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月神穿黑,抱著兩盒骨灰坐上出租車。
天在下雪,城市安靜得像座空城。
車窗開著一條隙,風就從耳邊放肆地喧囂而過,外面的雪胡飄進來落在的頭發和睫上。
臉白得有些病態,手指溫的著懷里黑的兩個盒子。
爭取的時間已經到了,沒有進一步的證據就無法讓重新解剖,停尸房也不再保留尸。
裴月神只有將父母帶走。
選的墓地有些偏僻,但那里山清水秀,安靜悠閑,遠離城市的紛紛擾擾。
父母住在那里,可以賞雪聽風,看夕,也許這樣也不錯。
等到親手把父母的骨灰盒放進陵墓,裴月神親手撒上黃土,厚厚的土將骨灰盒遮蓋得嚴嚴實實,在墓前跪了一整天,黃昏時才一個人下山。
司機還在山下等。
雪后初歇,他聽到腳步聲抬起頭。
穿著黑的年輕姑娘慢慢走過來,手臂纏著一塊白孝布,皮很白,眼眸漆靜,雪花墜在青黑的睫上,整個人冷得孤,像沒有人氣兒的偶。
司機有些恍惚,總覺得這小姑娘上山前和上山后有些不一樣。
裴月神拉開車門,司機還愣神的打量,瞥過去一眼:“走了。”
的眼神的,讓司機想起剛剛抱著兩盒骨灰上山的詭異背影,莫名骨悚然,連忙上車。
回去的路上,裴月神一直盯著江顯給回復的那條短信。
[你爸媽死了,關我什麼事?]
呵。
的確不關他的事,只是這句話,到底還是刺痛的眼睛,把對他的,碎裂得丁點不剩,也讓完全醒悟。
裴月神忽然想起江顯不止一次對說過。
“裴小姐,你真傻。”
從前他看的眼神總是很靜很靜,空空,沒什麼多余的緒。
當時以為江顯說這句話是因為心疼,現在才明白,他是真的覺得很蠢。
江顯是江家的私生子,他們相識于年時期。
剛被江先生帶回來的江顯瘦削孤冷,沉淡漠,沒有人愿意跟他說話,大家都嫌棄他的出,只有裴月神總掛著甜甜的笑出現在他面前。
在大人們的寵中長大,不知人間疾苦,天真活潑,明燦爛,妄圖用自己去溫暖治愈江顯。
靠近他,跟他做朋友,趕走欺負他的人,站在他邊信任他,縱容他。
當他偶爾出一點脆弱,當他偶爾狼狽看著,說出“不要離開”這樣的話時,不可抑制的心,不管怎樣,都愿意捍衛他,保護他。
每每那些時候,張牙舞爪幫他對付瞧不起他的人,為了他跟自己的父母作對,他總會笑著看,眼神依賴又溫。
裴月神當然看不懂他眼里的似笑非笑,玩味,以及不可及的冷。
他最深的時候,總覺得可以為他做任何事,愿意把任何東西都奉獻給他。
可江顯從來不名字,只是疏離客氣的喊裴小姐,他吊著,對若即若離,還把自己的行為解釋為尊重,不忍。
他總說要等到能配得上的時候才會同在一起,每當這時候,江顯看的眼神都是既溫和又護的,為此極了。
真像江顯說的那樣。
愚蠢至極。
一直以為他也是著自己的,只是自卑不敢承認,所以心甘愿的為他付出,原來他從頭到尾都在利用,利用的保護在圈里站穩腳跟,利用的喜歡讓江家重視他,利用的偏讓裴氏夫妻竟然也開始屋及烏。
江顯慢慢為豪門圈的寵兒,大家逐漸忘記他是私生子的事實,只記得裴家大小姐是多麼他,到不可思議,到每日每夜都幻想嫁給他。
裴月神看著短信上這句話,漫不經心的敲好一句話,點擊發送。
**
江顯從夢里醒來。
他夢見了裴月神,很意外,這是他第一次夢見。
夢里還是十多歲的時候,小姑娘正在笨拙地保護他,看起來是那樣無所畏懼,像是能為他付出所有。
江顯有一個無人知曉的愿,這愿沉積在他心里多年,無聲的瘋長,終于在前段時間得償所愿。
他希裴月神從云端跌落,希也墜進泥潭,嘗嘗他曾過的苦難,看看還會不會像從前那樣出溫暖甜的笑容,看看還會不會擺出一副無所畏懼的模樣。
沒有!
哭得傷心極了。
一想到裴月神哭得發紅的眼睛,他興到不可思議,甚至想將拉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讓掉得更深!
陪他下地獄吧,反正那麼喜歡他。
一支煙在黑暗里被點燃。
沒多久,房間里響起他低低的笑聲。
手機忽然亮起冷,照亮他清瘦冷郁的廓,屏幕彈出一條的短信。
江顯輕垂眼眸。
裴月神的電話號碼他已經刪除,早在破產那天,可看到這串數字,他居然可以立即反應過來,是。
點開短信,看到的是這樣的一句話:[我等你后悔的那一天……]
話明顯沒有說完。
如果有一天他后悔了怎麼辦?
那時候應該會到回過頭來耍他吧。
但是可能嗎?
這條信息讓江顯意識到,裴月神終于把前因后果都想明白。
可是已經太晚了……
果然還是那個蠢貨裴小姐。
有時候他想起裴月神當年的無私奉獻,還真有些懷念,的純真,真的幫了他不忙。
江顯慢悠悠的將煙摁滅在手機屏幕,目停留在那串號碼上。
都已經是半截子陷進沼澤里了,居然還想威脅他,難道?
