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聲馳不是沒想過再看見譽臻。

可他確實也并沒有想過能這麼快跟譽臻再見面。

以這種方式，在這種場合。

一黑西裝，線條熨帖，往下勾勒出筆直修長的雙，中段曲線來自婉婉惹人的纖腰，再往上是薄薄直背抵一字平肩，天鵝頸修長，將人視線引向腦后優雅法國髻，毫無發飾妝點，連耳環也不過小巧一對黑曜石，似是替代了人的牙齒，兩口就將一雙圓潤耳珠銜住。

都是職業西裝，可場其余鶯燕花綠，此刻皆了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式樣，了平白無奇不值得提起的背景板。

唯獨一人惹眼。

走到他們面前，聲音一如往昔清脆，只是如今這樣的場合，難免帶些親昵起伏。

可也僅僅是親昵，未曾到矯飾的程度，疏離有度，不卑不。

聶聲馳想起第一次見的時候，上穿的是齊整墨綠軍裝，戴著頂小軍帽，長發扎兩麻花辮盤墜在前。

有人喊：“譽臻。”

小巧的下微微抬起：“到。”

今天說的是：“各位午安，歡迎臨京華酒店，請跟我來。”

譽臻視線未在他上停留半刻，是他的眼睛追著走。

他看清前燙金銘牌。

總經理-譽臻

旁并行的港商老總忽然發笑，抑揚全錯的言語附和他雙眼深意：“聽說這是京華老板謝正的私生啊，一直藏在國外，一返來就把燕都的創始店給管啊。也難怪，要是我有這麼靚的兒，管私生婚生，要什麼給什麼啦！”

聶聲馳如蒼蠅哽在嚨口，連個笑臉都不愿賞賜。

港商不免悻悻，強挽面子將聶聲馳恭維：“不過我們聶先生什麼沒見過啊，這個也就一般啦，好戲還會在后頭啊。”

說這話時正邁會議廳，一道平淺門檻阻攔，他已經一只腳踏，譽臻尚在停門外。

他視線不覺被牽引，回頭朝看去，恰好將那一抹戲謔笑意納眼底。

好戲在后頭。

商場洽談，能演什麼戲，無外乎錢與，誰不心知肚明。

港商話中深意，他聽懂了。當然也聽懂了。

那抹不乏深意的笑讓聶聲馳暗生無名火。

會議廳大門沉沉合上，譽臻跟旁邊的下屬說：“我走了，臨時出差。”

下屬匆匆喊住：“譽經理您不跟全程嗎？”

譽臻容未變，反問：“京華一年到頭承接多會議？你的意思是，我是要每一個都跟嗎？”

“可董事長吩咐了，今天是聶家的聶先生來，您得……”

譽臻淡淡看一眼，“今天到你來安排我的工作嗎？”

下屬噤聲。

譽臻角帶上點笑容，上前替下屬把領口巾皺褶整理好，“你在這里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如果有你理不了的急況，再來找我。”

下屬頷首，目送踩著三寸高跟離去，連背影都姿態裊娜，縱使發髻低挽，脖頸線條都顯風。

下屬與旁人換眼神，難掩不屑，拍了拍領口巾。

不過就是個傍家兒生的狐貍。一時飛上了枝頭還了不得了。也不看看此刻銘牌還是姓譽不姓謝呢！

門，會議桌前一場洽談原本應該順利如走流程，臨門一腳關卡迭生，港商使盡了渾解數，終究沒談攏。

沒談攏，自然就沒有接下來的好戲了。

會議廳大門打開后，里西裝人魚貫而出時，門外的人都明明白白看見，在那個臉堆橫的港商臉上，找不到一笑容。

聶聲馳的目不聲地轉，沒從人群里找到要找的人。

譽臻沒來相送。

離開酒店大門時，聶聲馳停了腳步，問旁邊的酒店員工：“你們經理呢？”

大堂經理應聲，喏喏往前：“聶先生，有什麼可以幫您？”

聶聲馳眉頭微：“譽經理呢？”

大堂經理面了然：“譽經理臨時有事出差了，聶先生有什麼要跟譽經理聯系的嗎？我可以轉達。”

說著往前走了一步，“或是，的微信也可以……”

“不必了。”

聶聲馳直接轉，大步往外走，上車，離去，一個眼神都沒有往回留。

京華酒店門口，門侍不免面驚訝，等到走回門，小聲跟大堂經理嘀咕。

“奇了怪了，還真有連白給譽經理微信都不要的。”

“大概是要自己拿吧，有的公子哥兒不一樣，非要自己追才過癮。”

“也是，不過，十個有八個，從這里走出去都非要轉回來，問兩句譽經理的。”

“人漂亮嘛，不漂亮，老總怎麼把這次聶家的會議點名給？可惜，沒趁熱打鐵，這也太任。”

“胡說，如今酒店這形勢，說不定是放長線釣大魚。”

***

剛剛從國出差回來，連時差都沒倒完整，又是連軸轉地工作，聶聲馳在車上合眼小憩。

正值下班高峰期，車流緩慢，一一頓，驀地跟搖籃節奏都合拍。

聶聲馳已經不知道第多次，在夢中又看見一墨綠軍裝的譽臻。

烈日驕，已經是臨近正午時分，軍訓基地里頭，一顆顆小綠葉菜都準備回營等點開飯。偏的還有一個生班，雖然在樹蔭底下，可各個仍保持著軍拳姿勢——彈頂肘——半分不得隨意彈。

