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一眼廚房的窗戶,防盜窗上有個小門,大概是房東為了火災逃生留下的,鑰匙就在碗柜上擱著。
“警惕這麼高……”外面的男人說著嘆了口氣,“晏幾道,你爸讓我來找你的。”
晏航愣了。
“你看看這個。”男人又說了一句。
接著他就看到門下面有東西被塞了進來,剛出一個角的時候,晏航就已經認了出來。
這是老爸的那個信封。
他沒有猶豫,快步走過去,把信封撿了起來。
就是這個信封,每次看到都會讓他陷不安,想要看到容卻怎麼都不敢看,現在卻又每時每刻都想找到的破信封。
他開信封的口子,看到里面只有很薄的一張紙,差不多就是這個覺,每次拿起來的時候他都覺得這里頭頂多就只有一頁信紙。
他出這張紙的時候,心跳得他整個人都跟著有點兒晃。
這麼多年,他終于要看到里面的容了。
現在的心無法形容。
激,期待,不安,害怕,全都跟施了似的茁壯長著。
他吸了一口氣,慢慢吐出來。
然后展開了信紙。
這其實算不上是信紙,不知道從什麼本子里隨便撕下來的一頁,邊緣都跟狗啃的一樣,很有老爸的風格。
上面只有一句話。
-親的太子,外面這人可以信
???
什麼鬼。
晏航瞪著這行字。
一共12個字,還算上了稱呼。
沒有落款也就算了標點都是自己默念的時候給加上的。
這封他等了這麼多年才終于看到容的信,居然是這樣的?
“里面的東西我沒過,”男人隔著門說,“我也不知道是什麼,他說你看完就懂了。”
這人有沒有看過容,晏航不能確定,但他能確定這人的確沒過信。
這種神經病一樣親切的容。
這種神經病一樣親切的措辭。
這種神經病一樣親切的簡短留言。
就是他神經病一樣的親爹的一慣風格。
還有這筆像是練過的字,他很悉。
“你大爺,”晏航看著這一行字忍不住笑了起來,“我你大爺啊老晏。”
把信紙翻過來翻過去地研究了一小會兒之后,晏航又嘆了口氣。
信封很舊,這張紙卻很新,上面的墨跡也還很新。
只能說,他一直想知道容的這個信封里,其實本一直就沒有固定的容。
老爸大概每次都會據不同的況寫下不同的容。
他把信收好,打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個男人,看上去跟老爸年紀差不多,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這人跟老爸不是一種人。
老爸上帶著灑的江湖氣,而這個人臉上就差寫上“我是正經人”了。
無論如何也不能想象,這樣的人會說自己是老爸的朋友。
“我姓崔,”這人走進了屋里,皺著眉看了看四周,“你我老崔就可以。”
“全名?”晏航堅持。
“崔始源。”這人說。
晏航瞪著他,這人還是一臉正經人的表,這一瞬間晏航就相信他跟老爸真的是朋友。
“你有我爸的消息嗎?”晏航給老崔倒了杯水。
“沒有,”老崔說,“這個信封是他快遞給我的,里面寫了這個地址,讓我過來的日期,還有一張卡。”
“過來干嘛?”晏航問。
“給你錢,然后帶你走。”老崔說。
晏航看著他。
“他差不多是兩個月前給我打過電話,”老崔喝了口水,“別的沒有跟我說,只說了想讓你過正常的生活。”
晏航沒出聲,過了一會兒才問了一句:“你知道他出事兒了嗎?”
“猜到了,”老崔說,“沒出事兒他不會找我。”
“找你之前你一點兒都不知道嗎?”晏航問。
“我跟他五年沒聯系,就兩個月前打了那一個電話,”老崔說,“你爸是什麼樣的人,你應該比我清楚。”
晏航窩在沙發里,覺得腦子里又開始有些混。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些天他總是發愣,腦子有些生銹了。
“這是我名片,”老崔遞過來一張卡片,“我就住在旁邊那個酒店,你想好了給我打電話就行。”
晏航接過名片看了一眼,崔逸。
“我個人的建議,”崔逸看著他,“你應該跟我走。”
“為什麼?”晏航還是低頭看著名片,律師?
“你現在的狀態,留在這里可能不太合適,”崔逸說,“要不你爸也不會讓我來了。”
晏航繼續沉默。
現在的狀態。
現在的狀態的確是很差,每天都像被困在什麼東西里,很沉重。
但他并不是特別想離開,這里對于他來說,跟以往停留過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樣。
而也就只有這里,還有老爸的痕跡,如果離開了,可能再也覺不到。
“我先回酒店了,”崔逸說,“你想好了就給我打電話,我一直在酒店。”
“嗯,”晏航應了一聲,“謝謝。”
崔逸走之前把窗簾拉開了,早晨金黃的鋪了進來。
晏航閉上了眼睛,仿佛夜行被扔到了烈日之下。
他把老爸的那封“信”拿出來又看了一會兒,然后躺到沙發上,把紙蓋到了自己眼睛上。
信是老爸提前給崔逸的,應該是早就已經計劃好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想走,他也不想走。
他想找到老爸。
死了要找著尸。
活著要見到人。
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想找到老爸。
但直覺告訴他,老爸不會再回到這里。
這里的事已經結束了。
晏航打開昨天初一買來的自熱米飯,挑了一盒魚香,慢慢地吃著。
魚香什麼味兒,他能想像得出來。
但他吃不出來。
昨天的鹵飯也一樣。
這種失去一些覺的經歷他曾經有過,覺,嗅覺,味覺,偶爾或幾天的失靈,會讓人漸漸失去實。
這大概是老爸最擔心的事吧。
他擰開一瓶冰紅茶灌了幾口。
吃完飯之后他去洗了個澡,換了服,戴著口罩出了門。
外面的很烈,眼睛能覺到強烈的脹痛。
他站在樹蔭下緩了緩,適應之后才慢慢地過了街,往河邊走過去。
往河邊去的警戒線已經撤掉了,路上也已經看不到什麼痕跡,來往的人群也一如平時,似乎已經忘掉了之前發生的事。
晏航回頭看了一眼,后就是那個胡同,老爸最后消失的地方。
他在路口站了一小會兒,轉繼續往河邊走。
沿河這條路,依舊是沒有人,現在氣溫升高,有風吹過來的時候,就能聞到從河里帶起的味道,讓他非常深刻地會到了,為什麼這條路沒有人。
也非常深刻地會到了初一非同一般的寂寞,讓他能忍著這種氣味在這樣的地方找一個樹的寂寞。
樹不難找,走了一小段就到了。
晏航走到樹后頭,彎腰看了看這個樹,又湊近聞了聞,居然有木頭的清香。
他把臉扣了上去。
“初一土狗,”他輕聲說,“我在這里說的話,不知道你能不能聽到。”
“我想說,我去過很多地方,遇見過很多人,但是現在如果讓我馬上說出三個名字來,”晏航在樹干上輕輕摳了摳,“大概除了晏致遠和晏航,就只有初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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