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枝頭上立著兩只喜鵲，正在嘰嘰喳喳喧鬧不停。

　暖融融的灑進屋里，將辦公室白墻照得發亮。墻壁上張數張A4紙，紙面印著細細的小字，定睛一看標題是《新職人員辦理報到手續流程》，右下角署名——槐江觀察局人事。

　簡單到甚至簡陋的辦公桌，角落里年代久遠的飲水機，還有時不時響起的鍵盤音。

　楚稚水一邊正襟危坐，一邊打量四周，前公司最在墻上張花里胡哨的海報及宣傳語，然而人事辦公室的墻壁卻只有微黃的白，那是和歲月共同侵蝕的痕跡。

　兩相對比下，終于涌生真實，確實是回來了。

　“好啦，材料我收下了，你的個人信息也錄，應該沒什麼別的事。”

　楚稚水長舒一口氣，禮貌道：“謝謝您。”

　電腦前的中年子抬起頭來，聲音洪亮而爽利，頗有喜鵲報春的神勁兒，笑道：“我是洪熙鳴，主要就負責局里行政人事工作，你后續有什麼問題都可以找我。”

　能夠主管行政和人事，那必然不是閑雜人等。

　楚稚水立刻領悟對方份，語帶激：“好的，謝謝洪。”

　“唉，不用這麼，我洪姐就行。”洪熙鳴瞥一眼資料，“小楚以前在銀海市工作啊？”

　“對，大學在那里讀的，畢業后就留下工作了。”

　“怎麼突然想回來？銀海好歹是一線城市，總比槐江這小地方好。”

　“我父母都在槐江。”

　“也對，離家近，一家人團圓最幸福。”

　洪熙鳴熱健談，辦完各類手續后，又跟楚稚水閑聊許久，終于從學歷、家境、家中人口、工作經歷升級到是否單。

　好在楚稚水早有準備，一邊應答如流，一邊適時話，打斷越發危險的聊天容。

　“洪姐，我今天要去部門里認識一下大家嗎？”

　洪熙鳴突然醒悟：“哎呀，你是特殊人才引進，胡局好像對你另有安排，但他最近出差不在局里，你不然先在其他科室悉一下，或者你要等不及，我現在打電話問胡局……”

　“沒事，不急，等胡局回來吧。”楚稚水忙道，“洪姐你先安排也行。”

　“行，那你今天休息吧，錄資料也累，明天就去后勤科，等胡局回來以后，再看看他的意思。”

　辦公室門口，楚稚水以怕耽誤對方工作為由，婉拒洪熙鳴送自己下樓的打算。洪熙鳴既是上級又是長輩，楚稚水作為下級和小輩，自然不能不懂事。

　洪熙鳴聽對方推卻再三，難得聲音放輕，猶豫道：“小楚啊，你小姑娘家家膽子大嗎？”

　楚稚水眉清目秀、皮白凈，一雙眼睛明澈，五線條和，看上去脾氣很好。并不是絕，勝在渾著書香氣，談吐間進退有度，像極學校里備老師信賴的優等生。

　洪熙鳴擔憂小姑娘驚嚇。

　楚稚水不解：“膽子多大算大呢？”

　“……就是……你應該不怕妖怪？”

　“洪姐，世界上沒有妖怪吧。”

　“哈哈哈，說得也是。”

　洪熙鳴笑容仍舊燦爛，卻莫名顯得干，沒有方才神采飛揚。片刻后，言勸道：“行，你回家休息吧，明天好好來上班，沒什麼可怕的啊。”

　楚稚水面對洪熙鳴的安滿頭霧水，但很快就將短暫疑慮拋到腦后。

　兩人在人事門口告別。

　洪熙鳴目送楚稚水的影消失在樓梯口，嘆息道：“唉，這回能堅持多久呢。”

　人事信息錄完，接下來就是“開眼”。

　楚稚水離開人事后，依照記憶順原路返回。槐江觀察局的辦公樓年代久遠、沒有電梯，走廊空無人煙卻仍顯仄，宛若狹長的時空甬道，僅僅在盡頭顯亮。

　人事位于四層，楚稚水拐進樓梯口，一邊慢悠悠地往下走，一邊琢磨起未來工作。既然說胡局另有安排，沒準自己魚不容易。

　選擇觀察局就是為穩定清閑，徹底跟過去的工作煉獄劃清界限。遠離都市的喧囂，收獲久違的寧靜，迎接嶄新的平凡生活。

　不過，生活是否寧靜暫且不提，現在局里倒是靜得嚇人。

　除了的腳步聲外，四周寂寥得不像話，連喜鵲都了無蹤跡。

　楚稚水緩緩停下腳步，忘經過的樓層，只是機械地下樓梯。直至樓道景象許久未變，這才逐漸意識到四層樓過高，好似上樓都沒花那麼長時間。

　遲遲走不到一層。

　人事辦公室明、線充足，但樓道里卻截然相反，僅有面積不大的小窗，外側還被茂樹藤遮掩，從葉隙間滲出的亮度有限。暖被葉片裁切后變得斑駁，落在樓道墻壁上鬼影幢幢，象的黑白圖案如無數雙不懷好意盯人的眼睛。

