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七章
那日柳泉海回去後,第二天就打了個電話到孟家,想給孟老先生說一聲,他挖掘到了子弟書的繼承人,畢竟他老人家也很關心曲藝文化傳承,不單單是相聲。
孟老先生高夀都九十多了,是當今相聲界輩分最高的老前輩,可以說見證了相聲的興衰。從撂地賣藝的年代,到能進茶館裏,單獨開相聲園子,再到後來有了電臺相聲,電視相聲,乃至而今的日漸式微。
打他這裏往下三、四輩兒的兒孫,也都是說相聲的,徒子徒孫就更是多了去了,真正的相聲世家,桃李滿天下。
接電話的是孟老先生的孫子,同為相聲演員的孟靜遠,他和柳泉海徒弟曾文做了二十來年搭檔,關係親厚,自然和柳泉海也識。
“靜遠,老爺子醒著麼?”柳泉海難掩興地道,“我昨兒個可是有奇遇,遇到一個會唱子弟書的小孩兒,還是個兩門抱,也是咱們相聲門的,颱風還有些肖似老爺子,非常穩當。”
孟靜遠先是驚喜,“真的假的?這,這一年輕人是打哪學來的?”
柳泉海將昨晚的遭遇復述而來,將欣賞之展無,“雖說是個海青(沒有師承),但實在難得!我想把他帶去,見見老爺子,讓老爺子品一品,他那子弟書唱得如何!”
孟靜遠歎了口氣,說道:“正想和您說,爺爺近來病反復,下不得床,如今在靜養著,見不得客。”
柳泉海的笑容頓時斂住了,這把年紀了,年輕時又吃過苦,老來病痛難免,他只得轉達一下問候,希老爺子保重。
孟靜遠又問了問齊涉江的事,他對這人的經歷也頗為好奇,聽說柳泉海會把人帶到徒弟開的相聲園子,就問明瞭日子,決定去見一見。
轉過天去,孟靜遠探老爺子,見老人家神頭尚可,就輕聲把這麼個人說了說。
孟老爺子神一振,“那你要找到人,爭取把子弟書保護下來,這是珍貴的傳統曲藝,多鼓曲,就是從這裏發源的。”
“我會的,爺爺。”孟靜遠見爺爺說多了氣,忙給他順了順。
孟老爺子躺在床上,半夢半醒間,又回到了遙遠的時。
子弟書啊,師哥也會唱子弟書,一邊給他臉,一邊練習著唱腔。但自從失散,再也沒見過,直到多年後知悉師哥早已離世。於是,他以為子弟書最後的傳承也跟著一起被埋葬了……
真好,原來子弟書還活著。
.
齊涉江平時在公寓裏,也不是完全閑著,他還不會上網,但是看電視、看報紙,也是在汲取新時空的知識容。
柳泉海約了他出去,李敬還跟著一起去了。
一開始李敬震驚的,夏一葦居然支援齊涉江講相聲了,但後來他也理解了,甚至開始琢磨起來,既然這樣,完全可以一洗Jesse花瓶的名聲啊。
柳泉海徒弟曾文,他的相聲園子不是那種茶館式的,而是劇場式,賣門票,每晚有演出。
他和孟靜遠雖然名已久,也不時去演出,憑他們的名氣,不說火,好歹收支平衡,能給演員們發工資。
齊涉江和李敬到的時候是下午,不到演出的時候,曾文和孟靜遠正在給徒弟說活兒,柳泉海和他們也是前後腳便到了。
老頭們和齊涉江到角落去說話,曾文和孟靜遠對這年輕人可太好奇了,按照柳泉海的說法,他的單口相聲功力完全像是一個的藝人,這難道也是在海外磨煉出來的嗎?
柳泉海的孫子小柳也跟著來了,他沒湊過去,被園子裏其他演員給圍住了,多是和他年紀相仿的青年演員,平時都識。
“怎麼的,那不是那誰麼,梨臺的那誰,他媽是夏一葦。怎麼上這兒來了?”
