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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瑤走進診療室,下白大褂,拿紙巾清洗手臂上的水漬。
剛才一個穿病號服的金發小男孩在走廊里嬉戲跑,不小心撞向了一個接開水喝的病人,好在安瑤反應迅速,瞬間把小男孩抱起來閃開,卻燙到了自己的手臂。
小男孩怯怯地說sorry,安瑤卻不介意,對他微笑:“it-sok.”見小男孩沒事,安瑤很快卷起袖子到水龍頭邊沖了一下,并沒什麼大礙。
安瑤用紙巾干手臂上的水滴,一低頭,看見了手上淡淡的十字傷疤,是小時候在孤兒院里傷到的。
那時,孤兒院里新來了一個小妹妹,對什麼都很好奇有興趣,這里跑跑那里鉆鉆,總和楊姿在一起玩。
有次,孤兒院里裝修,角落里擺著鐵架材料,兩個小妹妹都在架子里爬,安瑤眼見架子要倒下來,去拉們。結果三人的手上都留了一樣的傷疤。并沒在孤兒院待多久,那里的孩子對印象不深。因為績好,被學校免了學費住在宿舍,有老師照顧,偶爾回孤兒院。但上初中后,約覺得自卑可憐,不想回去,便再不回孤兒院了。假裝自己的
親戚在國外,等讀完高中,就出國和家人團聚。
一直很努力,終于拿著全額獎學金出國了。不過,沒有家人,一個人。
安瑤稍稍恍惚,現在自己遠在國,很可能,一輩子都不會回去呢。也很好,沒關系,國并沒有讓掛心的人。
其實,是這世上沒有讓牽掛的人。
看著鏡子里那張絕而平靜的臉,怎麼看都覺得死寂而沒有生氣。也不知是到了緒低落期還是怎麼的,心里忽然就涌起大片的失落和迷茫,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什麼意義。
正想著,從鏡子里看見有人進來了。
安瑤回頭,就見到一個高高瘦瘦的男人,黑修襯衫和牛仔,戴著口罩,看不清臉頰,卻出高的鼻梁,和異常清澈漂亮的眼睛。
安瑤愣了愣,那是一雙非常純凈澄澈的眼眸,像是未涉世事的孩。
的心莫名其妙地磕了一下。
收拾了不經意就豁然的心,走過去,問:“有哪里覺得不舒服嗎?”
他不說話,黑黑的眼睛看一秒,警惕而不安,才對上的眼神就立刻躲避開,長長的睫一垂,遮住了眼眸。
這個病人真奇怪啊,安瑤想。又試探著耐心問了幾句,可他都不回應,也不搭話。
以為他聽不見,拿張紙寫了話問他,問他哪里不舒服。
離他有些近,這他一下子又張起來,艱難地往后退了一步,用力呼吸了一下。
安瑤看見他呼吸“困難”的樣子,微微蹙了眉,說:“我先聽一下你的心跳吧。”
聽言,他抬起眼眸,愣愣看著,已轉去拿聽診,他子小幅地晃了一下,似乎在糾結掙扎,想溜走,但腳沒。
安瑤很快戴上聽診,向他靠近。
他怔怔的,眨眨眼睛,眼睜睜看著的手朝自己口過來,眼看要到了,他了,條件反地往后躲,連連后退。可一下子后背就撞上了墻。
“誒,你躲什麼啊?又不會疼。”安瑤追上去,敏捷而功地把聽診摁在了他的左口。
“砰!砰!砰!”他的心跳急速而用力,像打鼓,清晰地震到安瑤的耳朵里。嚇了一跳,正常人的心跳怎麼會這麼快?
