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下？等下？？？

　怎麼就進行到這一步了？

　朝有酒心說我沒有給他取外號, 我只是順著他的自夸自擂夸了他一句而已，這和取外號有什麼關系……

　但杜若的手速太快，那兩大拇指在屏幕上起飛一樣, 唰唰一閃，還沒等朝有酒看清, 就輕盈地停了作。

　朝有酒也不是完全攔不住杜若，但他還沒法出手搶杜若的手機。

　關系沒到這份上。

　他無語地沉默了片刻, 說：“我不是給他取外號的意思……”

　“一點也沒有嗎？一點也沒有嗎？”杜若仰著下，“真的嗎？我不信。”

　朝有酒莫名覺得被嘲諷了, 又說不清這種嘲諷之意從哪里來的。

　他只好說：“既然你都跟他講了, 那就算了。”

　“那醉哥你到底為什麼討厭香玉啊？”

　你這就上了？這麼自來？

　行吧。

　香玉這詞還真洗腦。

　讓人覺得又漂亮, 又有點土土俗俗的。但就算土土俗俗的, 還是土得漂亮，俗得漂亮。

　那麼漂亮，倒土得有些讓人憐惜, 俗得有些讓人覺得可了。

　“我不討厭他。”朝有酒說，這是一定要講清楚的, “我只是不那麼喜歡他。”

　“可我看你誰都喜歡的啊。”杜若說，“你的不那麼喜歡, 就相當于別人的討厭了。”

　“不能這麼比。”

　杜若也不在這件事上和朝有酒爭辯，他搖頭晃腦地說：“那醉哥, 你是不是覺得香玉這麼指揮人太過分了？”

　這點……其實沒有。是真的沒有。

　“我不認為過分。”

　“我覺得也是！香玉這點上和趙青云其實差不多啦……都是自以為是的人。”杜若嘿嘿笑，“那你怎麼就單單看香玉不順眼啊？”

　杜若特別好奇這個。

　雖然和醉哥才認識了幾天，可醉哥這個人的形象，太明白清楚了。

　猛一發現醉哥也有看人不順眼的時候, 哎, 杜若還稀奇。

　就特別讓吃瓜人想搞明白到底是怎麼回事。

　朝有酒古怪地看了眼杜若, 心說你這是想干什麼，你現在干的活兒平時全都被堆在我頭上你知道嗎？

　不過他也不排斥杜若的問題。

　“他過線了。”朝有酒對杜若說，“人與人往，最忌諱的事，其實只有一個，就是淺言深。趙青云說話做事，雖然咄咄人，可他是留了余地的。平常人說三分，點到為止；他說七分，讓人不舒服，但多也能接。”

　照清和就不一樣。

　這是個直白地把所有想法全部攤開的人。

　“照清和說話，往外說十二分。”

　朝有酒一想起對方那句“意”，那句“比人刺激”，還是忍不住皺眉頭。

　“他說得太，太冷。”朝有酒說，“太——不把自己當一個人。”

　也太厭世了。

　就像趙青云理所當然地給寢室換了各種電，毫無驕傲和炫耀一樣，朝有酒也沒有從照清和的語氣和表里到驕傲和炫耀。

　照清和把自己的最高價值看得十分清楚。

　他冷靜地將這份價值稱斤論兩，冷靜地計算收益，冷靜地利用這種價值換取方便。

　貌的人朝有酒見過很多，清楚貌保質期不長所以要盡快變現的人也很多，貌聰明到自持價的人同樣很多。

　可這樣純粹把自己視為商品的人，最重要的是，心平氣和地接了這件事，甚至還有點樂在其中的人，朝有酒只見過照清和這麼一個。

　“我好像有點聽懂了，又好像沒太聽懂。”杜若懵懵懂懂地說，“我覺得沒這麼嚴重吧？這就不把自己當人了？”

　“我也不能確定，只是一種覺。”朝有酒說。

　“好吧，那就當你說得對，”杜若不在這件事上糾纏，“那也不礙著什麼呀？你要是不吃那套，他要你幫忙，你就不要理他嘛。”

　朝有酒笑了，說：“沒有那麼簡單的。”

　杜若古怪地說：“醉哥，你講話老有點老氣橫秋呢。”

　朝有酒搖了搖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他收拾好東西，和杜若打了個招呼，又出了門。

　杜若懶洋洋地應了一聲，都沒打算問朝有酒出去是要干嘛。反正不是這個活，就是幫那個同學的忙，沒個停的。

　朝有酒才走出宿舍樓，就撞見了回寢室的趙青云。

　“醉哥又是有什麼事啊？”

　趙青云兩手空空，本來是往寢室里走的，一見朝有酒，他就轉了個方向，從往寢室里走，變跟著朝有酒往外走。

　“今天在學校里抓到一條流浪狗，在寵醫院那邊，我打算去看看。”朝有酒說，“你跟著我干什麼？”

　“那條串的德牧？你抓的？”趙青云驚訝，“你不是割蛋協會的員吧……嗨，我懂了，你去幫忙了。我不干什麼，我跟你一起去看狗。”

　“你想養？”朝有酒問。

　“我住的地方辦不下這種狗的證。”

　那就是考慮過要養了。

　寵醫院距離學校不是很遠，但也不算近。

　這個距離搭公沒必要，朝有酒選了步行，趙青云不不慢地跟著他，腳程也不慢。

　趙青云安靜了沒幾分鐘，和朝有酒搭話：“醉哥。”

　“怎麼？”

　“你想知道你早上去上課之后照清和在寢室里干什麼了嗎？”

　朝有酒反問：“你想說？”

　“你想不想知道？”

　“沒有你想說那個程度的想知道。”

