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的天空掩映著遠山，薄薄的雪堆積在林間小徑上。空氣微寒而清爽，人若行走其中，很快會覺到仿佛被松枝和雪的氣息填滿，冰冷又愜意。

簡瑤在大路旁下了公車，又拐上石板小徑走了十多分鐘，終于看到前方山坡上，一幢灰綠屋頂的歐式小別墅。

自簡瑤有記憶起，這幢別墅就矗立在城郊的山腰上。二十多年過去了，即使拿今天的審眼來看，這幢錯落有致的建筑一點也不過時。只是多年來，這里都是無人居住的，小樓孤零零的坐落山間，永遠黑燈瞎火。簡瑤小時候，還有人嚇說這里是鬼屋。長大了才約聽說，這里曾是某位海歸知識分子的家邸，后來那人的妻子病死，他也帶著年的兒子，再度遠赴重洋。

而今天，別墅的燈卻重新亮起來。原本斑駁的外墻，新刷了漆，滿墻綠的爬山虎。門口的青苔和野草，不知何時清理得干干凈凈。

簡瑤是英語系大四學生。今天來這里，是因為中學老師介紹的一份兼職翻譯工作。酬勞不錯，但是據說這里的主人很挑剔，之前介紹了不人，都沒看上。所以一放寒假，老師就找上了這位得意弟子。

簡瑤摘下絨線手套，上前敲門。應門的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男人，穿著薄黑西，高高瘦瘦，眉清目秀。看到，男人面笑意：“簡瑤？”

的臉頰凍得有些發紅，一呵氣全是白霧，顯得眼睛漉漉的：“是，我是簡瑤。您好。”

“快進來。”男人側把讓進屋子里。

這完全是一間歐式古典風格的屋子。層層疊疊的暗紫金線窗簾、大弧形靠背的絨沙發、銀漆扶手的長椅，還有壁爐里熊熊燃燒的火焰，顯得老派而靜謐。波浪一樣的深褐木樓梯通往二樓，樓上安安靜靜，似乎沒有人。唯一有些突兀的地方，是所有窗戶都裝上了埕亮的金屬欄桿，窗簾遮蔽得嚴嚴實實，沒有一進來。

這時男人已經在洗臉臺前洗好手，挽起袖子，給簡瑤泡了杯熱茶，在對面坐下。他上有淡淡的氣味，悉的，但簡瑤一時想不起在哪里聞過。

男人的笑容很親和：“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傅子遇，這里的主人薄靳言，我是他的朋友。我們在尋找一名翻譯，將他的一些文章，翻譯中文。”

簡瑤點點頭。這個薄靳言，不知跟當年的主人是否有關，抑或已經是人非。

傅子遇從茶幾下出一疊紙和一支筆遞給：“那就開始吧。坦白的說，我們需要測試一下，你是否勝任這份工作。半個小時的時間，請把這篇英文文章翻譯出來。”

簡瑤翻了翻資料，抬頭問：“有電腦嗎？”

傅子遇搖搖頭，出無奈的笑容：“靳言喜歡手寫的東西。”

“行。”簡瑤拿起紙筆，埋頭開始翻譯。傅子遇起去洗了洗手，沒再管，一個人靠在窗邊喝茶去了。

“死者被****殺，手足均有捆綁痕跡，下多撕裂傷口……”簡瑤翻譯了幾句，有點意外，抬頭去，傅子遇一臉淡然。

簡瑤以前翻譯過的偏門資料不，所以也沒有太驚訝。只是過了一會兒，就遇到了不認識的詞組，而且放眼全文，這種生僻詞匯還不。于是開口：“有專業詞典嗎？”

傅子遇笑笑，指指一旁的書架：“隨意使用。”

簡瑤很快找到幾本詞典，眉目舒展，開始對照翻譯。

“***hanges，窒息；parentiside，弒親……”認識才怪。

終于翻譯完全文，又檢查了一遍，時間剛過去二十五分鐘。傅子遇似乎有些意外的速度，接過掃了眼，說：“你等一下，我拿給他看看。”說完轉上樓。

原來薄靳言人就在樓上。

簡瑤坐在沙發里，安安靜靜的等。

很快傅子遇又下了樓，他在水池旁又洗了洗手，拿出手絹拭干凈，這才在對面坐下：“他還在看，需要點時間。”

“好的。”

兩人閑聊起來。傅子遇微笑問：“你在B市念大學？”

簡瑤笑答：“對，明年畢業。”

傅子遇點頭：“不錯。聊了這麼久，你還不知道我是做什麼的。”他頓了頓，笑呵呵著：“猜猜看？”

他比簡瑤年長幾歲，又彬彬有禮，簡瑤對他第一印象很好，笑答：“醫生？”

