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每回生日,都跟他在一起。
沈斯亮嘆氣,看得出來,是真頹了,他跟小誠說:“前幾天我在家樓下,跟我說這些年在外頭吃了好多苦,跟著去拍外景,從山上摔下來,頭破流,去廣西做采訪,讓農戶堵在屋里,想強,用鎬頭給開了瓢,一開始我不信,我覺著騙我,多厲害啊我以為和以前一樣,是跟我開的玩笑,想讓我心疼。”
沈斯亮靠著車門坐在地上,盤起,叼著煙,他說:“小誠,現在我信了。”
“一個人在外頭,是真遭罪了。”
遭了大罪了。
以前倆人好的時候,手上劃個口子都得在他面前委屈半天,現在分開了,反倒那些苦,倒是不提了。
不對,不是不提,是他不信。
有時候,男人的愧疚不在上,而是在心里,他心疼你,臉上不說,可是那憐憫,那種疼就會從眼睛里跑出來,寧小誠拍拍他的肩膀,轉頭看著路邊,頗有不忍。
他勸他。
“斯亮,你把小航那事兒忘了吧。”
沈斯亮咧笑,自嘲:“忘了,是真忘了。”
從知道出事兒的時候就忘了。
他這兩天連著開會,住在單位,會議容因為涉及保,手機上,中途吃飯休息,長趁著去洗手間的功夫,把手機扔給他。
“快瞧瞧吧,都快讓人給打炸了,別是家里有什麼事兒。”
沈斯亮站著撒尿,吹口哨拒絕:“別,回頭讓人家抓著把柄,說咱犯錯誤。”
長和沈斯亮私不錯,笑罵他:“你那破電話還能犯錯誤,甭貧了,快接著吧。”
沈斯亮這人念舊,手機還是一款全鍵盤的黑莓,定制特殊發售的,什麼智能件都沒有,想找他,除了電話就只能使短信。
這些年,為他這破手機,別人沒笑話他。
他洗手,接過來,確實十幾個未接來電,他以為是武楊他們閑著約飯局,打開一看,是寧小誠發過來的信息。
看完以后,沈斯亮揣起手機,去劉衛江那兒請假。劉衛江聽后稍有不滿,皺起眉:“家里出事兒了?你爸?”
沈斯亮撓撓眉,似乎為難,劉衛江沉默幾秒,放人。
自然是一路飛車。
以前不在自己邊,沈斯亮對的念想僅限于夢里那道綽綽的影,拎著行李,他沒去送,可是一閉上眼,全都是要離開他的時候那副決絕表。如今知道出事兒了,他才知道,自己是真慌了。
可他也恨啊!
恨不拿自己的命當命,恨害死了小航,恨走的時候不跟自己說,恨那麼堅決的就把自己給拋下了。
可是一個男人,肩上要扛的事兒遠比這些多得多。
那時候弟弟沒了,沈鐘岐了重創,家里,外頭,一鍋粥,眼看著就垮了,那麼多人想看他沈家的笑話,想看他栽跟頭,他不頂上去,不擔著,又能指上誰?他沒那個時間站在面前求,說你別走,說我們還有從頭再來的機會,子那麼烈,是個和他一樣把事往自己肚子里咽的主兒,就是他真求了,真低頭了,能回來嗎?
何況,那是他親弟弟,作為哥哥,心里那道坎兒也過不去。
沈斯亮難也只是那一瞬,低著頭緩過來,他琢磨一會兒,問小誠:“說是誰干的了嗎?”
寧小誠說:“不知道,武楊問了兩次,打人的也不認識。”說完,寧小誠也問了和武楊的一樣的問題:“能不能是哥?”
沈斯亮冷笑一聲,搖頭否認:“不可能。”
“許善宇干不出來這種事兒。
這麼多年,哪怕關系不好,起碼人品是信得過的,大院的孩子,心狠,囂張,可是也善良,正直,好歹,霍皙也是他的妹妹。
寧小誠樂了:“嘿!跟二朵兒說的一模一樣誒。”
沈斯亮沉思,坐在地上發呆。
他想事兒的時候特靜,心思七轉八拐,頗有小時候的鬼鬼的模樣。
小誠了解他:“你懷疑是南京那邊干的?”