　慘白的墻壁老舊皸裂，形細細的斑紋，宛若牢不可破的蛛網，無聲地將籠在其中。

　楚稚水站在陌生樓道，想要檢查自己所在位置，只覺一黏膩冷從腳踝侵襲而上，猶如匍匐蜿蜒的冰涼毒蛇，緩慢而強勢地牢牢鎖住獵，使人不寒而栗、心驚跳。

　上樓時只覺環境老舊，可沒有這種森氛圍。

　莫名打個寒，產生不好的預，又想起洪熙鳴的安，腦海中涌出無限迷茫和惶恐，早知道不該讓發小打聽觀察局待遇，應該先問問鬧不鬧鬼才對。

　從小就有些怕鬼，但在人社會打滾多年，早已忘卻年時的弱點。

　但這不是觀察局嗎？

　氣應該能沖散怪力神。

　楚稚水著頭皮往回爬樓梯，不敢繼續下樓，想要去找洪姐。然而，四層的樓梯門早已消失，除了無邊無際的階梯，沒有任何離開出口。

　鬼打墻。

　整棟樓階梯貫通一氣，不管是上樓還是下樓，都沒有逃離的盡頭。

　楚稚水掏出兜里手機，發現本沒有信號。迷茫地盯著屏幕，接著察覺周圍變化。

　靜謐中，裂紋白墻后突聞嘶嘶怪響，不知是風聲還是異嘶吼，驚高墻上詭異的影。墻壁上不規則的影加深，宛若上好宣紙暈染開濃墨，迅速蔓延開，還張牙舞爪，如晃的猙獰鬼爪。

　它們好像察覺的目，終于在蔽中出真。

　樓道里樹影如跳的黑鬼火，在素白的墻面上挪移、游起來，宛若巨大章魚投的影子，像極恐怖片里的驚悚鏡頭。

　墻面匯聚出一張深鐵幕，烏云般向下，氣勢洶洶地撲來！

　楚稚水心跳如鼓、頭皮發麻，慌不擇路地飛速往下躥，再也不敢探究如今樓層，只想盡快擺追逐自己的奇怪黑影！

　靜謐樓道里只余急促的腳步聲，像是不斷敲打的死亡倒計時。

　沒膽子回頭去看，背后汗倒立、皆是冷汗，生怕跟鬼故事一樣，逃跑過程中轉就被留下。好不容易瞧見一扇門，不管不顧地奪門而逃，甚至無暇顧及其樓層。

　最怕走廊里沒有人，直接被黑影當場吞噬，好在不遠竟有人影。

　“麻煩等一下！”

　楚稚水驟然看到人類，心頭瞬間輕松起來，仿佛看到希的曙。

　前方高瘦的背影聽到聲音停下來。

　那似乎是一名男子，形沒在影里，影影綽綽看不清相貌，只瞧出寬肩長、后背直。他一只手兜，順勢轉看，站在原地一言不發，似乎靜候的下文。

　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回頭時風聲停止，冷的寒意隨之消散。

　楚稚水連忙走過去，總算看清對方容貌。原本還擔心出現鬼片節，男子一回居然也是鬼，臉上都是漿傷口之類。好在他的五俊秀，除了表略顯疏冷，一切都看著正常。

　黑男子被住后甚至有點懵，他安靜地盯著呼喊自己的人，發現對方面容清麗卻臉煞白。鬢邊的發凌，不知經歷過什麼，眼底盡是搖晃的星子，不安地泛著破碎的。

　楚稚水一路狂奔發，忙不迭調整起呼吸，又用余看后，確認墻壁再無黑影，頓時松開繃的弦，有種劫后重生的慶幸。

　撞上男子不解的探究眼神，這才醒悟自己喊人之舉莽撞，趕忙出笑容詢問：“你好，請問這里是幾層？”

　男子沒有作答，反而越發迷，輕輕抬下示意。

　楚稚水順著他涼涼的目，突然看見墻壁上3F的標識，正巧就張在兩人側。這麼大的字，卻沒看到。

　楚稚水剛經歷完驚悚事件，不但笑容微僵，連聲音都發啞：“好的，謝謝。”

　“……不客氣。”

　沉默男子終于開口，接著就抬起長，沒有再多做停留。

　楚稚水看他拐進前方樓梯口，沒想到樓樓梯不止一，索匆匆追上去：“請問這邊可以通到一層嗎？”

　不會再到詭異黑影和沒盡頭的階梯吧？

　男子形一頓，他眉微揚，言簡意賅道：“可以。”

