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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天堂》第4章 公元前我們太小

當然行。我坐過去。今天沒有編辮子,的頭發散落在肩頭,這讓看上去比平時大了一點兒。的眼睛真黑。突然間把頭靠在了我的肩膀上。

“對不起,能這麼靠你一會兒嗎?”

能,當然能。要不然你就利用我吧。從明天起你就開始跟我出雙對讓那個王八蛋看看,你一點都不在乎他。他跟哪個婊子或是圣鬼混都傷害不了你。欺騙我的吧,天楊,我很高興能為你用來報復他的工。利用我吧,把我當個替吧。既然這狗日的高考已經為生活唯一的意義,既然這意義并不是我們的選擇,那就讓我們在這意義面前墮落吧。大家一起像玩丟手絹老鷹捉小一樣玩弄,玩弄別人的也玩弄自己的,除了這與前途相比一錢不值的,除了這不能吃不能喝只能回憶的,我們還有什麼可以揮霍浪費的嗎?

我胡地,幾乎是悲憤地想著。

這時候突然笑笑,說:“周雷,謝謝你。”

我抱的手臂環繞著我的后背,我們聽見彼此心跳的聲音。我以為會哭,可是沒有。大大的眼睛,只是怯怯地看著我。看得我心里一陣疼。

臉上的頭發。沒有越雷池一步。

“天楊,”我說,“不管怎麼樣,明天還是去上學吧。咱們畢竟高三了,你說呢?什麼事兒都過得去,天楊,全都過得去。”

我說一句,就輕輕點一下頭,像是讓什麼事兒嚇傻了,六神無主的樣子。我什麼都沒問,只是摟著的肩膀,乖乖地靠著我,安靜得像在睡眠中。

[江東]

我和方可寒第一次做是高二那年暑假。那天正好是我的十八歲生日。距離我在肖強的店里吻已經過了三個月。當時天楊和爺爺去九寨玩了。還給我打電話說:“江東這個地方簡直太漂亮了,等咱們高考完以后一起來吧,就咱們倆。”我說那不是像度月一樣。笑得很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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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王八蛋,我這樣對方可寒說。那時候我們并排躺在家的床上,就是那棟看上去怎麼也不像有人住的筒子樓,暗簡陋的走廊盡頭的一間。擺設和我們年時一模一樣。

“我是個王八蛋。”我說。

轉過來看著我,甜地笑笑,“至你從沒跟宋天楊做過這件事。據我所知,真正的王八蛋才不會放過天楊那種小姑娘呢。”

“你說的那是禽。”我冷笑。

“據我所知,有好多男人連禽都不如。”“據我所知”是的口頭禪。

我穿服的時候從牛仔出五十元錢給看著我笑了笑,“不要。”

“這算什麼?”我說。

“你呀,江東。”從床上爬起來,蹬上那雙鮮綠的涼拖——一九九六年,在我們的城市里,那種澤與式樣的鞋是公認的婊子的行頭。

“江東,”走到鏡子跟前,污漬斑斑的鏡子里我看著的臉,“給我錢是不是能讓你心里好過些?——我不是在,只不過是嫖而已。這樣就對得起宋天楊了?如果是,那你把錢放下,我收。可是江東我告訴你,對于我,你和張宇良他們不一樣,我說過我不想賺你的錢。”

“為什麼?”

