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線昏暗，窗簾拉了一半，有從另一半落進來，將屋子分割兩邊。茶幾上放著一把槍，那槍里原本有一發子彈的，因為躲進房間時擊斃了一個警察，現在里面空空如也。

他們沒在黑暗的這邊，荊復洲坐在椅子上，眼睛死死盯著房門，特種兵們在想辦法把特制房門打開，不時有槍聲落進他的耳朵里。他知道那些人打不開的，可同樣的，他也出不去，這麼耗下去，最后損失的只會是他。

床腳的位置蜷著一個人，白襯衫，淺牛仔。安愿之前扎起來的頭發現在已經散開了，低著頭，外面偶爾的槍聲像是勝利的號角，擊打在落敗者的傷口上。的手抓著自己的角，口里著了一團火，燒的苦不堪言。寧愿剛剛荊復洲那一槍了的頭，也算讓死的漂亮，他日到了九泉之下，也好跟程祈做一個代。

而眼下荊復洲即便敗局已定，依舊提著一顆心，不能有一刻的放松。

他們彼此沉默，一個等待著已定局的結果，一個還在窮途末路中企圖尋找一線希。

“荊復洲，你伏法吧。”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安愿啞著嗓子開口：“沒有機會了，你這次輸的徹徹底底。”

荊復洲的拳頭握了又放開，眼神在臉上轉了一圈，了自己干燥的：“不會的，安愿，我在外面闖了這麼多年，什麼場面都見過。你等著，那些警察都是飯桶，撐死只能耗上三天，等我出去了……”他頓了頓，眼里有掩飾不住的不安：“現在要是出去了一定就是死，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不想活，誰也沒法子弄死我。”

他說完，深吸了口氣，猛然聽到槍聲從窗口的位置傳來，防彈玻璃發出悶響，他如同驚弓之鳥，目眥盡裂的向窗邊，臉灰敗。

安愿不再說話，靜靜看著他的四面楚歌，山窮水盡。房門外的響停了，顯然那些人在沒有先進設備的況下本拿這扇門沒辦法。荊復洲像是松了口氣，冷笑一聲，手從床頭的屜里出一盒煙，還沒點燃，突然聽到周凜的聲音從樓下傳來。

他是不可能站到窗邊的，那里太危險，即便有防彈玻璃也不一定能保障絕對的安全。這個房間的隔音效果很好，周凜的聲音從樓下傳來被大大削弱，幾乎就要聽不清。隨著聲音響起，安愿猛地抬起頭，荊復洲的瞳孔狠狠晃了一下，形依舊不如山。

“荊復洲，你認罪吧，荊冉已經都承認了。”

荊冉，荊冉。他如夢方醒，想起自己那個被他安置在陵川的姐姐。他的姐姐從小沒有過過一天好日子，他窮盡一切，不過就是為了給好的生活。而如今，拖下地獄的，卻也是他。直到這一刻，荊復洲忽然明白，他這麼久以來親手建立起的屬于他的王國，是真的寂滅了。他是站在孤島上的人，以往全部的罪孽，得用命去還。

可他又想不通，自己怎麼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啞著嗓子，他看向對面的安愿，眼里依舊帶著冷，卻抖：“安愿，事到這一步，你不用再騙我。周凜不知道這個地方，他能找過來，跟你有沒有關系？”

遮窗簾把他的表襯托的更加森，安愿思索片刻，腦海里的東西紛繁復雜，頓了頓，把襯衫的扣子解開，出肩膀上的那一片紋：“荊復洲，當初周凜給我紋的時候，里面藏了追蹤。”

這件事并不是他們商量好的，在那時候他們甚至還不是同盟。周凜將安愿當做棋子，安愿對一切毫不知。直到他們了份，才知道，自己只要跟在荊復洲邊，周凜就可以掌握他全部的向。

看著他，聲音很輕：“荊復洲，我早就跟你說過了，我相信善惡有報。”

