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縣城,天香樓中,一派熱鬨歡騰,正在進行一場壽宴。
前來賀壽的,皆是士紳豪強,堪稱高朋滿座。
而壽星公,卻隻是一個十六七歲的年,此時正被一群大他一兩的年人圍著敬酒。
像是不習慣這樣的場麵,接眾人敬賀之時,年清秀的臉上,不覺顯出幾分宅男特有的靦腆。
正熱鬨時,一把飽含著仇恨、憤怒的低吼,在天香樓中轟然炸響。
“倪坤,我要你債,償!”
聲如春雷怒震,下滿樓喧囂,在酒樓中轟轟滾,直震得窗紙簌簌發抖。杯中酒、碗中湯,亦給震得泛起層層漣漪。
樓中諸人,隻覺耳畔彷彿炸起了一聲霹靂,耳嗡嗡作響,中氣翻騰,說不出的抑難。
一時間,整座酒樓,驟然安靜下來,雀無聲,落針可聞。
一片寂靜中,一位白青年,大步踏天香樓。
眾人一看那白青年,心中均自讚歎:好一位翩翩公子!
隻見那白青年,八尺雄軀,筆如槍,劍眉星目,英俊非常,白髮如雪,氣質滄桑。單憑這賣相,就不知能引得多閨秀芳心盪漾。
然而此人行走之際,看似步履輕盈,可每踏出一步,皆在地板上留下一個深達半寸、有若斧鑿的腳印。其騰騰氣勢,更予人一種一往無前、莫可阻擋、所向無敵的覺。提示著人們,他並不是一位虛有其表的小白臉,而是有著驚人藝業的武道宗師!
白青年步酒樓,目如電,視那被眾人圍住賀壽的壽星年,一字字說道:“倪坤,你的死期,到了!”
樓中諸人,此時方纔醒覺,這白青年,是來找壽星公麻煩的。
一時間,人人變。
圍在壽星年麵前,敬酒賀壽的諸士紳豪強,同時散開,讓出空當,令壽星年與白青年正麵相對。
名為倪坤的壽星年,看著那白青年,眨了兩下眼睛,一臉無辜地說道:“你是?”
白青年握雙拳,雙眼泛紅,悲憤而抑地低喝:“我徐峰,是半月前,被你殺死的徐衝胞弟!今日特來取你人頭,祭我亡兄!”
“徐衝?”倪坤偏了偏頭,皺起眉頭,作回憶狀:“就是那個……自稱打遍天下無敵手的徐衝徐無敵?”
“徐無敵?好大的口氣!”
“狂妄!簡直就是狂妄!”
“打遍天下無敵手?井底之蛙,坐井觀天!自高自大,取死有道!”
聽倪坤如此一說,樓中無論賓客還是仆役,無不心中哂笑。
不過,那白青年徐峰氣息雄渾,如嶽似海,深不可測,一步一腳印,一看就知極不好惹。此刻又正值滿腔悲憤,恨火焚天,殺氣騰騰。因此樓中諸人,雖各自哂笑,心中不屑,但也並未將心裡的想法宣之於口,免得怒了那要為兄報仇的徐峰,被殃及池魚。
雖未曾把心裡的想法說出來,但樓中諸人,看著徐峰的眼神,亦變得相當微妙。
徐峰為高手,對氣機極其敏,怎會察覺不了樓中氣氛?
當即悲聲道:“我兄長武功蓋世,無雙無對。自出道以來,大小三十餘戰,殺敵無數,未逢一敗。徐無敵這個稱號,誰敢不認,誰敢不服?”
他一指倪坤,恨道:“你一個臭未乾的小子,怎可能是我兄長敵手?定是使用卑鄙伎倆,暗害了我兄長!”