巾狠狠地上殘留的口紅,轉過頭來,“你是真傻還是裝傻?我想說的是,我跟你上床是心甘愿的,因為我,”停頓了一秒,“因為我喜歡你。”

[天楊和江東]

你知道那是什麼覺嗎?在冬天的大街上狂奔。夕在你的前方搖搖晃晃的,直撞到你的口上。撞出了一個,十二月的寒風就從這個灌了進來,在你的里橫沖直撞。喚醒了你的小狼。你聽見它開始長嚎,你覺得你整個人在一瞬間荒涼下去。雖然你才十七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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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九九六年十二月,高三上學期,一個星期六的傍晚,我把自行車丟在學校,一口氣跑回家,足足跑了半個小時。一邊跑一邊對自己說:其實你早就知道了,你早就聽說了,你并沒有發現什麼,你只不過是印證了什麼而已。

他們抱在一起。我不想提起那兩個名字。他和。在頂樓的天文觀測室。那是我和他第一次約會的地方。

“天楊。”他朝我走過來。

“別我。”

“天楊。”這時候也朝我走過來,“天楊你聽我說好嗎?”

“不聽。”

“天楊。”說,“你知道我是干什麼的對吧?我靠這個賺錢。江東只不過是我的客人而已。天楊,這沒什麼,我知道你生氣,可是我告訴你,很多男人都是這樣。你認識高一的那個徐駿鋒嗎?就是那個學張學友唱歌學得很像的。上個星期他賒了賬,昨天是他朋友把錢給我送來的。我不騙你,天楊這沒什麼嚴重的,我不過……”

我輕輕地說:“我嫌你們臟。”

然后就是馬路上那場狼狽的“馬拉松”。口劇烈地疼痛著,呼吸變了一件困難的事兒。然后就是那個夜晚,像條死魚一樣僵在被子里,沒有一分鐘的睡意。十點半,走進來,“天楊,你們班有個江東的同學打來好幾次電話了,他可能有什麼急事。”別跟我提這個名字,求求你。我安靜地說:“就說我睡了吧。”

就在那一秒鐘之,我明白了一件事。一件非常簡單的事。那只小狼。我曾費盡心思也沒想出它到底是什麼的小狼。那只常常莫名其妙地的小狼,那種經常毫無原因襲我的深重的疼痛,那種常常于猝不及防中把我推到懸崖邊的孤獨,那種一閃即逝的碎骨的邪念。原來只不過,只不過是無數歌里出現頻率最高的一句歌詞,只不過是一句我因為見得太多所以已經對它麻木不仁的話。三個音節,每個都是元音結尾,還算抑揚頓挫,怕是中文里最短的一句主謂賓俱全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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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眼淚就在這時候涌了出來。為我關上了燈,走了出去。一片黑暗之中我告訴自己:這就是你自作聰明的結果。你以為你自己是誰,也配討厭這個世界。你一直拒絕使用世界這本字典,你不過是個鬧別扭的小孩。現在你知道這字典的善意了,你終于明白了,那個《局外人》里充滿星與默示的夜晚是這本字典終于展的瞬間,當你夠苦難和屈辱的時候它就會來臨,你只能等待不能尋找——所以它不是江東——不,別提這個名字。它也不是你以為的。當你終于看清這個的時候你了,你發現這就是了。在這世上發現一件事夠與它相同程度的折磨。是嗎?折磨?那他為什麼選擇了我最不能接的“背叛”作為折磨我的手段呢?不,比背叛都不如。“天楊,這沒什麼,很多男人都是這樣。”這沒什麼,只不過你們弄臟了我。這個世界弄臟了我。在我看清我的的時候它就已經臟了,那不是別的東西那是。你可以不要它可以拒絕它可以拋棄它可以傷害它可以瞧不起它,可是你不能弄臟它。傻孩子,我自問自答,如果不是“最不能接的手段”,又如何配稱為折磨。

眼淚就在黑夜里肆無忌憚地流著,流著。我只有在這種時候才哭得出來。我永遠不會在別人踐踏我的尊嚴的時候流眼淚。比如今天的事,眼淚是最珍貴的東西,只能留給這種深切的悲傷,這悲傷與辱無關,與委屈無關,與疼痛無關,你依靠這悲傷和這世界建立更深刻的聯系。你和這悲傷在煙波浩淼的孤獨中相互取暖,相依為命。