他手里還拿著那沒來得及點燃的煙，聽到這話之后恍惚的笑了笑，竟順著點了點頭。或許說的沒錯，善惡有報，所謂不報也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他千算萬算，偏偏輸在那一塊小小的紋上，更諷刺的是，那紋刻的還是他的名字。

荊復洲把煙放下，從地上站起，高大的影帶著些許搖晃，走到柜前面去。

柜子的最底層有個保險箱，他輸碼把箱子打開，從里面拿出一把槍。那是一把P210，是許多收藏家們的狂熱的，價格高昂，一直被他藏在保險箱里。槍里有滿滿的子彈，他把它拿在手里，轉朝安愿走過來。

以往他這樣走近，周都是不可侵犯的強大氣場，而如今，卻忽然像是落敗的喪家之犬。安愿從地上站起，面對著面，荊復洲把手.槍放在邊的小桌上，冷冷的槍吸引著安愿的目，卻也讓原本塵埃落定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你要干什麼？”

“我說過了，除了我自己不想活，誰也沒法子弄死我。”荊復洲凝視著：“安愿，我承認我輸了，但我不是輸給他們，我是輸給你。你一開始來找我，是為了取我的命給程祈報仇對吧？槍在這，我給你機會。”

P210槍設計，帶著復古的味道。安愿死死盯著它，那東西距離那麼近，近到一手就可以把它握在手里。可終究是擔心有詐，不敢輕舉妄，警惕的看向對面的男人。

因著這樣的眼神，荊復洲的心墜谷底，事已至此，卻依舊連一丁點的都不肯施舍給他。他眨了眨眼，把眼眶泛上來的酸眨回去，將那把槍往的方向推了推，出一個悲戚的笑：“安愿，你要是夠狠心，現在就拿它打死我。全世界這麼多人，我只甘心死在你手里。”

依舊沒有，荊復洲站起，把槍塞進的掌心。他人生中經歷過無數次賭注，輸贏都有，有時候賭的是錢，有時候賭的是命。而現在他在賭什麼？大概是用自己的命去賭心里的那一點。他賭會不會舍不得，賭到底是個人，那麼多的日夜，他的心意不可能毫不容。

倘若不忍殺他，那今天他就算拼了命也要給自己殺出條路東山再起；倘若真的狠心，那死在手里，也不枉他這輩子，癡人說夢的錯一回。他的心里忽然變得焦灼，是比剛剛被警察包圍了還要焦灼的覺，他看著，而低著頭，目無比專注的著手里的槍。

“荊復洲，我沒有這個權利，該制裁你的是法律，是警察，而不是……”“我說過了，”他打斷的話：“安愿，全世界這麼多人，我只甘心死在你手里。”

他將的糾結看在眼里，卻無法確定這糾結里有幾分意。心里焦灼，他拿起煙叼在里，抬手用打火機點燃。蒼勁的手指控制不住的抖著，他知道這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張，張這一次他是不是，又會輸在手里。

呼出口氣，荊復洲晃了晃手里的煙，朝著安愿道：“我給你一煙的時間考慮，這煙完，你要是做不了決定，主權就在我手里了。”

安愿低著頭，因為這個作，沒有看到荊復洲眼里近乎癡纏的眷。扶著床沿，安愿緩緩的坐下來，那把槍被放在上，神有些凝重，后背得筆直，白襯衫的扣子還開著，出肩膀上屬于他的名字。

荊復洲手里拿著煙，煙頭的部分有淡淡火，他沒有把它放進里，只任由它靜靜燒著。哪怕能跟多待一秒也是好的，結局已經可以預見，他一早就知道，比知道的還要清楚明白。

屋子里很安靜，只是偶爾有警察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后來連那聲音也沒有了，警察已經知道他逃不出去，死死防守在外面只等他挨不住倒下。荊復洲舉著手里的煙，站到窗簾后面看了一眼，苦笑一聲，他轉頭看向安愿：“安愿，我們互相問一個問題吧，從這間屋子出去，可能以后都沒機會再見了。”

