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底的晚風里裹挾著夏末的余熱,整條夜市街的空氣里都彌漫著一濃濃的孜然味兒。
“我家是平州的,高鐵倆小時就到了。”
“那你豈不是每周都能回家?太幸福了吧!我家在江清,做車要二十多個小時,我估計這一年也就寒暑假能回去了……”
“幸福個屁,好不容易上了大學逃離了我爹媽的手掌心,我才不每周回家當孫子呢,何況高鐵票不要錢啊?”
“哈哈哈哈,我這個本市的還沒說什麼呢。對了宜年,你家是哪兒的?”
“沂市的。”溫宜年彎起眼睛笑了一下,“隔壁市,也很近。”
十八九歲的年們總是能夠很輕易地打一片,有時僅僅只是因為幾局游戲,一頓燒烤。
溫宜年不太能吃辣,手里的翅不知怎麼沾了點別的串兒上的辣椒面兒,他才咬了一口就被辣得臉頰通紅,正小聲著氣兒,旁邊的溫承書給他遞去一瓶擰開的冰鎮礦泉水。溫宜年接過水一口氣灌了幾大口,抬手抹了把鼻尖滲出的薄汗,從桌上拿起一串板筋遞給溫承書:“哥你嘗嘗這個,這個好吃。”
溫承書抬了下手示意自己不要。
早就料想到他會這麼說,溫宜年也沒勸,扁了扁,把串收回到自己面前叼下一塊咀嚼起來。
溫承書從不允許他在外面買這些東西吃,沒想到今天竟然破天荒地同意了請他的新室友來大學城吃燒烤。
溫宜年想,這恐怕是溫承書活了三十四年頭一回來這種地方吃飯……準確的來說是來這種地方坐著。
他一邊嚼著板筋一邊斜著眼睛打量溫承書。
在他印象里,溫承書好像一直都是這副模樣。他的頭發梳得一不茍,上的襯衫也平展得,英的鼻梁上架著一副的金細邊眼鏡,盡管坐在臟又吵鬧的夜市攤,也要規規矩矩地把背端直了。就是熱了,也只不過是把襯衫的袖子挽到手肘——沉穩得不像是陪弟弟和同學吃飯,反而像是坐在他那間明亮豪華的會議室里談生意。
溫承書微側著臉,看似在認真聽幾人聊天,實則始終留意著不遠一個鬼鬼祟祟的男人。
分明還不到窮秋,整條夜市街又被隨可見的小吃攤蒸出的熱氣籠罩著,那男人卻裹著一件擺長得垂到小的灰風,頭上扣著一頂黑的鴨舌帽,帽檐得很低,幾乎遮去了半張臉。
男人攏著風,著脖子快步朝獨自站在路邊打電話的學生走去。還沒等他走到孩兒跟前,一個形高大的男生舉著手機了孩兒一聲,孩兒笑著朝男生跑過去。男人的腳步頓了頓,明顯有些惱火地盯著孩兒跑走的背影,扭著頭左右張了一會兒,著墻朝昏暗的巷尾走去。
溫承書的目追隨著男人離去的背影,皺了皺眉,起。
燒烤攤上劣質的紅塑料椅子隨著他起的作突兀地響起一聲“嘎吱”,幾個年的話音頓時戛然而止,一齊抬頭看著他。
“哥?怎麼了?”溫宜年仰著頭莫名其妙地看了看他,跟著他的目扭頭往后看了一眼,沒發現什麼異樣。
溫承書盯著那道消失在視線里的影,留下一句“你們慢慢吃,不夠再點”,便匆匆跟了過去。
文院和大部分高校一樣,坐落文市一個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偏僻郊區。
大學城夜市街的巷尾臨著一條狹窄又荒涼的小馬路,小馬路如同一條涇渭分明的分水嶺,將熱熱鬧鬧的大學城與對面還沒開發的荒草湖泊隔絕開來。
天空著實的云層,烏蒙蒙的遮滿了天,寥寥幾顆黯淡的星點綴在濃霧般的廣袤蒼穹中。
面前這條小路通往城東村,晚上一般很有車經過。于是立在道路兩旁的路燈也不那麼敬業了。破破爛爛的燈罩上蒙了厚厚一層灰,線從裂開的隙里勉強灑出一點暗淡的昏黃,團的細小飛蟲嗡嗡圍繞著那一丁點亮。
昏暗的燈映出一道清瘦頎長的影,那人正站在路燈邊上打電話,他的手機拿得離耳朵有些遠,手機屏幕上泛出微弱的,將他削瘦的下映得一片冷白,修長的手指有些不耐煩地在手機側面有一下沒一下的點著。
“你上學期那事兒上報紙了你知道嗎?得,一開學我們全音樂學院的人都知道我林菲兒的男朋友在搞什麼游行,紛紛來向我道賀,恭喜我找了個材這麼好又這麼樂于分的男朋友……”
尖銳的聲通過聽筒里的電波傳送過來,逐漸拔高的音量被細小電流沖擊的有些刺耳,邢野了被吵得生疼的耳朵,滿不在意地說:“不是打碼了嗎。”
“你當大家都眼瞎啊?要麼你改天剃個寸頭沒準兒就沒人認得出你了。”
邢野用手指勾起自己一縷寶貝長發在手心里把玩著,漫不經心地說:“那不。”
林菲兒極力抑著自己沖上眉心的火氣,努力耐著子說:“邢野我就問你最后一遍,你以后能不能別再搞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真的不想再被別人著脊梁骨、明里暗里地諷刺我男朋友有病了。”
邢野也耐著子語重心長地跟解釋:“這是藝。”
聽筒里安靜了幾秒,接著發出一聲孩兒的怒吼:“去你媽的藝,你他媽以后就跟藝過去吧!分手!”
