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獵鷹是沖著空中的鴿子而去，只須臾的功夫，那只鴿子便掉落下來，落在山頂閃著燈的院子里。而那只獵鷹在空中盤旋一陣后落在大殿的飛檐上驕傲而警惕地看著夜空中的群山。

　那是一所并不甚大的寺院。

　聽見外面的靜，一個青男子急匆匆地走進燈火昏黃的大殿之中，饒是那人天天進出大殿此刻還是忍不住打了一個冷戰：原來這座大殿與慣常所見的寺廟大殿不同，非但沒有燈火燦爛、金碧輝煌，反而顯得極為森恐怖，墻上繪滿麻麻的壁畫，仔細看去滿目都是骷髏水，斷肢鬼面，還有面目猙獰的人在烈火之中哀嚎，描繪的竟是地獄變相圖。

　而大殿正中，一個人影正矗立在墻壁前，專心致志地描摹著最后一塊壁畫，那是一幅足有兩人多高的巨大壁畫，那是一個三頭六臂的怪。詭異的藍軀穿著虎皮，項上掛著由人頭骨串起的大念珠，戴五骷髏冠。頭頂以蛇束頭發，脖子上有一條大花蛇直垂下來，手腕和踝骨也都纏著黃白相間的蛇，甚是森恐怖，來人不敢細看壁畫，深吸一口氣：“啟稟法師。”

　聽到來人說話，那個人影緩緩轉過來。燈搖曳，橘紅的照亮他的一側，只見他形頎長，氣質雍容，高鼻深目混不似中原人士，他穿著一件玄的僧袍，長發只隨意扎一束，臉頰邊的幾縷碎發使得冷峻的五平添了些溫。

　他輕輕將手里的畫筆遞給一旁的沙彌，一邊寒聲道：“最近怎麼回事？河東道怎麼也這樣不太平？”

　這時外面一個青從人將落在院中的信鴿遞進來：“殿下……這似乎是朝廷的信鴿。”

　“哦？寫的什麼？”僧男子眼中一閃，“念。”

　“是”，青人打開纏在信鴿腳上的紙卷，掃了一眼，回頭對那僧男子疑地說：“這乃是冀北大河幫總舵發往河東分舵的信，信上要河東分舵聽從副幫主韓猛調遣，抓捕一名朝廷欽犯，旁邊還附著一張袖珍的畫像，看模樣是個年輕子……大河幫一個江湖幫派什麼時候對朝廷的事這麼上心了？還用起了朝廷的信鴿？”

　“鄭楚，拿來我看。”聽那僧男子吩咐，被喚作鄭楚的青人連忙雙手將紙卷遞給他。

　僧男子接過掃了一眼，沉一下：“……難道此人與云家有關？”

　七天前王廷安稱云麟謀反，起兵殺了朝廷委派的節度使云麟。大河幫又與王廷安勾結日久，現在整個德藩都是一片戒嚴。這個節骨眼上大河幫的行只可能與云麟有關。

　“云家？確有可能，我聽人說，云家的二小姐當日并不在鎮州城中，”鄭楚倒吸一口涼氣，“況且云大都督這麼多年來對朝廷是忠心耿耿，怎麼可能謀反！昨個東都那邊飛鴿傳書，說是云麟謀反伏誅的消息傳到之后，朝廷里面當時就了套，尚書省里面一下子就分幾派，吵得不可開……”

　僧男子劍眉微挑：“……云家與太子是姻親，東宮那邊什麼反應？”

　“您知道的，現在名義上還是太子監國，但如今太子不在京中，東宮那邊也不敢有什麼靜。”鄭楚遲疑了一下：“至于太子妃那邊，太子妃就要臨盆，是以陛下下令對東宮封鎖消息……”

　僧男子看向西北方，一臉憂：“……如今朝廷兵半在京畿，半在西北，河朔之地一京畿立刻就威脅，所以除非西北速定，否則朝議一定嘉獎王廷安平叛有功。”

　“平叛？！嘉獎？！！！”鄭楚人恨得牙，“王廷安這廝明明弒殺長，這樣的事還要嘉獎？如此朝廷如何還能節制天下方鎮？”

　“王廷安敢在這個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弒殺長，還上書報稱云麟謀反，他必然早就在朝中有過安排。”僧男子苦笑一聲，“只看老七他們怎麼折騰吧！”

　如今的天下早就不是當年那個銳意進取，令四海賓服的大夏王朝了。二十多年前的關中之，雖然最終平定，但是朝廷卻因此元氣大傷。若只是一次還罷了，最關鍵的，是朝廷上下因此喪失了治理天下的信心和勇氣。

　當今皇帝在關中之中力挽狂瀾，再造社稷才登上的帝位。經歷了關中變的天下都希能夠有一個安定的未來，再造屬于大夏的盛世天朝，但是背負著天下人希的皇帝并沒能真正拯救這個王朝，自他登基二十多年來，整還算太平，但是邊患不斷，方鎮割據愈演愈烈，朝廷部黨派林立……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如今的大夏王朝早已在風雨飄搖之中。

　但是那個當年皇帝卻似乎忘記當年挽狂瀾于既倒，扶大廈于將傾的壯志豪勇，終日沉湎于酒之中，近十年來甚至常有經年不朝的事。

　前幾年太子和吳王命監國的時候還好一些，但是自從吳王因故被貶出京，太子又要領兵平定邊患經常離京，朝廷的政令就越發地混起來。

　今年太子又一次出京平，皇帝不知出于什麼目的，竟然一口氣指派了皇五子燕王、六子趙王、七子雍王三位皇子同時監國，三位王爺年紀尚輕，既沒有執政的經驗，也沒有足夠的權威，本就不服滿朝的大臣，更不要說三人之間還經常意見不和。朝廷上諸事難決，下面對于朝廷的敬畏也就日趨減，整個國家的運轉效率一時降到最低。若是太平無事也就算了，此時卻遇到德這樣的大事……

　“殿下……”鄭楚人囁嚅半晌方才支吾道，“德兵，您是不是應該去晉主持大局？畢竟陛下的旨意是……”

　“不去！”僧男子眉一蹙，轉就進殿。

　此時就聽山下傳來幾聲狼嚎，兼有馬嘶人聲，停在飛檐上的獵鷹聞聲飛起，在天上盤旋并發出急促的聲。

　僧男子神一：“山下有人被狼圍了，我們下去看看。”

　那從人應了一聲，立刻帶人舉火把往山下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