他跟著隊伍從前經過時，正好聽見那教呵斥：“再試試，你們一下，你們的小班長就要多站三分鐘。”

教的聲音略帶得意，“連‘嬉笑哈哈拳’都打不好，給我定住嘍。”

給大學新生軍訓的各班教大多比這幫大學生大不了兩歲，軍訓無趣，無傷大雅地捉弄學生，勉強算作逗樂。

聶聲馳跟著“要二姨”的節奏往前走，二連三班的教終于讓小姑娘們的腳落地。

教笑嘻嘻：“譽臻，腳不酸嗎？”

孩雙手仍軍裝邊，五致，從骨子里帶出來的冷，跟這墨綠軍裝沒由來地搭配。連直視前方時，眼神都著帶幾分氣冷冽。

話說出口，卻是服的：“報告教，酸。”

教哈哈笑兩聲，“酸就對了。不酸就再練。帶隊，走。”

二連三班跟著譽臻，也融進了“要二姨”的節奏，并列往前開去。

譽臻領頭，邁步向前時，前兩彎盤起的麻花辮隨著步子。

綠軍裝襯得更加白皙清，雙頰因高溫帶上些兩抹紅暈，顯得更更潤，如盛夏桃。

饒是一軍裝，從領口到腳踝包裹嚴實，也藏不住已然出挑的段。尤其是脊背直往前邁步時，從背后看去，被皮質腰帶勒住的腰肢纖細過甚，仿佛人手都不住。

腰帶都顯得太長，要在后扣一圈往下墜，邊緣往外翹起，像小貓的尾尖尖，隨著步子一晃一晃，從聶聲馳邊一點一點地過。

旁同學低聲說笑：“模樣好看，名兒俗，玉珍？什麼年代？”

另一個說：“這返璞歸真，時尚。”

聶聲馳一嗤，低頭撥了撥額前劉海，四兩撥千金：“跟們教親昵啊，這就連姓都不帶，直接名字了？”

“你們三個，出列。”

男生班里的跟隊教，聲音可就不帶一分客氣了。

***

軍訓十五天，長也是長，短也是短。

長的是苦痛熬煎，是手機連不上網，是洗澡都要打仗。

短的是閑暇時能一塊呆著侃天說地。此時男孩子堆的聊天里沒有了手機游戲，唯有同穿軍裝的一個個的孩子。

不過兩天，同級生中模樣出挑的，名字已經在男生的舌頭上翻了兩三回。

譽臻自然在其中。

原來不是俗氣的玉珍，是譽滿寰中的譽，臻于至善的臻。

寢室里男生終于恍然大悟，教二連三班小班長的是全名。

斜躺在床上的聶聲馳卻沒吱聲。

那天午飯前才剛注意到人，不顯山不水，午飯后已經打聽全了人家的院系姓名，對他來說早不是新聞。不過小人看起來面子倔里子，跟他前一任友一個款，早已嘗過的再嘗就未免乏味。

他沒多大興趣，只著手機聊天。

舍友趙家俊見聶聲馳游離在外，到他邊，“跟朋友聊微信？”

“起開，別我床。”聶聲馳一腳踹在趙家俊屁上，生生把他從床上給順到地下板凳上。

他一腳過去，自己也用腳勾了張板凳過來，下了床坐著，手又是跟趙家俊稱兄道弟。

“什麼朋友。二連五班一的，剛加了我微信。”

趙家俊一臉‘我懂’，說：“王雅泉吧？第一天你開營代表學生講話，就打聽你微信了。”

嘖嘖嘖。

寢室哄笑戲謔一片。

一旁的另一個舍友宋知行順問了句：“聶聲馳，你有朋友吧？”

聶聲馳回答干脆：“沒。”

趙家俊不掩狐疑：“你朋友圈那一溜單人照，那角度，你自己扛三腳架定時拍的？”

聶聲馳懶洋洋個懶腰，把趙家俊的手臂自然推開，“畢業了背包環球游，路上朋友照的罷了。”

趙家俊又一臉我懂的表：“噢，只是朋友吧？”

聶聲馳笑容略帶深意：“鄉隨俗，要open一點。”

又是一陣哄笑。

外頭響起集結號，笑聲頓收，各個把手邊東西一抄就出去站隊。

生排在男生前頭洗澡。

零零散散有洗漱完畢的孩子提著走出來，帶出來霧氣也裊裊，撥無形，將男孩子的眼珠子勾住遛。

其實也沒什麼可看的，即便是浴室出來，上也還是軍裝，不過將長袖外套換短衫罷了。

可白日里頭軍訓時，孩子臉上也不帶著防曬隔離，描眉畫，此時才是真正純素，連頂著張面出來的也不在數。

素面朝天的大一新生，眼下還有尚未褪去的黑眼圈，連白日到的摧殘都在臉上。

偏得還有一出來看見男生整齊站隊，一瞬到的驚嚇也寫在臉上，慌忙垂眼紅著臉匆匆走過。

越不好意思的，越被笑話。

趙家俊用肩膀推推聶聲馳，“別說，外院的孩子，確實模樣更致些。”

聶聲馳抬眼，目落在剛走出來的王雅泉上。

上那件短袖衫不知是不是跟人換了，似是小一號，繃布料將曲線畢，偏得還把邊叉綁起，走路時一側，就能看見腰間一片雪白。

聶聲馳看，的目也落在聶聲馳上，從上，往下，又從下，往上。

眼如，角勾勾，偏過頭去往前走了。

聶聲馳視線往回收，“確實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