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聲馳大學畢業之后直接接管聶氏產業，初時難免棘手，如今早佳境，從“小聶先生”了“聶先生”，連父輩都已放了權。

燕都是聶家基，可聶聲馳年后就沒有回聶家住過，讀書時校外租房，后來獨自在燕都商圈中心的明華府購置了房產。

一是聶家畢竟在燕北近郊，出通費時費力。二是跟父母住在一起，生活多有不便。

尤其是，私生活。

明華府一梯一戶，出了電梯就看見戶架上掛了玫大一件，地上踢了大紅高跟鞋一雙。鞋沒鞋柜，只隨意甩在一邊。

進門后，門鎖聲音在背后一響，靠門口的浴室便傳來呼喚：“聲馳！能幫我拿條浴巾嗎？我忘了帶浴袍進來。”

聶聲馳不做聲，單手把洗手間門邊的浴巾抓起來，指節叩了叩磨砂玻璃門。

“進來吧。”

聶聲馳垂眼看了看腳上拖鞋，并不是可以沾水的那雙，他沒。

里面人等了等，傳出漾漾水聲。

磨砂玻璃門從里面被拉開，水珠還順著玲瓏曲線往下滾，玉俏麗，好不人。

聶聲馳以示尊重，從上到下，又從下到上，欣賞一番，停留在人微微撅起的上。

“更漂亮了。”

夸獎得不甚敷衍，偏得配上聶聲馳雙眼中風流神態，也人難以生氣。

人俏哼一聲，扯過他手里的浴巾，在他眼前圍上，草草在前扣個結。

聶聲馳不曾等待，轉走到酒柜邊，隨口問：“晚餐想吃什麼？”

人著頭發，赤腳從浴室走出來，三兩步走到聶聲馳邊，把他手臂挽住，聲勸：“帶我去那間日料好不好？我們第一次見面的那間。”

聶聲馳給自己到了杯酒，手著酒杯晃，應答時全無對等欣喜，“不怕見嗎？算了，在家吃。”

人沒有撒手，拉著他手臂搖晃兩回，將他酒杯往下：“我拍戲兩個多月沒見你，過兩天又還有綜藝啊廣告的，想和你一起去嘛。”

聶聲馳推開的一雙手，呡了一口杯中澄黃酒，“下次吧，我今天不開車。”

酒下了肚，難道沒有司機嗎？可人倒底不敢違拗，怏怏作罷。

倒底是只訂了那家日料餐廳外送過來。

餐食送抵時，聶聲馳在客廳看財經新聞，等到送餐員的驚呼聲傳來，才抬眼把注意力放過去。

人去開的門，送餐員愣在門口，努力辨認的面容，確定了是熱搜常駐的新晉小花后，一下子沒忍住尖。

在他面前活潑，在外界眼中卻戴上清高自恃的面。此時面對外人，是輕輕把食指往前一，笑容疏離，指了指餐桌。送餐員強裝鎮定，把餐食布置好，這才找要了個簽名。

簽名時笑得溫和，再三叮囑：“地址不要泄出去噢，會給我帶來不小麻煩的，謝謝。”

從玄關走回來的時候，聶聲馳才注意到今日穿的服不同。

不是的睡，而是他的休閑裝，T恤深灰配上長軍綠，擺邊都松松墜著。長發潤，末梢還墜水珠，被攏在一邊。

朝他走來，抬頭時，剛才面對的疏離還沒散去，緩了緩才把人設面下。

聶聲馳一瞬有些晃神。眼前閃過那軍裝。

“怎麼了？”笑起來，眉眼清冷散去，只剩下兩彎溫潤月亮。

聶聲馳將問句帶過，“看你漂亮。”

自然開心：“甜，吃飯吧。”

酒足飯飽，人起，指尖在冰淇凌碗中劃，最終點到聶聲馳上。

吻落下，也順勢坐下。

他摟住的腰，一吻畢。

“從今天開始，分開吧。”

