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宵，”唐繼灝眉頭皺，著火氣，“你是不是還記恨……”

“唐繼灝，”他突然打斷唐繼灝，低了低頭，又有點好笑，半晌沉聲道，“我不恨你了。”

電話里有很短暫的靜默。

“所以，良心發現也好，愧疚也罷，或者真的只是我一直說的，因為你生不出來小孩急著給自己找依靠，都沒什麼所謂，各走各的吧，真的，沒意思。這也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氣和地跟你講話。”

那邊還沒來得及開口，電話“嘟”的一聲被掛斷。

浴室里的花灑被打開，水嘩啦啦砸在地上，很快氤氳起一片熱氣，墻壁上濺上細細的水珠。

他拳頭抵著墻壁，手臂上青筋凸起。

半晌，他抬眸，扯了扯角。

慢慢松開手。

水聲一片。

年時日積月累積攢了所有的恨意，醞釀過千上萬種報復的計劃。

原本以為有朝一日，長到能夠與他相抗衡的年紀，一定會傾盡全力與對方拼個頭破流同歸于盡，才能痛快。

但后來發現，真的走到那一步的時候，已經沒了當初那種沖。

不是原諒。

無論什麼時候再提到以前那些事，都還會覺得恨得咬牙切齒，也永遠無從原諒。

但也釋然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選擇，而這世間也還有無數未知風景，糾纏著過去，也沒意思的。

電話掛斷。

唐繼灝站在窗前，三十二層高樓，視野寬闊。

從他這里看過去，萬家燈火一片通明。

他握著電話，從最開始的惱怒，一點點平息，又漸漸垮下肩膀，覺得無力。

年近半百，膝下無子，外人眼里家庭滿，事業有，但其實這麼多年來他和蔣云孜早已經同床異夢，夫妻關系也只是為了維持雙方的利益。

他早前派人去查唐宵，之后也一直不肯死心，除了需要一個兒子來繼承和鞏固自己多年拼搏來的事業以外，也確實是對那點兒緣存著點心。

人越是上了年紀，越是容易回想過去。

以前一直沒覺得自己做錯。

他眼里只有事業，這一點徐曼也是知道的，兩個人在一起也是你我愿的事。即便到了后邊使手段也只是為了防止橫生枝節，為了彌補，也沒斷過對的經濟補償。

而現在再回想以前，偶爾也會設想如果當年他做另一種選擇的形。

所以，他對唐宵，也有一點補償心理，想替唐宵鋪鋪路，讓唐宵不必走他以前走過的路。

可是那孩子說，各走各的，他不恨了。

他連補償的余地都沒有。

后的書房門被推開，有腳步聲。

“馮蔚？”唐繼灝嘆了口氣，緩緩轉，“我——”

蔣云孜冷眼看著他。

剛從公司回來，上的西裝還沒換下，頭發一不茍地整理在腦后，還沾染著從外面帶回來的寒氣，越發襯得整個人干練冰冷，氣勢強。

“說吧。”隨手把包往旁邊的書桌上一丟，抱著手臂看他，“你私下里讓馮蔚去找你那個私生子的事，不解釋一下？”

“我自己的兒子，”唐繼灝站定，瞥了一眼，同錯肩而過，去拿掛在門后帽架上的外套，輕描淡寫，“我去見一見，也需要向你報備？”

“你的兒子？”蔣云孜傾攔住他的去路，冷笑，“唐繼灝，你也好意思這麼理直氣壯地跟我說你兒子？當年你看中我爸的勢力，一邊裝深跟我求婚，一邊背地里拋妻棄子的時候怎麼不跟我說你兒子？”

“夠了！”

“不想聽？沒關系。我也只是警告你一聲，不要在我背后使什麼手段。我們蔣家的東西，不管是你還是你那個私生子，都別妄想覬覦一分一毫。”

“一口一個私生子，蔣云孜你就這點兒教養？你們蔣家的？你爸已經走了多年了，西南、西北最大的市場，哪個不是我拼下來的？你有什麼底氣用對你手下的語氣跟我講話？私生子？那你倒是生個兒子出來啊！不可理喻！”