安愿抬起頭，細長的眼睛向他，黑發紅，面容依舊年輕鮮艷。跟著他多久了？兩年還是三年？為什麼這麼久的時間里，一點變化都沒有，還是初見時十九歲的樣子。荊復洲了自己的，重又在面前坐下，他知道這問題有多無聊，可這時候不問，以后便再沒有機會。

“安愿，從遇見到現在，”荊復洲把煙掐在手里，瞳孔晃：“……你過我沒有？”

安愿一愣，定定看向他。

那一瞬間，荊復洲腦海里閃過無數畫面，他記起他們在西荒的家，他抱著打游戲，記起站在高臺上看煙火，低頭撲進他懷里，記起他將手在的小腹等待著新生命的來臨，記起臺風夜里他趕往酒店，將抵在墻壁上深吻。他還記起他站在廣場上聽唱歌，記起在夢死里第一次給他點煙，記起的白宿舍樓，記起他們一起看的唯一一場電影。那電影的名字戒，戒里有一句話是這麼說的：“我這輩子最憾的事，就是推我地獄的人，也曾帶我上天堂。”

他著，眼神不變，心里疼痛難言，幾乎肝膽俱裂。

也是這一瞬間，安愿凝視他瘦削的臉，忽而記起程祈墳墓前，那捧隨風而散的骨灰，記起他將按在浴室的鏡子前強行求歡，記起他介紹許久昌時臉上冷的笑。記起他將半杯的冰水倒在頭頂，記起他用鐵鏈把鎖在房間里彈不得，記起他箍的子，他曾那麼清晰的說過，安愿，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回他，眼神平靜，心里忽而釋然。

沉默的時間太長，安愿張了張，剛要回答，荊復洲忽然抬手，打斷了：“算了，當我沒問過。”

他卑微至此，最后關頭終于幡然醒悟，不忍去聽那個會讓他失的答案。安愿臉上的表一頓，原本到邊的話被吞了回去，他手里的煙已經燒了一半，眼看著就要到頭。荊復洲等開口，他們說好的，每個人都有提問的機會。

抿了抿，安愿認真的看著他，目從他的一直向上，與他四目相對，這樣近的距離里，緩慢開口：“荊復洲，我只問你一次，你后悔沒有？”

他臉上的表很溫，手著的頭發：“你說哪件事？”

他做過的錯事太多了，后悔的又豈止一件兩件。他后悔利用安愿的手殺了他的繼父；后悔揚了程祈的骨灰；后悔迫安愿給他生孩子；后悔說讓他金盆洗手的時候，他沒有答應。那些事都讓他悔不當初，雖然明知沒有轉圜的余地，卻還是想要讓知道，那些事，他是后悔了的。把這后悔告訴，無疑是在坦誠他的。

安愿沒有，他的手還落在發際，低下頭，安愿回答道：“走上販毒這條路，落到今天這個下場，荊復洲，你后悔沒有？”

他的手臂一僵，臉上表有瞬間凝滯。不同于他所設想的任何一種場景，荊復洲緩緩將手收回來，深吸口氣，再看向的時候，他眼神平靜無波：“沒有，我不后悔。安愿，就這件事，我從不后悔。”

是預料之中的答案，安愿輕笑一聲，似乎是覺得他死到臨頭依舊固執的無可救藥。

荊復洲垂下頭，煙已經快要燃盡，指尖有灼熱的溫度讓他覺到微痛。他怎麼會后悔，如果他不是荊復洲，又怎麼可能心積慮的來到他邊。因為他是他，所以遇見安愿，遇見了安愿，又何來的后悔。

帶著各自的心思，荊復洲從面前站起來，把煙叼進里。

“一煙的時間到了，安愿，你決定好沒有？”

仰著頭，安愿淺笑：“我決定好了。”

作者有話要說：

寫這段的時候腦子里一直是這麼幾句歌詞：人已走~花又落~用心良苦終空~我的痛~怎麼形容~一生錯放你的手~~

明晚相約大結局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