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韓江總在做同樣一個夢,反反覆覆,沒有休止。
夢裡他總是能回到那一天傍晚,牽著雲錦書的手把他領上那輛黑賓利車,然後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又走出了車子,接著夢境就戛然而止了。
一遍又一遍地重複,他每一次都想繼續下去,阻止接下來的慘劇,可是腦袋裡就像裝了鬧鐘,每到這個時候就會突然驚醒,彷彿現實在告訴他,無論再真實的夢境也都是假的,事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即使後悔一輩子也無法挽回。
這一晚,他又夢到了雲錦書。
他從澄澈的湖水中出頭來,黑的碎發凌的粘在額頭上,襯著臉更加的蒼白,而他也只是拿著助手遞過來的巾笑了笑,一雙水亮的眼睛微微的瞇起,出臉頰上若有似無的一個酒窩。
自己從來就喜歡他這個樣子,也許從第一眼看中他,就是因為他笑起來臉頰上的酒窩像極了溫澤雲,而且更巧的是連名字裡都帶一個「雲」字,可五年相下來,他才發現自己大錯特錯了。
雲錦書跟溫澤雲可以說沒有一點相似。如果溫澤雲是一隻被家裡生慣養出來的,有點脾氣又有點獨佔的波斯貓,那雲錦書就是一隻放養的笑面虎。
他對任何人都笑得出來,神永遠自然安靜,非常討巧,會說很討人喜歡的俏皮話,可只要用心點觀察,就會發現他對所有陌生人的笑容永遠一個樣,甚至連角的弧度都像被標尺測量過一般準。
而只有對待他真心喜歡看中的東西,他的神才會變得活潑,像是一隻隨時撓人心口的小。
算命的人說,對誰都笑得出來的人不可信,因為他們看起來好相,其實心腸是一筋,但凡認準了某種東西就不會撒手,撞了南牆也倔的不回頭,韓江覺得這話說的在理極了,因為雲錦書的確是個心眼死的不能在死的人。
所以這常常讓他害怕,因為他怕如果有一天雲錦書發現自己跟他在一起的真相之後,會義無反顧的離開。
電話撥通了,沒一會兒雲錦書就接了起來,忍不住逗了他幾句,他回過頭來的瞬間笑的那麼和,韓江的心突然就哽住了,那時候他想自己應該是雲錦書的。
坐在車子上,雲錦書累了,枕在他的上睡覺,韓江著他的頭髮,突然起了兩個人一起去逛超市回家一起做飯的心思,往後的倒車鏡看了一眼,果然一輛黑的保鏢車正遠遠地跟著自己。
手摀住雲錦書的耳朵之後,他撥通了電話,「今晚我要跟錦書一起吃飯,你們回去吧,記得告訴父親,政委的選舉我是不會參加的,讓他別24小時派人跟著我了。」
說完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才傳來了聲音:「爺,老爺已經把您的名字報到了中央,現在候選名單都已經公示了,您就算不參加,董家也會找您麻煩,我們不能走。」
「夠了,不用多說了,董家要是手早就懂了還能等到現在?你們已經盯了我半年多了,不僅在擾我也在擾錦書,我命令你們現在就走,別像跟屁蟲似的天天粘著。」
韓江盡量低自己的聲音,不吵醒睡的正香的雲錦書,而電話那頭聽出了他的火氣,只好聽命:「是的爺,我們知道了,不過老爺說給您辦公室傳了一份重要文件,讓您務必今晚看完簽上字。」
「知道了,你們走吧。」
韓江扣上了電話,看到後的保鏢車消失了之後,才疲憊的了眉頭,對司機說:「掉頭回公司,我去拿份文件再去超市。」
車子平穩的開到公司門口,雲錦書還在睡著,韓江低下頭吻了吻他的倆頰,為他蓋上了一層絨毯之後才輕聲開口道:「錦書,我突然想起公司裡有一份重要文件沒有拿,你在這裡等我一下,我一會兒就回來。」
雲錦書迷迷糊糊的點了點頭,他笑了笑抬腳邁出了車子……
不要下車!
不要把雲錦書一個人留在車裡!