“其實……”
倪坤靦腆地一笑,語氣地真誠說道:“雖然令兄囂張狂妄,又多次以比武之名,濫殺無辜,殺人之後,還霸人妻,奪人產業……但我倪坤素來宅心仁厚,儒雅隨和,又與令兄無冤無仇,從無利益糾葛,怎會使‘卑鄙伎倆’暗害令兄?徐峰兄,你真的誤會我了。”
徐峰戟指怒斥:“黃口孺子,在此口噴人!我兄長每次與人擂臺比武之前,都簽下了生死狀!死在我兄長手下的武者,乃是死於公平比鬥,死得壯烈,死得其所,豈能責我兄長濫殺無辜?
“而我兄長俠義心腸,每見戰死武者妻子兒孤苦無依,唯恐們被人欺辱,這才而出,代為打理產業,照顧亡者妻,此乃江湖道義、俠義之舉!又哪是奪人產業,霸人妻?唯你這等卑鄙小兒,纔會以此惡毒心腸,敗我兄長清名!”
“……”
倪坤一臉錯愕,驚歎:“原來霸人妻、奪人產業之事,換個說法,竟能如此明正大,乃至正氣凜然!在下佩服,謹教!”
說著,他還相當真誠地抱拳一揖。
“說廢話!”徐峰紅著雙眼,厲聲斥喝:“你壞我兄長名聲,更於清河縣中,眾目睽睽之下,施卑鄙伎倆,害死我兄長。此事,你既敢作,難道還不敢當麼?”
“不,徐峰兄,你真的誤會我了。”倪坤正道:“我真的冇有用‘卑鄙伎倆’暗算令兄。事實的真相其實是……”
他好像斷水流大師兄一樣溫文爾雅地笑著:“徐衝那種垃圾,也配我倪坤暗算?本座是在清河縣的擂臺上,與令兄簽下生死狀,公平比武,於大庭廣眾之中,眾目睽睽之下,堂堂正正將令兄……打、死、的。”
倪坤話音一落,徐峰雄軀劇震。
而樓中諸人,卻全都是一副天經地義,理當如此的表。
徐峰難以置信地看著倪坤,看著那不過十六七歲,確切地說,今天纔剛滿十六歲,正在擺十六歲壽宴的年。
他相貌清秀,眼神清澈,笑容靦腆。活像個養在深宅大院,生向,很出門,冇見過世麵,怕見生人的世家小爺。
他皮白皙,雙手白淨,手指修長,不染塵垢,冇有死皮老繭,不像練武之人。
他材中等,不顯強壯,甚至有些單薄,看上去養尊優,肩不能挑,手不能提。
他氣息亦不強大,與常人無異。
看著如此模樣的倪坤,徐峰無論如何也不能相信,這個冇有一點強者氣勢的年,能憑真正的實力,將自己的兄長活活打死。
“不可能!”
徐峰渾抖,滿頭白髮無風自,雙眼通紅,死死盯著倪坤:
“絕對不可能!我兄長乃武道宗師,你一個臭未乾的卑鄙小兒,怎麼可能在公平比武中打敗他?你一定是在比武前下毒暗算,害我兄長一武功大打折扣,這才殺害了我兄長!”
倪坤輕歎,淡然道:“徐峰兄你很有想法,這顛倒黑白、口噴人的造詣,跟令兄簡直不相上下,不愧是同胞兄弟。隻是你未免太高看令兄了。武道宗師?嗬,在我這個絕世天才眼裡,所謂的武道宗師,也不過就是隨手可以碾死的螻蟻。”
“黃口小兒,狂妄如斯!”
徐峰氣得渾發抖,怒吼一聲:“納命來!”形一閃,幻影般疾掠至倪坤麵前,十指如蓮花綻放,彈出道道指影。無形指勁破空,出砰砰炸響,仿如霹靂綻裂,雷霆滾。
“驚雷指?使得不錯,已經有了你兄長九火候。”
麵對徐峰全力施展的驚雷指法,倪坤神從容,腳踏玄步,間不容髮地避過道道指勁之餘,還能言辭清晰、不疾不徐地點評兩句。
而那一道道落空的無形指勁,轟擊在他後的酒樓牆壁上,直炸得牆壁石屑橫飛,鑿出道道深達寸許,拇指細的圓形孔。
隔空氣勁尚有如此威力,若是被徐峰的手指點在上,那後果不知該是何等地可畏可怖!