“小柳不是分過這人唱大鼓嗎?特好笑那個。”
“你們沒看網上的料麼,我懷疑他來找師父買段子!”
“胡說八道,那柳師爺來是幹什麼?”
網上的消息大家不是每時每條都看著,這會兒不明就裏,小柳是唯一知道的了,他以前還和人一起嘲笑齊涉江的唱腔,現在臉都紅了,“行了行了,都別說了。你們知道什麼,他很厲害的。”
眾人愣了一下,隨即哄笑起來,以為小柳在開玩笑。
小柳:“……”
“安靜一點,小兔崽子們!”曾文在那頭嚷了一聲,“拿把弦子過來!”
立刻有人拿了把三弦過去,本想遞給曾文,卻見齊涉江把三弦接了過去,原來是他要彈。沒聽過齊涉江彈弦子的人,難免有點異了。
……
齊涉江剛才給曾文等人介紹了一下子弟書的唱腔,例如雀尾、凰三點頭、海底撈月、等等,子弟書的唱腔繁多華麗,是他繼承下來的,都有百種之多。
詞以七言為主,用三弦作為伴奏,所以也清音子弟書。
“這是個全一回的短篇,《靈廟》。”齊涉江稍作解釋。
子弟書篇幅要短有一回的,要長有三十多回的。也不儘然是唱,也有數說白,只是失傳後,後人對著存留下來的文本,也不知哪里唱哪里念。
齊涉江一撥弦子,先念前頭的詩篇:“哪是冤家哪是恩,三生石畔注前因。皆緣欠彼風流債,才惹憐香惜玉心。佛地翻歌舞地,空門變作是反閘。”
再唱段,“正遇著中元已過不寒不暖,靈廟廣真姑子擺酒慶賀生辰。專請朝中顯貴臣,還有那久攪久鬧的堂客夫人。也有親藩與國同休稱為屏捍,也有宦時代書香掌綸。也有經商家財萬貫,也有應役廣衙門……”
字字句句唱來,頗像京韻大鼓,但絕非鼓書,曲調多了一分清麗灑。
不遠憋著圍觀的演員們都迷糊了,《何必西廂》他們聽著能誤會鼓詞,那是因為有一樣的鼓曲,但是這篇《靈廟》大鼓裏沒有啊,聞所未聞。
而且親耳聽他彈唱,弦子彈得是真好,與唱段也合,這麼一聽,怎麼越發覺得不大像是跑調呢?
有人約抓到了一點想法,難道,這人唱得本就不是大鼓?
那邊齊涉江已經唱完了一篇,不知和他們師父又說了些什麼,放下弦子,竟是清唱起了京韻大鼓版的《何必西廂》。
現今所有大鼓中,和子弟書最相似的,就數京韻大鼓了。在節拍、韻律上,京韻大鼓可以說是子弟書的“嫡系傳人”。
其外,京韻大鼓也借鑒了戲曲唱腔、京戲表演。
唱到句末,齊涉江用到京韻大鼓裏經典的甩腔,從低音一下翻高,然後再往下,最後在主音上頭結束,音域之廣,對嗓音掌握之準,以及京韻大鼓的韻味,可說展無!
細細一品,這不僅是在唱,而且是學唱,學得像極了京韻大鼓名家穆大師。
同一個題材,子弟書和京韻大鼓版本,現在齊涉江都唱過了。只要聽了齊涉江唱京韻大鼓,就絕不會懷疑他的子弟書是跑調。
那堆演員心裏頓時一群羊駝飛奔而過。
“臥槽!”
“……這人吃大鼓長大麼??”
“誰,誰說他花瓶來的?!”
這要是花瓶,他們乾脆找條鑽進去好了!
他們作為相聲演員,多也是學了各種曲藝的,尤其大鼓流傳甚遠,這下完全能確定了,齊涉江之前絕對沒有跑調!這穆派大鼓,味兒別提多正了!
