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珩嗤笑道:“你上不會連五都沒有吧。”
“看不起誰?”
人再窮也得有尊嚴,陸延說著,又把口袋里的錢掏出來。
陸延現在坐托車上,跟肖珩離得距離約莫有半條胳膊那麼遠的距離,他俯向前靠,指尖夾著兩張疊在一塊的紙幣,把紙幣塞進肖珩大開的襯衫領口里:“收好了,巨款。”
陸延順著這個角度一眼能看到他的鎖骨,這大爺材不錯,架子……再往下就看不太清了。
“干什麼,”肖珩把“巨款”從領里拿出來,那表看上去想再給他打套拳,“……拿回去。”
五十五怎麼了。
勞人民的汗錢。
“拿走。”
陸延沒接。
能讓大爺一句話重復三遍已經實屬難得:“拿、走。”
陸延還是沒接。
肖珩直接把煙扔了,走上前兩步,二話不說就把他摁趴在車上。
陸延被摁得沒有一點點防備。
“別,”肖珩想找個地方下手,但陸延這樣被他摁趴著也沒個能塞錢的地方,他最后干脆往他牛仔后面那個口袋里塞,“你自己留著,我用不著。”
“……”
牛仔本來就,肖珩往里面塞東西的覺太強烈,陸延剛才往人領里塞錢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這下可算是知道了東西不能塞:“!你往哪兒塞!”
肖珩沒回話,他把錢塞進去,這才把人松開。
陸延胳膊肘抵在車頭上,起的時候都出了兩道印子,有種明明是自己先上去耍流氓結果對方更耍得狠的挫敗。
事實證明肖珩還真不差錢。
他那錢夾一打開,里面兩排都是銀行卡。
肖珩從里面隨便出來一張。
邊上幾個男人剛被打完,怎麼也想不到他是來還錢的,恍惚道:“你、你要幫還錢?一百二十萬?”
陸延也說:“你真要幫還?”
陸延原來以為他最多可能幫忙跟高利貸掰扯幾句,這種利滾利說到底就是耍無賴。
而且他跟康茹非親非故的。
豈止非親非故,陸延沒猜錯的話,那小孩應該是康茹跟他爸在外頭生的孩子……這年頭對待自己父親在外頭的人都那麼仁慈?
然而陸延想半天,大爺說出三個字:
“我錢多。”
“……”
好的。
知道你有錢。
錢多得沒地花。
領頭的那個連滾帶爬從地上起來,去貨車里取樣東西又跑回來,等他走進了陸延才看清那是個移pos機,他臉上喜悅的表溢于言表,剛才挨的那頓揍也不計較了:“我們這支持刷卡,您看您怎麼來方便,刷卡現金都行。”
準備得還齊全。
肖珩刷了卡。
一百二十萬,說刷就刷。
連眼睛都不眨。
陸延發現自己是真的不了解有錢人的世界。
這幫人平時辦事就得東奔西跑的,貨車上除了收款機,連公章、借債合同都有,一應俱全。
不過十幾分鐘的功夫,康茹的借債合同和還債證明便打包裝在檔案袋里到陸延手上:“給我干什麼?”
“你拿回去給,”肖珩說,“你順路。”
順路倒真是很順,就在他隔壁。
陸延打開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缺什麼文件:“我幫你給也行。”
雖然過程有些崎嶇,但這事也算圓滿解決。
陸延把檔案袋收好之后推著托車和肖珩兩個人往車庫外頭走。
經過那個威力不容小覷的綠皮垃圾桶的時候,不知道是肖珩先嘲笑似地笑了一聲,還是陸延自己沒忍住:“……你別笑,你以為我想推?這破地方他媽就只有一個垃圾桶!”
肖珩表示一點都不想聽他放屁。
“……”陸延鼻子,轉移話題道,“今天沒見你開車,你等會兒怎麼回去?打車?”