邢野平靜地看著手機屏幕里電話掛斷的界面,心想,總算安靜了。
他和林菲兒談這事兒本來也就是對方一廂愿,他至始至終都沒明確表示過開始關系,奈何對方自顧自地昭告天下宣布主權,加上周圍人七八糟地跟著瞎起哄,久而久之,有時候連他自己都差點忘了倆人就沒好。
最開始說就喜歡邢野上這與眾不同的氣質。
后來又嫌邢野上這氣質太與眾不同。
嘖。
邢野無奈地搖了搖頭,把手機塞進兜里,從口袋里掏出煙盒,出一支叼在里點燃,咬著過濾煙含糊不清地哼了一句:“盼我瘋魔還盼我孑孓不獨活,想我冷艷還想我輕佻又下賤……”
頭頂盤旋著小小的飛蟲,有細微的蟲鳴在耳邊嗡嗡作響,邢野被擾得煩不勝煩,胡在腦袋周圍揮了揮手,反而把煩人的蟲鳴從立聲開啟3D環繞模式。
“唉我。”
邢野索在馬路邊兒蹲下來。今天的飯局有人帶了朋友,寶貝得不行,他打算在這兒完這支煙再回去,也省得在人前煙回頭再落得一埋怨。
熱的暑氣融在悶沉的空氣里,夜市街里的喧囂裹在孜然味的風里遠遠的飄過來,被夏夜里聒噪的蟬鳴蓋過。后響起悉悉簌簌的腳步聲,聲音很輕,聽上去的。
邢野沒回頭,大學城后面兒這一片烏漆嘛黑的荒地,偶爾有小悄悄過來親個小打個野炮也不足為奇。他“啪”地一掌拍死胳膊上的蚊子,撓了撓胳膊,心說,真是不怕咬的。
他低著頭漫不經心地往地上彈了下煙灰,還沒等他轉回頭,面前驀地籠罩下一團龐大的黑影。
邢野起眼皮往面前掃了一眼。
一個頭戴鴨舌帽的男人站在他面前,低的帽檐遮去大半張臉,看不出年齡。男人先是怯怯地左右打量了一遍,確定四下無人后,突然一把扯開裹在上的風,沖著邢野呲牙一笑,只出一口比路燈投出那一抹昏暗的燈還要黃上幾分的牙齒,聲音里挾著猥瑣的興:“小妹妹,見沒見過?見沒見過?”
邢野的視線慢悠悠地落在男人間黑黢黢的一團,從里緩緩吐出一縷白霧,抬起手把一頭被晚風吹的長發擼到腦后,嫻的作里帶著幾分風萬種。
大概是見“”的反應太過鎮定,男人有些挫敗,于是一邊盯著“”,一邊著腰對著空氣做出下流的作。
邢野托著下,挑著眉往男人臉上看了一眼,見“”終于有了反應,男人的眼神里迸出一抹亮,地打了一個哆嗦,聳地更賣力了。
邢野輕輕笑了一聲,把指間夾著的煙叼進里,不不慢地站起,拉開自己運上系著的繩,把腰扯到下。他被上飄的煙霧熏得微微瞇著眼,叼著煙的聲音含糊而低沉,帶著男嗓音里特有的磁:“小哥哥,見沒見過?”
面前的男人盯著“”間鼓鼓囊囊的一團,臉上原本的表里驀地出現一道裂,臉陡然變得煞白。他目驚悚地看著邢野,緩緩后退一步,腳底抹油正要溜,卻突然被后面跟上來的溫承書一把按住肩膀。
溫承書沉著嗓音,語氣嚴肅地對男人說:“我已經報警了,好好在這兒待著等警察過來吧。”
男人慌了,晃著肩膀試圖掙他的手,卻發現對方的力氣極大,得他半條胳膊都快沒了知覺,慌忙求饒:“哥我錯了,我家還有媳婦兒跟小孩兒,這事要是讓他們知道了我可怎麼活啊……”
溫承書冷冷地掃了他一眼,對他的說辭置之不理,轉過頭有些擔憂地看向面前材高挑的姑娘,問:“姑娘,你——”
他的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不小心落下的視線在“”扯開的腰下停住,臉一僵,頭也頓時哽了一下。
好半天他才緩緩抬起頭,目看向邢野的臉,艱難地把話補全:“……沒事吧?”
邢野叼著煙,頭頂昏黃的線將他眼下那顆淺褐的小痣打得晶亮,他在對面人詫異的目中慢吞吞地將子拉好,若無其事地道了句:“哦,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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