沈斯亮沒說話。
他不說話,就代表默認。
寧小誠后脊梁發涼。
狗急還跳墻呢,何況是人,沈斯亮最近把南京那邊的幾個人整得慘,保不齊誰給蕭駿出了餿主意讓他拿霍皙開刀,一是解氣,二是給沈斯亮一個警告也未嘗不能。
蕭駿是沈斯亮的大學同學,倆人打在學校那會兒就沒較勁,同系不同班,一個南派一個北派,沈斯亮年輕的時候也蠻猖狂,帶著南京的勞家長子勞顯,還有同是北京考進去的彭小偉專門跟蕭駿那伙人作對。
蕭駿也不是個省油的燈,人很損,仗著自己家在本地,瞧不上沈斯亮的北京作派,為此,也沒找他的茬。
兩伙人斗得最狠的時候,在校外,聽說蕭駿還折過一條,那到現在天下雨的時候,疼的都沒法走路。
如果真是蕭駿干的,那霍皙這頓打……可就算是為他沈斯亮挨的!!
顯然,沈斯亮自己也知道。要不,也不會跟自己說這麼掏心窩子的話不是?
小誠這時候倒是打心眼兒里不希是蕭駿干的了,如果是,依著沈斯亮的子,非出大事兒不可。
而且霍皙這事兒瞞不住,爹人雖住在別,可這個閨一舉一他都在手心兒里,那時候,老子要是也手進來,可真了套了。
沈斯亮拍拍子站起來,手里拎著從保安室拷過來的視頻。寧小誠抓住他,問:“你干嘛去?”
沈斯亮關上車門:“去醫院看看。”
寧小誠松了口氣:“去吧,晚上武楊問是誰打的時候,咧一樂,還說是你干的。”
沈斯亮這回是真笑不出來了。他扯了扯,心里又疼又堵。
醫院里,霍皙正疼的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呢,有小護士端著托盤進來,要打針,陶蓓蓓張問人家:“消炎藥不是都打過了嗎?這是啥?”
現在留下后癥了,看誰都像要害霍皙似的。
小護士笑了笑:“別張,大夫剛才給開了針鎮靜劑,怕晚上睡不著。”
鎮靜劑在醫院向來管的很嚴格,普通病人,達不到嚴重程度,大夫不敢開這個醫囑,這回人家主上門給打,霍皙正難著呢,一聽,趕手配合。
鎮靜劑扎完,霍皙開始打呵欠,護士跟陶蓓蓓說:“家屬來一下,大夫要跟你們代一下回去以后的看護事項。”
武楊在人家醫院樓梯煙,讓護士發現,給攆外頭去了,于是,只剩下陶蓓蓓跟出去。
門前腳關上,后腳就從醫院走廊慢悠悠拐出來一人,進了霍皙的病房。
霍皙困得都睜不開眼睛了,依稀覺著有人進來,以為是陶蓓蓓,眼睛睜開一道,看見個男人影子。
沈斯亮用腳勾著床邊的椅子,坐下來,和對視。
他穿著軍裝,霍皙想跟他說認識他這麼長時間,他還是穿這裳最好看,可實在太困了,眼睛睜著,怎麼也張不開。
沈斯亮看著,那張掌大的臉,讓人給打的花花綠綠的,偏偏那一雙眼睛倔強瞪著他,好像他干了什麼缺德事兒似的。
他轉過頭,跟說:“別看我,不是我打的你。”
霍皙還看。
沈斯亮彎腰離近了點,低低詢問:“疼啊?”
霍皙閉上眼,一歪頭,睡著了。
沈斯亮慢條斯理的手給眼淚,肯定是疼,要不,也不能哭,完,他把手隨意擱到袖子上抹了抹。又去放在被窩里的手,那雙手,看著瘦,但是攥在手心兒里,的。
他捂著的手,半晌,才輕輕放到邊,親了親。
兩片蹭著細膩的手背,怎麼也舍不得放下。
親完,沈斯亮訕訕的。
畢竟乘人之危,總覺自己有點心虧。
他來醫院,鉆進人家大夫辦公室,讓大夫給開鎮靜劑,人家大夫不給開,問他,你是病人什麼人啊?沈斯亮面不改心不跳,我是家屬啊。大夫警覺,問他什麼家屬?剛才送來的時候我怎麼沒看見你?