“唐繼灝！”

……

書房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戰爭被隔絕在，外面永遠祥和一片。

寒假在即。

姜晴遇上完最后一節專業課，又被賀州衡喊走。

“還沒想好？”

辦公室里就剩他們兩個人，賀老頭兒從柜子里拿出紙杯，接了水遞到面前，語重心長道：“姜晴遇，這次外派的機會有多難得，也不用我多說吧？系里英語德語雙修的人不在數，多人破了頭想去，學校也是各方面考量，加上我和唐副院極力舉薦，才特意把這個名額留給你。

“現在只需要你點個頭，剩下的事學校全部都會去理。雖然說這件事最近才定下來，但是我提前很早就跟你打過招呼了，所以也不算突然，對不對？老實說，老師不知道你在顧慮什麼？

“或者你有什麼為難的地方，可以跟我講講？”

老頑難得嚴肅正經。

姜晴遇端著杯子抿了口水，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倒不是有什麼為難的地方。

這個機會有多難得比誰都清楚。

倫敦有和學校合作的企業，學校每年都會外派學業優異的學生過去負責翻譯工作，表現好一些的在項目結束后也會被直接留用。即便選擇回國，跟同屆畢業生比起來，也算是多了一份很有含金量的實習經驗，履歷上能夠添上漂亮的一筆，鍍了一層金，不愁工作。

更何況，今年況比較特殊。

那邊有在德國開拓市場的計劃，有一個負責跟進項目的翻譯名額，屆時直接與高層管理人員進行對接，為時兩年，無論是薪酬還是發展方面，都是很好的機會。

只不過，唐宵眼下正在創業的關鍵時期。

一旦出國，就意味著要跟他分開兩年，不放心他一個人，也沒想好怎麼開口。

賀州衡見姜晴遇難得猶豫不決，也約猜到了點什麼，嘆了口氣，拍了拍的肩膀：“姜晴遇，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一味地去考慮別人，而放棄了自己，不是明智之舉。”

“老師，”放下杯子，輕輕吐了口氣，“我再想想，很快會給你結果。”

“盡快，沒多久了。”

下午回到寢室。

林淼、周昭們還在七八舌地討論著掛在微博最上邊的八卦熱搜。

“所以我說啊，男人就沒一個好東西，他老婆辛辛苦苦十月懷胎，他在外邊瀟瀟灑灑拈花惹草！”周昭刷著手機氣得牙，從床上坐起來。

“更煩的是，有些人腦子里不知道裝了什麼臟東西！一個個都是傻子嗎？”林淼也激得直拍桌子，“你聽聽這些人說的什麼鬼話，說還不是因為的沒本事管不住自己老公？我真是無語了，男的出軌哎，拜托你先去死一死好嗎？啊，氣死我了，好想罵人噢！”

“姑娘們，淡定淡定！”

程舒檸蹺著二郎坐在床上背單詞，冷漠地抬了抬眼：“淋淋的教訓擺在眼前，所以談不如學習。來吧，八國語言，總有一款適合你！”

話音落，見姜晴遇回來，幾個人又齊刷刷地閉，從床上翻下來湊過去。

林淼：“老頭兒找你說什麼了？外派的事兒吧？”

周昭：“不是都已經定了嗎？薄學長那會兒還問我你把資料提了沒。”

姜晴遇心里還有些，扯著角隨便應了兩聲，換了服去衛生間。

“不過，晴遇這一走，兩年啊！”周昭是個心直口快的，“跟那個酷哥怎麼辦？”

“這用你心？”林淼抱著玩偶跪在床上跟面對面，“你是怕晴遇看上外國小哥了，還是怕酷哥盯上別的妹子了？怎麼可能呢？你看他們倆是那樣的人嗎？”

“那怎麼說得準？你看啊，這當初得死去活來，懷孕十個月，丈夫不照樣出軌嗎？更何況晴遇要走兩年呢！”