他認真的思考,真是他太善良了嗎?
**
江顯的狠還現到很多方面,比如裴月神的前程。
只要任何有可能讓重新站起來的機會,都被他利落的一刀切斷。
幾周來所投的簡歷全部石沉大海,用人單位明確表示,是江顯的授意。
裴月神甚至去面試過服務員,老板看細皮,怕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哪怕懇切的表示會認真工作,也沒有被錄用。
裴月神能想到的門路江顯也能想到,所以他總是快一步斬去可能擁有工作的機會。
裴月神有被他賤到。
江顯樂于欣賞著的狼狽,他在等著回來向他搖尾乞憐,求他賞口飯吃。
只要想到這個可能,他的心就很好,但意外的是,最后等來的卻是裴月神開虛擬雜貨鋪的消息。
是的,虛擬。
在網上掛了個店鋪,店鋪沒有任何裝修,窮得一目了然,主頁只有自己親手寫的幾行字。
——便民雜貨鋪:
除殺人放火,違法犯罪外,誠接各種雜事,價格公道,叟無欺。
連店名都著一街邊小賣鋪的土味氣息。
裴月神把店鋪分到自己微博和朋友圈,沒多久,豪門大小姐裴月神網上開雜貨鋪的消息登上熱搜,許多網友跑來圍觀。
江顯忽然有點看不懂想干什麼。
**
雜貨鋪接到的第一單生意是故從安,這位可是圈里江顯排得上號的死對頭,跟裴月神也算舊相識。
他把地點定在臨風街。
收到故從安的信息,裴月神面倒沒什麼變化。
大概明白故從安為什麼會把地點定在那里,說起來,那是裴月神再悉不過的地方。
寸土寸金,商場眾多,大牌云集,花錢的地方永遠層出不窮,只要你有錢,總能在那里找到歸屬。
這條街被稱為有錢人的天堂,窮人難以企及的彼洋。
裴月神也曾是那里的常客,幾乎所有奢侈品店柜姐和高級餐廳負責人,沒有不認識的,從前只要到來,他們恨不得敲鑼打鼓,裴月神花錢從來不眨眼,簡直是上帝中的上帝。
現在裴家落敗,父母去世,再回到那里,難免會被人鄙夷。
故從安這是存心想戲弄,想看難堪,但對裴月神來說已經無所謂,至暫時是這樣,的人生已經栽了兩個不能更大的跟頭,尊嚴和錢相比,當然知道選什麼。
故從安沒想到一小時后果然見到了裴月神,他是知道的,這附近逛街喝咖啡打卡的富家小姐并不,一路找過來應該承不白眼吧。
但他十分心安理得。
他招手,裴月神過去安靜的坐在他面前,非常公事化的微笑詢問:“你好,故先生,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
這家茶館是故從安常來的地方,館會為他保留最好的包廂,每間包廂各特,譬如現在故從安的包廂就是日式風。
他穿和服,懶洋洋的歪躺著,沉默的打量。
故從安有一雙桃花眼,經常笑瞇瞇的,笑著看人時會讓對方產生一種他極好的錯覺,因此他的人緣比江顯好很多。
當然,江顯并不在乎別人真不真心,他甚至厭惡別人對他真心。
他本就是一個極度虛假意的人,一旦出現誰真心真意的對他,那麼這個人就會像一面照妖鏡,把他襯得丑陋不堪,所以他才討厭吧。
裴月神眼中的嘲弄讓故從安來了興趣。
“怎麼會想到去開雜貨鋪的?”
“江顯斷我前程,我總要自尋出路,你們都在看我笑話,想看我怎麼掙扎,這不,生意立刻就找上門了。”裴月神笑意盈盈。
故從安心里嘖了聲。
看得明白啊,明知道是玩還敢來。
“什麼都能滿足我?”
“或許吧。”
故從安盯著帶笑眼睛,只覺得這份甜里帶著攝人命的鋒芒。
從進門開始他就發覺,裴月神跟以前不一樣了。
從前的裴月神被裴家夫妻保護得太好,的每一步都踩在云端上,腳落不到實,所以看不到世界的糟糕,不知人間疾苦,總是太單純,太天真,也太蠢。
現在明明還是像從前一樣喜歡笑,可笑容里沒有半分溫和,黑沉沉,烏漆漆的,著一詭異的冷。
他重新打量起的臉,越看越滿意,從前的裴月神有種不諳世事的清純,現在則是說不出的清冷妖冶。
特別是,人還笑著看他。
故從安手住下:“問你個問題。”
裴月神一副愿聞其詳的表。
故從安用指腹挲臉頰廓,像在把玩件,裴月神掃了一眼他的手,不聲的把包里的東西拿出來。
“跟江顯睡過了麼?”他忽然問。
裴月神愣住幾秒后,又出笑容:“你不是知道他瞧不上我嗎?”
所以有沒有,答案不言而喻。
故從安很滿意,輕點鼻尖:“沒臟就好。”
他也難得遇見這種類型的人,興味盎然的手想服,可還沒到,手背驀然一痛。
裴月神下手很快,男人的手背留下鋒利刀刃劃過的傷痕,鮮紅的立即從傷口涌出來。
故從安怔了怔,驚訝于竟然敢對自己下手,還是在他毫無察覺的況下!
剛想發難,就覺自己下面好像被什麼東西抵住,故從安有點不好的預,立即低頭,看到一把鋒利的刀,正對準關鍵位置。
…………
再后來,還沒看清作,他的臉就已經被“砰”地被砸在桌上了,疼得面目扭曲的時候,一句的臟話從他耳邊劃過。
“臟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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