅的小好很正常，但也不是什麼值得高調的事。你這位朋友連聲招呼也不打，就這麼貿然上門，我們來不及準備，還讓你大哥大嫂看見了，這不太合適，要是讓別人聽見看見了，對你影響也不好……”

“有什麼不合適的？”葉崢喝了口咖啡，慢條斯理地問，“我喝多了，朋友送我回來，這有什麼見不得人的？”

“可他……他不是你……”

“他怎麼了？”葉崢著，“您以為他是我什麼人？或者說，就算他是我什麼人，得著別人來指手畫腳、說什麼合適不合適嗎？”

宋婕氣結：“你！”

“我吃完了，”葉崢起，朝彬彬有禮地欠了欠，“先走了。”

回公司的路上葉崢一直在想昨晚的事，到門口時他忽然問：“昨天晚上，是誰讓你回葉家老宅的？”

司機一頭霧水：“江、江先生啊……”

葉崢按著額角，沉默不語。

晚上他回家時假裝不經意地跟江可舟提起這事，江可舟同樣一臉茫然：“昨天不是你說要回老宅那邊嗎？”

葉崢心到底還是向著江可舟，自己找借口替他開，以江可舟那種為了避嫌連公司大門都不肯進的格，昨晚那麼做可能真的只是誤會了他的意思。這人連自己對他了都不知道，怎麼可能心積慮地到葉家人面前刷存在？

這件事過去大約一周后的某天，宋婕突然給他傳來一段音頻。

音頻是手機錄的，音質不是很好，但能聽出來沒經過剪輯。對話的兩人一個是宋婕，還有一個是他的不能再的聲音。

“葉崢是葉家的孩子，家人關心他無可厚非。倒是你一個男人，不明不白地纏著他算怎麼回事，我們怎麼知道你不是另有企圖？”

“企圖？”那人輕巧地笑道，“企圖很明顯啊——我跟他在一起不是為了錢，難不還是為了？”

葉崢認識江可舟三年，朝夕相，還是第一次聽到他用這種語氣說話。張揚肆意、帶著挑釁意味，與他素日的溫和沉靜相去甚遠，仿佛被踩中痛亮出獠牙的野，話里流得漫不經心陌生得令他心寒。

不是為了錢，難道還是為了？

三年，就算是塊石頭也該被捂熱了，然而江可舟的話就像扇在他臉上的一記響亮耳，毫不留地嘲笑他那“深思慮”的自作多。

虧他還拼命說服自己為江可舟開……虧他還以為江可舟跟別人是不同的。

懷疑的種子一旦被種下，任何細節都可能被它的須抓住，生長糾纏的藤蔓，逐漸耗盡信任里的全部養分。

十月四日、五日，江可舟收到了幾條短信。

十月七日，葉崢對他說：“我們到此為止，你以后不用圍著我轉了。”

江可舟怔在原地，他張了張，似乎有話想問。過了片刻才控制住表，聲音很低地問：“什麼意思？”

葉崢盯著他刻意掩飾的不知所措的表，心里竟有種莫名惡毒的報復的快意。失到極致變恨意——江可舟越不好，他才越解氣。他很想對著江可舟的臉用最刻薄的語言刺傷他：你跟我在一起不是只為了錢嗎？現在包養關系結束，沒有錢，什麼都沒有，你可以滾蛋了！

“合同不再履行，”葉崢面無表地說，“我以后不管你了。就這樣吧。”

江可舟低著頭，葉崢看不見他的眼神，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有那麼一點點難過。

“好吧，”江可舟說，“這幾年……多謝你的照顧。”

后來葉崢意識到哪怕江可舟只是為了錢，他也還是喜歡他，可是人終非草木，到底意難平。這刺扎著他疼了這麼久，直到今天，他看著這一行行呈于眼前的電話號碼，才約覺到，這份疼痛很可能并不是他以為的那樣、是江可舟親手種在他心口的。

如果那晚江可舟是被人刻意誤導，才將他送回了葉家；如果宋婕是故意在葉崢面前影兩人關系；如果江可舟那個實心棒槌本不知道自己對他的……

他跟葉崢在一起當然不是因為，而是因為那一紙包養合同。

宋婕跟葉崢沒有半錢關系，有自己兒子要心，怎麼會突然上趕著去找江可舟給他施讓他離開葉崢？江可舟收到的不明來源的短信上又寫了什麼？

如果是警告他“不要妄想攀高枝，別不自量力，你本配不上葉崢，他早晚甩了你”呢？

江可舟前一天看到兩條短信，后一天就被葉崢分手的通知砸了個滿臉花。他的心就算是石頭做的，真的能毫無嗎？

人和人之間的關系就是這麼難以捉，因為他們總是被偏見蒙蔽雙眼，被讒言堵塞雙耳，被虛榮封鎖口舌，各懷心事，不敢坦誠。那一點見不得的真心經年累月地藏在無言里，久而久之，變一塊連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的石頭。

葉崢簡直不敢細想那天江可舟的表。重新拼湊的真相不亞于將他心中的刺連帶地剜出來，傷口還滲著，他卻恨不得指著自己的鼻子罵“你他媽活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