　楚稚水微松一口氣，不顧對方古怪的眼神，干脆步步跟他下樓，生怕自己再次落單。

　這一回，墻上是兩道人影，一前一后地拉著，不再有任何怪象，也沒遭遇鬼打墻。

　黑男子好似頗不習慣，他走了幾步靠邊一站，想讓楚稚水率先通行，誰料也不再邁步，直接立在原地等他。倘若他加快腳步，同樣立即提速，始終保持著兩步之遙，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男子停下腳步，又往前邁一步。

　停下，跟一步。

　他往前邁兩步。

　跟兩步。

　他刻意抬起一條，既不向前也不放下，面無表地盯，冷眼等再模仿。

　楚稚水這回沒跟著做，見他金獨立之姿，反而關切道：“請問你是不太舒服嗎？”

　“……”

　男子放下，不悅道：“你是故意的？”

　楚稚水歉意地解釋：“對不起，讓你誤會了，我第一次過來，還不太認路。”

　他臉更冷：“所以就把我當帶路的？”

　真摯道：“是，謝謝你的熱心。”

　“……”

　楚稚水跟他下樓也不好意思，但現在嚴重缺乏安全，說什麼都不肯自己離開。雖然他渾散發拒人千里之外的不耐氣場，但明顯比黑影可靠得多，起碼鬼怪是不會煩的。

　他排斥，明顯比排斥他要好。

　而且，他突然間抬，莫名就有點憨，搞得都不怕了。

　兩人產生流，楚稚水也從驚心魄中找回神志，不愿顯得招人煩，無奈地傾吐心聲：“……其實你可能不相信，我剛剛好像看到奇怪的東西。”

　男子眼神越發狐疑：“奇怪的東西？”

　“對，墻上突然有黑影撲過來，看上去跟鬧鬼一樣。”楚稚水苦笑，“幸好到你了，我還怕遇不到人。”

　男子面對放松的陷深思，墨黑眼眸像林中寒潭，呈現出極深澤。這是一張出眾的臉，即便神覆滿霜雪，依舊不減無雙風采。

　他沒有說話，一直著。

　楚稚水被他盯，自然搞不懂狀況。還下意識臉，誤以為粘上臟東西：“怎麼了麼？”

　數秒后，他冰封般的面癱臉破碎，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惡劣地反問：“我有說過我是人嗎？”

　他的五清逸俊秀，方才面部神經繃，顯得高冷而不近人。然而，他微微扯角，表頓時鮮活，淡都出艷，倏忽間就生而妖異起來，像是電影中的反轉慢鏡頭。

　這句話悅耳聽，如撥上好琴弦，不知是打趣還是嘲諷。

　楚稚水卻無心分辨語氣，如遭雷劈地僵在原地。

　草率了。

　鬼片節雖遲但到。

　他跟黑影長得完全不一樣，誰知道鬼還有兩種形態！

　接下來他不會吐出超長的猩紅舌頭，或者作利落地摘下腦袋抱著吧！？

　男子看楚稚水神恍惚，莫名其妙就愉悅起來。他索雙臂環站在原地，頗有點看熱鬧的意思，好整以暇地等抱頭逃竄，再聽發出一連串驚聲尖。

　但人類的恐懼閾值總有上限，大起大落的連番刺激，帶來的不是失聲呼救，反而是徹底的宕機。第一次被嚇到還會倉皇，接二連三就是神經麻木，讓人連慘的余力都沒有。

　楚稚水此時手腳冰涼，大腦一片空白，驚得都忘逃走。在極度的驚懼過后，竟迎來極度的冷靜：“但你看著好歹端正……”

　起碼還有人樣兒。

　男子見面鎮定，不由微微一愣：“這是夸我好看？”

　“……你要這麼理解也行。”

　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現在腦袋里完全一團。

　黑男子默然。

　“哼。”良久后，他終于發出氣音，不知思及什麼，表相當復雜，“怪不得嚇都嚇不走，老套但算你有眼。”

　辛云茂最初對此人滿懷戒備，現在猜一路追著自己的緣由，原來只是迷他皮囊的普通人類，千方百計地沒話找話，連搭訕手段都如此拙劣。

　楚稚水不懂他評價什麼老套：“？”

　辛云茂老神在在：“也對，估計人類很看到像我這樣神俊逸的存在。”

　“……”

　楚稚水原本慌得不行，冷不丁被這話噎住，恐懼瞬間煙消云散。

　小心地打量他的神態，但思及對方的離奇份，考慮到自己的人安全，還是強憋著將吐槽咽回去。

　槐江市近年雨水估計很，應該就是被他整無語的。難道他覺得自己神俊逸？但他僅僅是比黑影多個人形吧？

　世風日下，男人普通又自信就算了，現在連男鬼都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