驚訝之時,察覺到了一異樣。的手指還摁在他的上,劇烈的起伏和繃的質縈繞指尖。
毫無防備的,的心微微了一下。
抬起頭,見他低著眼眸,長長的睫低垂著,撲扇撲扇的,人非常害,耳朵都紅了。
安瑤失神半刻,陡然意識到自己離他太近了,近到可以清晰地到,他很張,全繃著。
氣氛有些微妙。
收回手,退了一步,想了想,輕聲道:“你是我遇到的一個難題。”
戴著口罩的男人沒有說話,黑眼睛靜悄悄地抬起來看,一撞見的眼神便僵掉,又立刻避開垂下去。
“我診斷不出你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你哪里不舒服嗎?”安瑤問。
他還是不吱聲,安靜地思慮了片刻,忽然拔腳轉離開了。
“哎……”安瑤要去追,可下一個病人進來了,而只看見了他出眾的背影。
這個小曲讓安瑤心里泛起了小小的漣漪,覺得生活里有了短暫的趣味,但也并沒有多想,直到第二天快下班時,那個戴著口罩的男病人又出現了。
這天,他穿了一件墨的休閑襯衫,看上去氣質清冽又清潤。
抬頭見到他時,安瑤手中的筆頓了一下:他又來了。
像昨天一樣問他哪里不舒服,他像昨天一樣不回答。待了5分鐘后,不打招呼地走了。
第三天,第四天……他每天都來。
漸漸,安瑤工作生活里那一漣漪般的淡淡水彩開始濃郁起來;生平頭一次,在每晚睡覺前,對下一天的生活有了期盼和等待。
沒到快下班前,預計到下一個病人會是他,都不免心跳加速。
雖然每次他都不說話,也覺得看到他就莫名快樂了。以為他是聾啞人,開始學手語和語。可他無法和對視,看一秒就低下頭去。
為了讓他看,安瑤甚至特意蹲下去他面前,強迫他看自己的手勢和。
那次,兩人對視幾秒后,安瑤自己都覺得:呃,讓他看著自己的,這事兒真……微妙。
或許是那次的行為驚到他了,他待的時間比往常短,略顯慌張地從椅子里跳起來,依舊是不打招呼地跑掉。
安瑤有些沮喪,以為他不會再來。
接下來的一天,快到下班時,心一下子提一下子落的,不住地往門口,而他沒有讓失,再一次出現了。
而且這次,他離開的時候,在的桌子上留了一個小禮。半個掌心大小的正方形盒子,淺紫的,別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結。
盒子打開,里面是一只扎頭發的皮筋。
安瑤這才想起,前一天在他面前蹲下時,也不知怎麼的,皮筋斷了,長發一下子就飄揚著散開。
或許,并不是的對視讓他不適,而是散開頭發那一瞬間氣氛的暗示與變化,讓他張不適了。
想到這兒,安瑤頭一次臉紅了。
后來,他每天都出現,每天都帶一份小禮,不同形狀的盒子,斑斕陸離的彩,五花八門的禮。
他一直沒有說話,也覺得沒關系,很開心。
直到有一天,的實習期到了,本該坐診的和其他實習生一起去開會了。導師長篇累牘地講話,看著手表,心急如焚。
這個時間,他該來了。
如果別人告訴他,是實習醫生,不會再來了,那該怎麼辦?
對他的了解,僅僅停留在“XuYan”兩個拼音上,如果失去聯系,怎麼再找得到?
度日如年的會議終于結束,可醫生們早就下班了。
安瑤心酸得幾乎快哭出來,飛一般沖出了會議室。才跑進候診區,就看見了那個悉的影。
候診室里空落落的,醫師們的房門全鎖上了,只有他一個人,不是坐著。
他捧著一個墨藍的小盒子,站在安瑤的門前,面對著閉的門,固執而沉默地守著。
安瑤愣住,只覺對這個世界的冷漠無,在那一刻土崩瓦解。
清潔員搜掃著垃圾袋,從他邊走過,看他一眼,說安醫生是實習生已經走了,又說你怎麼不相信呢之類的話。
他像是說不通道理的孩子,倔強而筆直地立著,著安瑤的門,一不,隔了半晌,不是回答清潔員,因為他用的中文。
他對著那扇門,對著空氣,說:“會回來找我的。”
嗓音清潤平靜,很好聽的聲音。
這是安瑤第一次聽到他說話,不是對,是自言自語。
會回來找我的。
安瑤后來很多次從雜志上電視上,或是醫院小護士的耳朵里聽到過一個問題:哎,你上某個人的那瞬間是什麼時候?
每當這時,安瑤都會想到這一幕,想到他安靜而固執的背影。
那天,言栩沒有戴口罩,安瑤上前去看到他那張和言格一模一樣的臉時,愣了半晌,卻沒有太多的驚訝與不適。
知道,這才是喜歡的人。
那天,言栩把墨藍的點綴著星星的禮盒子遞到手里,垂著眼睛,張,,斷斷續續,說:
“我,把我,最喜歡的,給你看。”
那里邊裝著兩張天文館的門票。
那天,安瑤跟著他去看了浩瀚的星空和宇宙。
他們第一次牽手,是在大都會藝博館的臺階上。那時,他們一起從博館里看了展覽出來,是秋天,天空很高很藍。
安瑤站在長長的石頭臺階上,著天空,看見類似大雁的候鳥從藍天飛過。
是知道言栩要回國的,忽然心里有些概,說:“為什麼鳥兒到了冬天,都要往飛去遠方呢?”
言栩木木的,抬頭了那一群鳥,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一目了然,他答:“走回去的話,太遠了。”
“……”安瑤反應了幾秒,忍不住就笑了起來。笑得差點兒直不起腰,笑得好像一輩子都沒那麼開懷過。
言栩納悶地看著,無法理解。不知道在笑什麼。
他走下臺階,安瑤臉上還帶著笑,追上去便牽住了他的手。
他一下子頓住,低頭看看,自己的手里握著的手,很白凈小巧,很漂亮……他迷茫而局促地眨了眨眼睛,說:“如笙……”
“啊?”安瑤答。
“……”他咽了咽嗓子,說,“你……你抓住我的手了。”
“我知道啊。”安瑤說。
“……哦。”他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只糾結不解地擰了眉。哦,原來不是不小心抓到的,可,既然知道為什麼不放開呢?
他那一副被抓住就牽絆得走不路了的樣子讓安瑤忍俊不,淺笑著拉他:“走啊!”而以后相的一切,都是拉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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