“為，為什麼？”

“放心，不會虧待你。讓你經紀人挑個片子送過來，我投資。”

***

屋子很快靜了下來。

同道中人，飲食男，契約神非比尋常，一方要作罷，沒必要強行挽留，不如好聚好散，以后相見不難。

聶聲馳起那杯沒有喝完的酒，走進另一間浴室。

按浴缸中水流竄激起泡沫與水花，聶聲馳枕在浴缸枕上，給趙家俊發微信。

聶聲馳：我見到譽臻了。

趙家俊回復迅速，文字不足以表示震驚，他直接發來語音。

一頓三挫：“臥槽？真的？我滴個天！”

聶聲馳：嗯，在京華。

趙家俊：我靠，還敢回來，這的，真他媽，不愧是譽臻，瑞斯拜……

趙家俊：不是。甩了你居然還敢回來？

聶聲馳打字，還沒發出，收到趙家俊一如當年，不忘初心的一句。

趙家俊：當年真不是把你綠了？

時隔多年，趙家俊有所進步，比當年多問了一句。

趙家俊：還是你把給綠了？

一如當年，趙家俊的問句皆被忽視。

聶聲馳：替我攢個局。

***

手機放下，最后一口酒，火辣辣直撞進五臟六腑，豁開一道口子來一樣。

嗯，趙家俊說得對，不愧是譽臻。

居然還他媽敢回來。

可譽臻有什麼不敢做的？

最初見譽臻是什麼樣子，聶聲馳記了整整七年，眼神倔強，可最后還是乖乖巧巧地屈服，說：“報告教，酸。”