韓江拚命地喊,猛地睜開眼睛,卻只看到漆黑的天花板和空的房間。
忍住一陣陣發脹的腦袋坐了起來,額頭上已經全是汗水,他知道自己又做那個夢了。
這時房門被敲響了,門外傳來了管家的聲音:「爺,雲先生的葬禮就在今天了,您該起床洗漱了。」
「葬禮」兩個字讓他驀然抖了一下,佯裝出平靜的樣子,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我知道了,你去備車吧。」
老管家似乎還是很擔心,但還是恭敬地點了點頭,「是的,爺。」
管家的腳步走遠之後,韓江摀住自己的半邊臉,覺心裡像是被狠狠地挖去了一塊,正瘋狂的流淌著鮮,無止無休。
如果當時他沒有支開保鏢,如果沒有回公司拿那份該死的文件,雲錦書也許就不會輕易被人盯上……
可是這樣一次又一次的給自己找借口,最終他還是會忍不住自嘲:韓江你他媽憑什麼就把自己洗的這麼乾淨!?
他承認自己找上雲錦書的目的的確是讓他作溫澤雲的擋箭牌,可是卻從沒有想過讓他替代任何人去死!
五年前,他還沒有出櫃,若是擅自告訴家裡人自己喜歡的人是溫澤雲,憑著韓、溫兩家的關係,兩個人一定不會有好結果。
所以他就找上了家庭支離破碎、被導演潛規則的雲錦書,那時他就想如果家裡人知道他找了個如此不堪的小明星,還是個男的,肯定會震怒不已,到時候炮火全都集中在雲錦書上,自己與溫澤雲也安全了。
甚至他還暗的想過,若是父母最後連如此不堪的雲錦書都能接,怎麼會不接從小看到大的溫澤雲?等到風波過去,他只要給雲錦書一筆分手費,三方皆大歡喜,一切的問題也都會迎刃而解。
可是無論算盤打的多響,他最終沒有預料到自己會喜歡上雲錦書,喜歡上這個無論何時何地都堅定陪伴自己邊的雲錦書。
但錦書……已經死了,被他活活給害死了,自己卻還活著。
活在無休無止的夢境中,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醒來。
***
雲錦書葬禮的這一天,天空下著瓢潑大雨,韓家的車子一路開到殯儀館,現場已經來了不人,大多數都是演藝圈的同行。
他們都穿著黑的服,表哀傷不已,可是有多人真的是在為雲錦書的死而悲傷,又有多人表面擺出一副哭樣,心卻在為自己了一個競爭對手而彈冠相慶,就不得而知了。
韓江走下車子,手機卻突然響了,他猶豫了片刻還是接了起來,那頭傳來溫澤雲歡快的聲音,「江子,我找到一部上個世界三十年代的黑白電影,據說還是個喜劇,你現在來陪我看啊?」
韓江閉上眼睛,沉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今天不過去了,小雲你找別人吧。」
「什麼啊……我以前你來,你都是隨隨到的,今天這是幹什麼啊?有什麼事比跟我在一起還重要啊?」
韓江的眉頭皺了起來,聲音也變得有些冷淡,「今天不行,任何事都不行。」
溫澤雲在那頭嗤了一聲,不耐煩的說:「你幹嘛這樣啊,難道死了人了?」
韓江沒聽他說完就掛上了電話,他知道溫澤雲就是這種脾氣,可是他的話還是讓自己刺耳的難,對他也覺得越來越陌生起來。
索把手機關掉之後,他走了進去。
這裡是一間寬敞的廳堂裡,到都挽著肅穆的黑紗,正中間的位置擺著一張雲錦書的巨幅黑白照片。
這是一張劇照,是雲錦書難得出演的古裝劇,照片上的他穿著一襲白,黑的頭髮高高的挽起,手裡拿著一把寶劍,面若冠玉,英姿颯爽。
韓江還記得當時電影拍最後一幕的時候,自己去劇組探班,那時雲錦書就這樣一扮相,在翠綠的竹林中穿梭,無拘無束,翩若驚鴻,寶劍揮出的一剎那,角勾起,笑的俏皮而生機發。
而就是這一幕不僅打了無數觀眾,也打了韓江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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