“行了，別說了。”程舒檸打斷兩個人的話。

“不說了，不說了，”周昭揮揮手，心思又放回手機上，剛往下翻了沒一會兒，又氣呼呼地說，“不看了，不看了，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啊！男的出軌怪的，強暴案又怪的穿得暴？我真是要被氣死了！”

說完把手機摔到床上，過了會兒，又爬起來叮囑姜晴遇：“等你去了大不列顛，別的先不說，千萬注意安全啊！國外很多地方治安都還不如國呢！”

“周昭，我說你還真是個老媽子的命哦！”

……

幾個人又開始順著話題嘰嘰喳喳討論起安全問題。

姜晴遇整理著桌上的零碎東西，有一句沒一句地聽們聊天。

瞥到床上的手機，想了想，拿起來解鎖，點開微信，打開置頂的對話框：

【晚上一起吃飯？】

3

冬天的傍晚，天黑得格外早，冷風刮過來，吹得干枯的樹枝沙沙作響。

姜晴遇攏了攏圍巾，才有點后悔沒聽唐宵的，在寢室等他開完會過來。

好在健房距離華大也就十來分鐘的路程，默默加快了腳步，結果走到樓下的時候，突然被人攔住。

“你好？”

西裝革履的大叔，外面攏了件大，臉上掛著方微笑，擋住了的去路，朝手，語氣聽上去還算溫和，但笑意卻不達眼底。

確定沒見過這個人，也不想多搭話，禮貌地扯了扯角，準備繞開他上樓。

唐繼灝開門見山：“你們最近應該缺錢？”

“不辦信用卡，不需要貸款，謝謝。”腳步沒停。

夜黑風高，對方西裝革履，一開口就問缺不缺錢，姜晴遇第一反應就是銀行或者某些貸款平臺過來做業務的。

唐繼灝笑了下，往前走了兩步，擋在姜晴遇面前：“你誤會了，我是唐——”

話說到一半，“唐宵的父親”幾個字到了邊，又被他收了回去，臉上的笑意有短暫的凝滯，很快又恢復，及時改口，有竹道：“我是倘誠的投資顧問，跟唐宵認識，可以幫你們。”

一個還沒畢業的小姑娘，唐繼灝本沒把人放在眼里，但他也不確定唐宵有沒有跟提過他們之間的事，所以沒有直接表明自己的份，隨口胡謅了個公司和份，想先穩住聊聊，好從這里下手理唐宵的事。

“我上去幫你找唐宵？”姜晴遇不信他，提議道。

“我打過電話了，他還在忙，這會兒沒時間。”唐繼灝出有些為難的樣子，依然擋在面前，“我們之前談的時候有些誤會，所以可能不太方便，你有時間找個地方聽我說幾句話嗎？”

第一步，確定對方缺錢；第二步，冒充投資方套近乎；第三步，假裝可以提供幫助，請求吃飯或喝咖啡之類。

說話又閃爍其詞，姜晴遇越想越覺得像林淼們下午討論的詐騙犯的套路。

給唐宵打了個電話，那邊還是沒人接，又裝作發消息的樣子打開瀏覽搜索了下所謂的倘誠，然后抬眼看了看站在自己前，沒有毫挪步打算的男人。

頓了頓，收起手機，沖路邊的出租車揮了揮手，回頭笑了笑：“走吧？”

唐宵從小會客室出來，接完電話，臉瞬間冷了。

“怎麼了，老大？”

常風剛從電腦屏幕前抬頭，就看見唐宵駭人的臉，嚇得脖子的作一頓，立馬起跟上去：“老大，出什麼事了嗎？要不要我……”

唐宵看都沒看他一眼，抓過椅背上的外套，大步往外走。

派出所燈火通明。

唐宵一路趕過去，老遠就聽見里面還有人扯著嗓子無比豪氣地咋呼：

“嗨，我活了大半輩子了，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這姑娘一上車，我就看出不對勁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