傅子遇眼中的笑意陡然更深：“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簡瑤能猜對也愉悅，目落在他修長白皙的手指上：“我也是瞎蒙的我看你洗了好幾遍手，很干凈。你上還有醫院消毒水的味道。而且你的手指看起來……很像醫生。”

“謝謝！我把這話當是夸獎。”他說。隨即雙手十指相抵，快速翻飛，就像兩只靈巧的蝴蝶在起舞，只看得簡瑤眼花繚。

這麼一來，兩人倒是絡不。又聊了一會兒，話題回到薄靳言上，傅子遇嘆了口氣，說：“我過些天就離開這里，有些不放心靳言。說實話，他的格有些孤僻。”

聽他評價素未蒙面的薄先生，簡瑤只禮貌的笑笑，沒搭腔，也不追問。

傅子遇看一眼，又說：“他回來這麼久，一個朋友也沒有。我敢打賭，你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簡瑤笑意不變，還是沒打算接話。可傅子遇似乎聊興正濃的著，等回答。如此熱絡的態度，令簡瑤心頭飛快閃過一怪異的覺。但也無暇深想，于是順著他的話題答：“他是去年回來的吧？”

傅子遇：“你怎麼知道？”

“去年我放假回家，路過這里的時候，沒看到有爬山虎。剛剛進來的時候，爬山虎已經有四五米高了。我家爬山虎一年大概就長這麼高。”

不知不覺，兩人聊了半個多小時，傅子遇低頭看了看手表，微微一笑：“這樣吧，時間不早了。你先回去，我再跟靳言商量一下，晚點給你電話。

很謝你今天能過來，如果他決定用你，會跟你簽一份工作協議。你需要在這里連續工作二十天，所有翻譯工作必須當場完，資料不能帶進也不能帶出，容必須保。另外，他最近在靜養，不喜歡有人打擾，所以未經允許，你也不能上二樓。其他細節，簽協議的時候再說。”

簡瑤從別墅出來時，已經鄰近傍晚，太終于從云層中臉，金黃的遍灑山嶺，滿目都是晶瑩剔的樹葉和落雪。

簡瑤對自己的翻譯心里有數，覺這份工作把握大。雖然雇主至今未面，神，也著古怪。但到底是老師介紹的工作，應該可靠。

走到數米外的山坡上，簡瑤又回頭看了一眼，微微一怔二樓的窗前有個人。那人穿著純黑的西裝，筆如刀裁，高挑修長，十分醒目。只是背，看不清臉長什麼模樣。

簡瑤一走，傅子遇就“噔噔噔”上了二樓。比起樓下的溫暖優雅，這層只有一條狹長幽深的走道，通往數個閉的房間，白生生的墻面沒有任何裝飾，顯得森又清冷。

盡頭的房間門虛掩著。傅子遇一把推開門，就往門板上大刺刺一靠，全無面對簡瑤時的優雅斯文，而是大吼了一聲：“Fuck！”

這一嗓子吼得響亮又暢快，令窗邊原本低頭看書那人，挑眉看他一眼，然后……繼續專注看書。

傅子遇也不在意，先從桌子上拿起簡瑤翻譯的那疊資料，往那人懷中一丟，說：“翻譯準確、文筆優！”又從口袋里掏出樣東西，那是張細白的紙，上面赫然用黑墨水手寫了幾行字：

“Question1:傅子遇的職業？Question2:我搬來這里多久了？……”

正是傅子遇跟簡瑤閑聊時，讓“猜”的一些話題。

他把這紙往桌上一拍：“你的這些問題，也全分析對了。這回這個翻譯，你滿意了吧？”

那人角浮現淺淺的笑，卻不置可否。傅子遇怕他又挑剔其他的，幾乎是斬釘截鐵的說：“你要是還不滿意，自己翻譯得了。還有，我不是你的助手，過幾天就要回B市，別再指我給你跑。”

那人這才從書后抬頭，十分怪異的看他一眼，慢條斯理的答：“我的時間，不是用來做這些無聊的事。”

傅子遇被他說得一堵，又無可奈何，轉而嘟囔道：“你是鉆研殺人的專家，只是個小翻譯，干嘛還要考察人家的觀察能力和思維能力？害得我繞著彎問問題，估計人家心里覺得我是個話嘮……”

那人朝他出個特別溫和的笑：“顯而易見，我不能讓太蠢的人翻譯我的作品一個思維不敏銳不細致的人，注定只能翻譯出字面意思，無法理解細節的致，和文字背后渾然一的靈魂。”

傅子遇有些無語，但也習慣了，又好氣又好笑的問：“這個簡瑤能理解你的靈魂嗎？”

那人兀自出了一會兒神，低頭繼續看書：“沒人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