隻是,威力再大,也要打中方能有用。打不中,一切免談。
“徐峰兄,你兄長尚且被我打死,你……又能奈我何?”
平淡的說話聲中,倪坤突然出手。
他雙手十指如蓮花怒綻,幻出重重指影。無形指勁破空飛襲,出霹靂炸響,赫然也是“驚雷指”!
倪坤居然使出了徐氏兄弟的獨門絕學,驚雷指!
徐峰雙瞳驀然收,俊臉之上,滿是難以置信的駭然。
更讓徐峰驚悸的是,眼前這個剛滿十六歲的靦腆年,使出的驚雷指法,居然比他徐峰從小到大,苦練二十餘載的驚雷指法更加湛玄奧,威力更是大出不止一籌!
倪坤彈指起驚雷,霹靂炸響傳遍整座天香樓。樓中諸人,無不被霹靂之聲震得頭暈目眩,悶嘔,耳嗡鳴,再聽不見半點雜音!
霹靂聲中,倪坤的驚雷指勁勢如破竹,輕鬆擊潰徐峰的驚雷指,連點在徐峰膛之上。砰砰響不絕,徐峰雄軀劇震不已,有如風中蘆葦。
瞬間連點一十三指,倪坤突然停手,負手而立,漠視徐峰。
徐峰聲音嘶啞,喃喃說道:“你……怎麼懂得……我家傳……驚雷指法?”
倪坤道:“我是絕世天才啊。任何武學,一看就會,一練就。驚雷指法,確是一流絕學,可惜在你們兄弟手中,實屬明珠暗投。隻有在我手上,才能發揚大。”
“絕世……天才……麼……”
徐峰長籲一口氣,雙手無力垂下。那筆如槍的腰背,也不覺佝僂下來。他膛中指之,不見半點痕,甚至連服都冇有破損。但他雙眼之中,卻已再無半點神彩,眼珠呈死灰,赫然已氣絕亡!
倪坤拂袖轉,淡然道:“拖出去。今天我生日,賞他一張薄席。”
兩名青家丁走上前來,拖住那死後仍然站著的徐峰,將之拖出天香樓,裹上一卷薄席,扔上一輛馬車,駕車往城外葬崗去了。
天香樓中的壽宴,又繼續進行。
倪坤再次恢複了那靦腆年的模樣,而樓中前來壽宴的賓客們,提也不提剛纔的事,自顧著談笑風生,推杯換盞。好像剛纔的事從來冇有發生過,那個被倪坤輕鬆殺死的徐峰,也從來不曾存在過一樣。
這當然不是諸人諱莫如深。實是長樂縣人,對此般形早已司空見慣。
有人曾經統計過,自從四年前,倪坤倪大一場大病痊癒,又於三年之前,突然上“主持公道”以來,最近三年之中,類似事件,平均三個月都要發生兩起。
有時是某人孤前來尋釁。
有時候是有人呼朋喚友糾集大群人馬。
有時甚至是收買殺手,當街設伏。
然而無論哪種形,那些膽敢捋倪坤虎鬚之人,最後的去,無一不是城外的葬崗。
所以倪坤才能在長樂縣中,有如此聲。區區一個十六歲生日,便引得諸多縣中大豪、名士齊齊來賀。
類似事件,諸賓客既已司空見慣,徐峰之死,當然不值一提。
無論那徐峰生前有什麼名聲,有怎樣彩曲折的人生故事,又有著怎人的恨仇,現在的他,都隻是又一掛在倪坤手下,拋在葬崗中的罷了。
千般彩,萬般仇,死之後,一切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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