——待他們知道,齊涉江唱的其實是子弟書時,豈止是找條鑽進去,真想撞死在臺上啊。
……
齊涉江有京戲功底,又會子弟書,學很多鼓曲都是事半功倍,尤其京韻大鼓。而且他絕對不會串味兒,學什麼就是什麼。學完了京韻大鼓,又給他們模仿梅花大鼓、京東大鼓、琴書等等。
齊涉江這是在和曾、孟二人流自己的相聲功底,和唱子弟書不同,作為相聲演員學唱,就重點在模仿,他是挑了各路名家特意模仿,甚是傳神。
從學相聲起,齊涉江出師後就是師父給他捧哏,後來世道了,家破人亡,他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固定搭檔,屬於“耍單胳膊”,和不同的人倒換著演出,能捧能逗,說學逗唱,哪樣都拿得起來,搭檔空缺,就自個兒說單口。
就是那些艱難的日子,練就了齊涉江的能力。
看在孟靜遠他們眼裏,又是另一種想法了,只覺得齊涉江不愧是打“海外珠”那裏學的相聲,分寸、習慣都像極了老先生,與他年輕好看的外表截然不同。
這麼一會兒,他們都不知道喊了多聲“好”。
孟靜遠越看齊涉江是越喜歡,就像柳泉海說的,他也覺得齊涉江颱風和自己爺爺有點像,這一點讓他愈發有好。
曾文說道:“要不是你帶著經紀人來的,我可真想邀請你加我這園子了!傑西,我有個不之請,想找些人跟你學這個子弟書,把它給傳下來!”
他就跟著師父柳泉海一起,喊齊涉江“傑西”了。
齊涉江連連點頭,他早就收徒的意願,只是那時候沒能。曾文是地頭蛇,在這個時空的曲藝行多年了,如果能幫著招攬,那豈不是再好不過的事。
孟靜遠也附和道:“傑西這個事必須報到曲藝家協會去,從此咱們就能說,子弟書有傳承了!”
孟老爺子以前也當過一屆曲協主席,現任的主席則是一位大鼓老藝家。
曾文開玩笑道:“那要是曲協決定立一個子弟書藝委員會,傑西豈不是唯一的委員。”
說到這裏,曾文和孟靜遠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到一個問題。
曲協下面委員會很多,包括相聲委員會,作為子弟書傳人好說,但是相聲門非常講究門戶,齊涉江師承不明,怕是不一定進得去吧……
李敬雖然不懂曲藝,但他聽得懂好聲啊,剛好曾文提到他了,他立刻也加話題:“曾老師,雖然傑西……咳,Jesse沒法加,但大家還是能以各種形式合作嘛,我看您各位也認可Jesse的能力?”
李敬一句話攪了曾文與孟靜遠的思路,兩人聽著他好像有弦外之音。
曾文思及他的話,心中一,問道:“你的意思是……?”
李敬笑道:“就是說,希各位老師能提攜一下Jesse。”
……
……
自從梨傳的節目結束,齊涉江的份曝後,梨果然讓那些新人立了一個藝人組合,齊涉江如傳聞一樣,並未選。
在他的同事都開始以組合形式活了之時,齊涉江卻是出席母親的演唱會,說點疑似槍手寫的臺詞,或在茶樓裏進行非公開表演,頂多發了新寫真,可就是沒有參加什麼新節目。
這可讓連同吃瓜群眾都好生焦急,呼喚齊涉江的新作:求求你快把自己的臉秀出來!
到底走什麼路線,不管是唱歌、演戲還是繼續上綜藝,倒是快點工作啊,整天在家待著大家看不到你的臉豈不是很可惜,還想不想好好做偶像了?
就算是花瓶,也要像親媽夏一葦一樣,敬業地多面才是合格花瓶啊。
就在這時,梨傳下屬的梨電視臺開始陸續發佈過些天中秋晚會的節目單了,齊涉江的名字赫然位列其中。
不過再仔細一看,整個節目是這樣的:
相聲
表演者:齊涉江、孟靜遠
網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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