我想要一點好聽的聲音。音樂也好,海子的詩也好,或者一個悅耳的嗓音給我念一段我喜歡的小說。小的時候,每天臨睡前都是念書給我聽。那是一天里最快樂的時候。唯一的憾是的嗓子已經沙啞,無法傳達好多我想要的東西。說:“你長大了以后可怎麼辦?還要你丈夫天天念書給你聽呀?”很久以來,我都有一個夢想,就是有一天,我和江東真的能在某個深夜里并排躺在一張床上,他念書給我聽——我真喜歡他的聲音呀,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我就迷上了這個聲音。這個我年時就夢寐以求的聲音。煎熬又排山倒海地席卷而來。是的,你知道你他。要知道你一旦能夠用語言表達出一樣東西時,你就再也忘不了它了。我在這反復的煎熬中看見清晨的一點一點艱難干地降臨。然后走進來我起床的時候發現我額頭的溫度比平時高了些。那當然,因為我的大腦在一夜中運轉了太多,我這麼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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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一天沒看見,可是發現瘦了。天楊。我知道你夠了煎熬。

“我嫌你們臟。”輕輕地,沒有表地說。然后就跑了出去。我想去追。但是我突然想起,這一次即便我追上,抓住的手臂,也改變不了什麼了。這麼明顯的事兒,我卻是剛剛才想起來。

方可寒站在我的后,“江東我跟你說了要小心,你不聽。我做過的缺德事兒夠多了,可不想再招人恨。”

我一個人站在家里的臺上。我很想去肖強那兒煙,可是我怕萬一在那兒撞見天楊,我更怕肖強那種似乎什麼都預料得到的眼神。“江東,等知道了以后你會后悔,不信你就等著看。”我信,我已經開始后悔了。

在樓群里掙扎,像個鮮淋漓的肺部。要是我也能像《廊橋夢》里的梅麗爾·斯特里普一樣該多好。用我滿臉扣的心碎表,用我手指移向車門的小作,用我兩行來自靈魂深的眼淚,表現我的掙扎,這樣觀眾們就可以在一秒鐘之原諒我的不忠。可是我不行。在生活中我們誰都沒有觀眾,因此我不會被任何人原諒。

也因此,沒有任何人知道,當我聽見天楊輕輕地說“我嫌你們臟”的時候,我還聽見了自己的心臟裂開的聲音。先開始只是裂了一條小,就是那種表層的淡紅,然后就是摧枯拉朽地一路撕裂下去,把我的左心房和右心室變了隔著天河遙遙相對的牛郎織。連呼吸都會泛上來一陣帶著的疼痛。

冬天,天短了。暮襲來,媽媽從廚房走出來,“小東,不早了,你去接一下陶陶。”我說:“哎,就去。”陶陶是我媽媽的同事的小孩,這個同事的老公得了癌癥住院,媽媽就主的陶陶接來我們家住。媽媽一向這樣,愿意幫別人的忙。“小東。”一邊擺碗筷一邊說,“一會兒你給陶陶買串糖葫蘆。我昨天就答應的,可是忘了,不過得跟說回來以后再吃,外面風大,冷。”

“知道了。”我說。平時我很煩去兒園接陶陶——我這個年齡的人拉著一個小丫頭在大街上招搖過市覺得很不像回事兒。可是今天我沒有力氣對任何溫地跟我講話的人說“不”。

吃那種山楂里面塞著豆沙餡兒的,別忘了。”

“行。”

媽笑了,“你今天怎麼這麼乖?”

“媽。”我說,“你這麼喜歡幫別人,你是不是知道我將來會是個混蛋,好給我積點德?”

“怎麼這孩子今天瘋了?”笑得很開心。沒聽出來我不是在開玩笑。

天楊,我知道你夠了煎熬。

我在走廊里看見,我:“天楊。”

不理我。繼續往前走。

我攔住

“能讓我過去嗎?”安靜地說,聲音里,臉上都沒有一點怨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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