沈斯亮扯起謊來跟說故事似的。
我是老公,這不知道媳婦出事兒以后剛從部隊回來,不瞞您說,我媳婦以前有抑郁癥,我怕挨了一回打刺激,回頭想不開再跳樓,萬一您說要跳下去,醫院多晦氣啊,影響也不好,您就給開一支,讓睡個好覺,明天我們就出院了。
大夫將信將疑。
沈斯亮厚臉皮,抖落著自己裳給人家看。
您看看,我好歹也是一人民解放軍,這點信譽還是有的,我真是家屬,那是我親媳婦兒。
他說的真摯,信誓旦旦,大夫瞅了瞅他的肩章,斟酌著想了想,最后大筆一揮,讓護士給打了針。
沈斯亮知道,霍皙這輩子最怕兩件事,一是怕吃不飽,二是怕睡不好。
他懂,來了醫院,站在病房門口,看直勾勾瞅著天花板的眼神就知道,疼得慌,疼的睡不著覺。
以前跟在一塊兒的時候,一著,人就沒神,睡不好,脾氣就暴躁,偏偏沈斯亮又是個不睡懶覺的,在學校每天六點起來養了生鐘,有時候醒了,他躺旁邊,一會兒鼻子,一會兒玩玩的手,最后霍皙被弄醒了,急了,猛地站從床上躥起來,一腳給他蹬下去。
那時候比他要猖狂,他也是真寵。
倆人談那幾年膩乎,武楊曾經提溜著霍皙罵,二朵兒你瞧瞧你沒出息那樣兒,回頭沈斯亮給你賣了你還給他數錢。
霍皙掐著腰,氣勢磅礴的回擊,呸!別說給我賣了,他就是給我吃狗屎我都吃!說完,笑嘻嘻往他懷里鉆,歪著頭問他,斯亮哥,你不舍得我死吧?
……
這一覺霍皙睡得很長很長,在夢里,覺有人捂著的手,有人的額頭,有人在耳邊小聲喊,二朵兒?
想醒過來,意外對上一件淺綠襯領口和一對兒金領花,欣喜睜開眼,眼珠一轉,眼睛黑亮。
卻又猛地頓住了。
胡仲舒了口氣,直起腰:“可算是醒了,這藥勁兒也太大了。”
從晚上十點睡到第二天下午,不吃不喝,也不醒,可把人嚇的夠嗆。
霍皙腦子空白幾秒,溫吞想起昨天發生的事兒,胡仲給拿著枕,扶著半躺。見神忡怔,了然一笑。
“怎麼,以為我是斯亮?”
剛醒過來那眼神,眼里都帶著呢!
霍皙咧開,嘿嘿一樂:“夢見他打我來著。”
胡仲心疼,當自己半個閨,恨鐵不鋼道:“那混小子就那麼好?做夢都想著?”
說完,他把帶來的保溫桶放在小桌上:“來是來了,讓我給攆走了。”
他進來的時候,這小子窩在板凳上,垂著頭,幾天沒睡過整覺,眼睛都熬紅了。
霍皙了,真了,捧著保溫桶開始狼吞虎咽,吃著吃著,一愣:“胡叔。”
“嗯?”
“我這事兒……您沒跟我爸說吧?”
胡仲哼了一聲,背著手:“丫頭,這才想起你爸吶?”
“晚啦。”
霍皙手里的小勺啪嗒一聲掉進桶里。
胡仲說:“你以為你在外頭什麼事兒你爸都不知道?二朵兒,出了這麼大的事,你應該早跟他說的,好歹他是你親爹,要不,也不能遭了這禍不是?”
霍皙沉默,終于在胡仲面前出難過神。
說,胡叔,我一直都不想給你們添麻煩,可是到頭來,我總給你們惹事兒。
胡仲一聽,心里不落忍。他明白,這孩子從來都是懂事兒的,就是脾氣太倔,太。他寬:“丫頭,你放心吧,這頓打,胡叔肯定不能讓你白挨。”
就是他不管,只怕現在外頭那幫孩子,也已經作翻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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