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凰兒！”苻堅大喝道。

朝西側突破的活群再次被制進了包圍圈中，其時項述高舉重劍，喝道：“隨我衝鋒！”

十六胡舊部震天吶喊，跟隨項述展開了第一衝鋒，撞進了火場之中，燃燒到一半的活頓時被撞碎，接著這個舉，引起所有秦軍組了此起彼伏的衝鋒大陣。慕容家的軍隊、苻堅麾下的軍、大秦各將領率領的衛隊，乃至慕容沖的平軍，倚仗鐵騎上的鐵甲馬披掛，朝著活瘋狂踐踏。

大地震盪，秦軍如水般，帶著洩憤般的緒反復碾，陳星尚是第一次看見這場面。太升起來了，雲層散盡。

三十萬活終於在此刻灰飛煙滅，塵歸塵，土歸土，化作皂河平原上的灰燼，回到大地之中，滋養這片土地上的新生命，生生不息。

終於安靜下來了，平原上風起，卷著無數黑的餘燼，飛向天空。

項述在河岸空地上重新集隊，陳星已累得不行，正要下去躺地上時，項述說：“不要下馬。”

陳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果然，麻煩來了，活全部清除之後，平軍與慕容氏的軍隊開始朝著他們圍聚，拱出一名武將。武將摘下銀頭盔，扔在地上，現出俊秀面容。

項述後的十六胡舊部武士卻毫不懼，隔著淺灘遙遙對峙。

慕容沖一頭黑髮在風裏飛揚，鮮卑自臉至頸，白得猶如牛一般，雙目就像浸在水裏的琥珀，陳星第一眼看上去，險些以為是名將領。

雙方陷了沉默裏。

項述收劍歸背，一武袍破破爛爛，全傷痕累累。慕容沖背後大軍整齊有紀，不聞馬匹嘶鳴，就這麼靜靜看著他們。

慕容衝開口了，他的聲音很和，卻帶著一冷冽氣息。

“久聞大單于武藝天下獨步，舉世無雙，”慕容沖緩緩道，“素有‘萬軍敵’之名，只不知較我十萬鐵騎兒郎如何？”

陳星本以為項述不會回答，項述卻將馬韁在手上纏了兩圈，也不看慕容沖，漫不經心道：“自從關以來，尚未赤手空拳，與一萬人以上的軍隊打過，眼下還不知道。你確定今天要打一場？”

慕容沖又道：“不是我想打，這要問大單于，慕容家何時開罪了大單于，是殺是剮，尚請示下。”

項述一揚眉，終於正眼一瞥慕容沖：“不曾。”

慕容沖又怒道：“那麼為何殺我親姐？！”

慕容氏族人頓時紛紛喊，憤慨無比。慕容垂排眾而出，朗聲道：“大單于，自有敕勒古盟以來，慕容氏便從不曾敢了半分歃盟約，如今禍患已除，你該給我們一個代了罷。”

項述沒有回答，只是微微皺眉，陳星本想說明經過，但眾人並無證據在手，馮千鎰口中的“吾主”是誰，未有線索。這時候哪怕留了馮千鎰活口，與慕容家對質，對方也決計不會承認清河公主參與了謀逆，定會指為誣陷。

否則慕容氏便將遭到連坐，苻堅怎麼可能對謀逆的家族坐視不理？

“慕容沖！”苻堅終於前來，進得場中，“聽我一言。”

慕容沖視線留駐於苻堅短短片刻，卻很快轉回項述上，又充滿了懷疑，打量項述邊的陳星。

“述律空，”苻堅朝項述說，“證據何在？”

項述冷淡答道：“沒有證據，是非曲直，你心裏最有數。”

苻堅：“……”

苻堅深吸一口氣，按捺住先上前將項述一劍砍死的衝。王子夜也騎了匹馬趕來，緩緩道：“平太守遠道而來，且先阿房宮述職，稍後再……”

“走！”項述當機立斷道。

眾人紛紛退後。

“大單于，今日就在此討教。”慕容沖卻明顯不想放項述離開，一聲令下，後十萬大拉開衝鋒陣形，竟是要倚仗兵力優勢，在此將項述就地格殺，為清河公主報仇！

“誰敢手！”苻堅怒吼道。

項述再不多言，撥轉馬頭，沖出了包圍圈，偏將彎弓搭箭，卻被項述一劍劈落馬下，頓時全軍譁然，慕容沖大怒，大軍重重圍困，追著項述而去！

陳星策馬隨，一瞬間地面震，排山倒海般的平軍開始加速，朝他們掩殺而來！

然而另一隊騎兵頓時沖進了這空當中，紛紛下馬持盾，挑槍，朝向十萬平鐵騎。拓跋焱一馬當先，縱馬沖過己方陣營，喝道：“軍聽令！違抗皇命者，格殺勿論！”

慕容沖怒吼道：“拓跋焱！你這叛徒！”

眼看軍與平軍壁壘分明，慕容沖無論如何不願一搦苻堅聲威，只得恨恨將兵扔在地上。

項述已馳離了皂河西岸，越過大木橋，一聲口哨，阿房宮下漫山遍野的百姓紛紛起，看著十六胡舊部撤離的方向。更有不長安的年輕人跑下山丘，翻上馬，追著項述而去。

煙塵滾滾，項述就這麼在近六十萬的長安軍民眼皮底下，帶著數千人，絕塵而去。

“堅頭！”

“好自為之，後會有期！”

苻堅眼神複雜，目睹項述帶著部下，馳上道，離開了長安。

馬蹄聲重重叩在道路面，繼而拐下荒野。

盛夏萬丈，草長鶯飛，出得長安，瞬息晴空萬里，碧天如洗。

陳星回頭看看背後那煙塵滾滾的一大群隊伍，先是十六胡舊部武士，再是追隨于大單于後的胡人子弟，近六千人匯為洪流，朝著北面浩浩地離開關隴地區。

“這是要做什麼？”陳星策馬，詢問並肩而馳的項述。

項述沒有回答，看了陳星一眼，刻意放慢了馬速。

“長安不歡迎咱們，沒懂麼？”項述自若道。

陳星又問：“那現在要去哪兒？”

項述答道：“回家！”

“回家？”陳星一臉茫然。

“敕勒川！”一名武士用漢語提醒陳星。

項述清亮的聲音響起。

“敕勒川——山下——”

那歌聲一出，頓時帶了山岳萬丈、萬里草原的雄渾意味。

“天似穹廬——”一眾胡人追隨在項述與陳星後，放聲唱道，“籠罩四啞——”

陳星頓時被這歌聲震撼了，鮮卑語原本清婉明麗，卻被項述唱出了鷹嘯長空的氣勢。只聽眾人齊聲唱道：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地現牛羊——”

“駕！”項述一催馬，絕塵而去，陳星忙縱馬追上，道筆直，通向北面萬丈雄關，通向雄關下的萬里長城。

通向長城下席天幕地、無邊無際的草海，通向塞北遼闊的眾神山，猶如寶石的呼倫貝爾大澤與彷彿玉帶的絹河。

在那穹廬般籠罩四荒、天蒼蒼野茫茫的神州盡頭，自有一片廣袤的天地。

——卷一•森羅萬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