肖珩“嗯”一聲,反問他:“還有煙嗎。”
陸延直接把一整盒都扔給了他。
陸延扔完了沒再多逗留,但他當開出去兩百米遇到一個紅燈,停下來過后視鏡去看后面的人,發現肖珩還在原地沒走,男人正坐在路邊臺階上煙,上帶著傷,兩口煙后他低下頭——那是一個完全不符合他格的、甚至有些脆弱的姿勢。剛才打架時下來的那件西裝外套被他隨意丟在腳邊。
已經是深夜。
除開凰臺那片區域依舊燈火通明,車庫附近其他地方基本沒有燈,連路燈都沒幾個,肖珩整個人就在這樣一篇黑暗里。
陸延無端地覺得他這個樣子看起來很像那些無家可歸流浪貓狗。
當然如果是肖珩。
怎麼也該是只幾萬起跳的賽級品種。
面前紅燈閃爍兩下。
……
不過,無家可歸。
陸延收回眼,覺得這念頭很荒謬。
康茹次日中午才回的樓。
陸延為了蹲,特意定的鬧鐘,康茹上樓的時候他還在吃午飯,臨時飯友偉哥正坐在他邊上聽他講昨天晚上他暴揍高利貸的英勇事跡。
“對面五個人,”陸延邊說邊夾起一筷茄子,“五個人對我來說那還不是小意思,袖子就上了——”
偉哥雖然為這個刺激的格斗氛圍到張,但他還存有一理智,他也夾起一筷油燜茄子,慨道:“延,這不像你啊。”
陸延沒想到吹個牛都能被人破:“哥你對我有什麼誤解?”
偉哥:“你對你自己有什麼誤解?”
偉哥在這棟樓住的時間比陸延還久,陸延這人不手的格他領教得很徹,而且就算他手了……
“拆除公司頭一回來的時候讓你打一個你都打不過。”
偉哥用充滿追憶的語氣說:“我還記得你三兩下就被人家打飛的樣子……”
“……”
陸延聽到這,手把偉哥手里捧著的碗筷拿下來,然后指指門:“你,出去。”
偉哥:“咋的,不是說好我借你車,你請我吃飯的嗎。”
陸延一只腳蹬在地上站起,走到柜子面前翻一陣,最后翻出一桶紅燒牛面:“這口味你看行嗎。”
偉哥簡直難以置信:“???你是人?”
兩人鬧了一陣。
偉哥捧著紅燒牛面站在門口,康茹正好走上來。
依舊穿著晚上那服,眼皮底下是即使涂了厚厚一層遮瑕也蓋不掉的黑眼圈。
“來了來了,”偉哥躥進門說,“人回來了。”
陸延拿起上次沒來得及還的碗和檔案袋,拉開門出去,站在康茹面前說:“上次問你借的,一直沒還,還有這個,這是有人托我給你。”
康茹看他兩眼。
打開檔案袋之前完全想不到里面會是兩份合同——
一份眼得不能再眼,就是那份綁了整整五年,每天晚上做噩夢都是上頭的白紙黑字化利刃不斷凌遲著的借債合同,最后落款是自己簽的字。
但其實也沒有那麼悉。
因為當時簽下這個合同的時候甚至沒能仔細看清合同容,同廠的小姐妹跟說:“這合同不會有問題的,這我表哥,肯定給你按最低的利息算,比銀行還低的,你不用擔心。”
于是握住那筆,在上頭一筆一劃簽了自己的名字。
康茹原來跟所有來廈京市打工的孩子一樣,帶著簡單的愿,來大城市尋找工作機會。
“你還不上錢?——你就不會想辦法?”
“姑娘……我這有份工作,來錢快,你考慮考慮?”
無數雙手把推向深淵。
覺得自己一點一點地爛了。
這輩子要是還能閉著眼撐下去,那就再撐會兒,撐不下去就去死吧。
但孩子的出現是個意外,去過一次小診所想做人流,錢都了,最后一刻推開醫生從病床上赤著腳跑出去——知道以后會為這個決定后悔,還是推開了那些冰涼的械設備。
所有后悔都抵不過孩子出生的那一刻,覺得世界亮了一點。
康茹愣愣地將這頁合同翻過去,發現底下還有一張。
那張紙上寫著:
乙方康茹士所欠債務一百二十萬元已全部還清,自本協議生效起,康茹士與本公司之間再無任何債權債務關系。
陸延從來沒見人這樣哭過。
康茹死死咬著手背,腰慢慢彎下去,上背著的包從肩上下去,然后抑的聲音才從咬不放的齒間溢出來,眼淚簌簌地往下落,砸在地上。
[陸延]:東西已經給了。
[肖珩]:en
[陸延]:一直在哭,反復說對不起,問孩子在哪兒,你明天把孩子帶過來?
[肖珩]:en
不管發什麼對面都是極其敷衍地、連輸法都懶得切中文的“en”。
康茹整個人哭得了力,陸延把扶回房間,出來之后打字回復。
[陸延]:你復讀機?能換個詞嗎?
這回肖珩回的消息更簡潔了。
[肖珩]:o
……
等陸延刷完碗,肖珩倒是主發了幾條消息解釋。
[肖珩]:泡,不方便打字。
另一條是條語音。
陸延點開,一個“殺”字先出來,大爺說話頓了頓,才往下說:“謝謝。”
你剛才是想說殺馬特吧???
作者有話要說: 肖珩:我什麼時候能變新鄰居?
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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