面上倔，皮還是的，不過如此。

乏善可陳。

那是聶聲馳對譽臻的第一印象。

可第一印象的改變，不過半天。

那時也是像此刻霧氣繚繞，他剛跟王雅泉眉目傳完。

一眼便知是同路人，一個愿當水中魚，一個愿當魚鉤子。

下一刻目挪回來，卻對上另一雙眼，也是直直看著他，卻與王雅泉的眼神截然不同。

王雅泉的是赤..，是同類接頭，是心頭撥。

譽臻呢，就那樣站著，T恤深灰，長軍綠，衫寬大皆是松松墜著，手上托著一個紅塑膠盆，裝著換下來和洗漱用的瓶瓶罐罐，烏黑長發披散墜著水珠，攏在一邊。

墨綠、大紅、保守、俗氣。

可那眉眼清冷，似是無形來的一雙手，把他的眼神反攫住。又像是一把刀子，將他直直剖開，掏盡了他里骯臟。

看著，垂眼下去，那雙眼再也沒花費工夫來裝下他，半分眼神也沒再賞賜給他。

角噙上兩分笑，冷疏離，熱辣嘲諷。

他心底沒由來生了一把火。

怒橫生，惱譽臻看盡了他跟王雅泉的彼此挑逗，又明明白白將不屑顯。

更惱的是，此刻，他腦海中盡是被經由霧氣滋養的白皙，是潤長發順著肩頸線條垂墜。

甚至是那被寬大衫掩蓋住，又在發滴水下半顯半的纖細腰肢。似是那條勒細腰的皮帶還在，貓尾那樣一點一點地，從他的邊過去，在心尖上一下一下地劃過。

被那樣的怒火裹挾，滋味可以說是歷久彌新。

聶聲馳自嘆不爭氣，不過個把小時前，他起意跟人分手，也不過是因為看見了兩分過去的影子。

也是在當年的那一刻，他連同譽臻那層倔強的皮、乖巧的一并看，看清楚刺人的骨頭。

所以譽臻后來再做什麼，他都不驚訝。

除了干脆利落甩了他，連頭都沒回的那一次。

辣得像是斷人腸的烈酒。

***

趙家俊畢業后活躍在娛樂圈背后，聶聲馳有幾任伴都是托他撮合。

趙家俊人是八面玲瓏，辦起事來更是滴水不。

名頭找得不錯，老掉牙的同學聚會。

雖然譽臻并非同系同班，可倒底也是商院的，找了幾個與同系的老同學，去京華塞張名片，便萬事大吉。

包廂門打開，聶聲馳走進來，里不免一陣。

和聶聲馳玩得鐵的表淡淡，倒是外圍圈子作勢捧場，男皆然。

聶聲馳并非一個人來，臂彎中人魅麗無雙，不是別人，正是“老同學”王雅泉。

趙家俊只怔了一瞬，手跟王雅泉相握，“喲，王大，好久不見！”

王雅泉眼一拋：“這不是才幾個月不見，一個兩個的怎麼帥了這麼多，了不得，得多喝兩杯驚。”

有人說了句：“王大不是外院的嗎？怎麼我們商院的局也肯賞臉來？”

旁邊另一人眼：“咱們沒家屬可帶的，就不要酸別人帶家屬的了哈！”

聶聲馳沒說話，王雅泉往旁邊一坐，擺擺手笑說了句：“路上見的罷了，緣分嘛，還我一杯酒，缺我一支歌嗎？”

趙家俊用手肘推了推聶聲馳，低聲問：“專門做戲？”

聶聲馳徑自倒了杯酒，回答隨意：“再續前緣。”

呸。。

趙家俊不忍腹誹。

再續前緣？倒底要和誰再續前緣？

不知是誰提議起兩圈麻將，趙家俊召來服務生，把包廂配套的麻將室準備好，屏風一拉，分兩區。

麻將走了三四圈，歌也換了五六，酒也勸了七八轉。

該來的人卻還沒來。

已經有幾個同學先行撤場，還有幾對摟摟抱抱去了另辟下一攤。

趙家俊也不免心急，跟聶聲馳嘀咕：“估計怕了吧，鴻門宴，這……”

“會來。”聶聲馳起，“我去煙。”

包廂外就是電梯，直通一樓。

聶聲馳出煙盒和打火機，出包廂之前，煙已經在間，出包廂的那一刻，防風蓋甩開，火苗竄起，卻沒有把煙點燃。

他本不準備下樓。

可已經有人先他一步違規。

走廊里煙霧稀薄，薄荷香混著煙熏氣，發源于纖細如蔥段的指間。

今天穿了一風，墨綠。

他又想起那軍裝。

這更深，襯得更白，腰帶松散在后，藏住纖細腰肢。長發如瀑，卻不再是曾經的黑長直，燙出了知弧度。

煙霧之中，掐滅了那點火，雙手抄兜，轉過來與他面對面。

Dior，Prada，Givenchy。

再不是麻花辮、軍裝與素面朝天。

可那雙眼，唯獨那眉眼笑意，還是那樣看著他，審視、剖析，又像是把他看了一個。

歪歪腦袋，剛才夾煙的手從兜中出來，帶出一只打火機，指尖輕巧甩開防風蓋，火苗竄起。

赤紅打火機，蔥白纖細的手，墨綠的，黑如漩渦的眼。

目往聶聲馳面上一掃，自下，到眉骨，定在那雙瞳仁里。

最后落在他間未點燃的煙上，“不要借個火嗎？”

眼神與笑意皆是極盡冷辣，把他心底忐忑的等待無言昭示，志得意滿，將他看了一個。

憤懣惱火又起。

包廂門在這個時候被人從推開。

“聶聲馳你……”王雅泉的聲音在視線上譽臻時停頓下來，話語笑意更濃：“呀，譽臻來了，快進來呀！”

譽臻收了打火機，懶懶抬起眼皮，角笑意如舊：“好久不見，我來遲了，真不好意思。”

說著，側走向包廂門，剛推開一條，又扭頭回來。

聲音帶笑：“恭喜了。”

包廂門關上。

哐當一聲，垃圾箱被踢翻在地，頂上滅煙鵝卵石四散，那被掐滅的半截煙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