　“哈。”趙青云笑了一聲，“照清和其實沒干什麼，就是哄著張靈均給他搬了行禮，兩個人一起整理了會兒東西。”

　“嗯。”

　趙青云啞了。他們又寂寂無聲地走了一段路，還是趙青云忍不住說話：“醉哥。”

　“怎麼？”

　“你想知道張靈均上課去了之后發生了什麼嗎？”

　朝有酒反問：“你想說？”

　趙青云頓時氣結：“你有完沒完啊？”

　看你逗人逗那麼開心，朝有酒想，還以為你多經逗。

　“那你說吧。”

　趙青云像個迫不及待要跟朋友炫耀新玩的小學生一樣，開開心心地說：“張靈均上課去了之后，寢室里就剩下我跟照清和兩個人。照清和一開始還沒跟我說話，自己在那邊玩手機，后來等快中午了，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飯。”

　“你去了？”

　盡管是在這麼問，朝有酒卻知道趙青云一定會去。

　“我當然去了。”趙青云興致，“你猜后面怎麼著？”

　“……”

　趙青云正開心，沒得到回應也不以為意，自己接了下去。

　“吃完飯，我們就上課去了。什麼事都沒發生。哦對了，那頓飯還是他請的，雖然也就是兩份拉面……拉面味道還不錯，下次我帶你去啊。”

　朝有酒說：“無事發生，那你開心個什麼勁兒？”

　“我期待后續不行啊？”趙青云笑得出了一邊的小虎牙，“后面肯定得出點別的事兒，不信你看。”

　他們一路七八糟地聊著，多半是趙青云在盡抒發自己的觀點，朝有酒可有可無地應聲。

　就這麼到了寵醫院，在前臺做完登記，朝有酒領著趙青云去看狗了。

　大狗被關在同樣巨大的籠子里，上剃禿了一大塊，看上去是了針。傷不嚴重，它趴在墊上面，見朝有酒來了，它才站起，把鼻子從籠子的隙出來，對著朝有酒嗅聞。

　趙青云后退了一步。

　“這狗好大。”他說，“這也太大了吧？站起來得到我肩膀了！”

　朝有酒半蹲下，盯著大狗看了一陣，把手湊到狗的鼻子前面。

　“小心它咬你。”趙青云又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盯著狗，“這狗怎麼不啊，德牧不是的嗎？”

　連德牧都知道？

　那就是考慮得已經深了。

　“狗也有自己的格，智商也不一樣。”朝有酒說，“也要看主人是怎麼教育的。”

　朝有酒等它嗅了一會兒才把手收回來，又看了看籠子上的標簽。

　這是條流浪狗，所以姓名欄上只有個編號，別欄上填的公，已絕育，詳則大致寫了他的傷。

　無待痕跡，無傳染疾病，輕微骨裂，懷疑是摔傷。

　腳掌有輕微磨損。德牧這種狗跑到腳掌磨損……他是跑了多遠的路？

　其余狀態良好。

　“上面寫的什麼？”趙青云遠遠地問道，“你確定它不咬人？”

　他試探著朝狗走了幾步，狗立刻轉頭看向他，那對機敏地立在頭頂的大耳朵也隨之轉。

　趙青云被這道視線釘在了原地，他不好意思后退，又拉不下臉為了關在籠子里的狗求助，只能繃著臉和狗對視。

　大狗和小狗是分放在不同區域的，小狗就在隔壁房間，尖銳的犬吠聲就沒停過，了這一人一狗對視的背景音。

　朝有酒已經站起，抱著手站到了一邊看戲。

　慢慢地，這條威猛的大狗歪過頭，抖著耳朵，對趙青云出一個友善的、像是微笑的表。

　猛漢啊。

　趙青云繃的神像下的冰淇淋一樣化了。

　但他還是不敢靠近，只站得遠遠地看著。

　狗的尾了，緩慢地搖起來。

　它慢慢地搖著尾，慢慢地趴下，把下擱在腳爪上，安安靜靜地注視著趙青云。

　那神態里顯的人和溫，幾乎符合人們對一條忠誠、勇猛大狗的所能有全部幻想。

　這條狗很聰明，而且被教育得很好。

　它非常悉人的表細節，而且顯然是進行過應對他人恐懼的針對訓練，知道怎麼做會被人接。

　朝有酒原覺得它是被蓄意拋棄的，可看看它的表現，又推翻了這個結論。

　它有可能是被蓄意拋棄的。

　但拋棄它的絕對不會是它的主人。

　狗和貓不一樣，貓多半獨立，而且自格，外部糾正，最多也只能幫助改掉一部分惡習。

　而狗多半熱主人，可以塑造。

　狗是要教育、要訓練的，養出一條好狗，就像是費盡心思地養了個小孩，辛辛苦苦地參與到狗長的方方面面，而且德牧這種原本是培養出來牧羊的狗，運需求巨大，非常消耗主人的力和耐心。

　就算再怎麼不負責任的人，也不會隨意拋棄自己的心。

　“你確定他不咬人？”趙青云又問了一遍。

　朝有酒說：“我想應該不會。之前養它的人知道怎麼教狗。”

　趙青云磨磨蹭蹭地走到了籠子邊上，猶豫著出手，狗直起，趙青云被嚇得往后一跳，見大狗沒別的作，才緩緩靠過去，輕輕了狗的鼻子。

　他了一下，狗鼻子上漉漉的，著覺很怪。他把手指拿到眼前，奇怪地看了一會兒手指，又探出手，了狗的耳朵。

　他的眼睛亮了亮，又黯淡下來。

　“它主人肯定在找他。”趙青云說。

　回去的路上，他什麼都沒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