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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青梅》第1節

一向對漢語不那麼興趣的兒突然問:“媽媽,竹馬青梅是什麼意思?”

岑今聽得一愣,兒說話經常會這樣一愣,因為突然之間有點拿不準兒說的是英語還是漢語。在家里一直是有意識地跟兒說漢語的,兒在的要求下,也盡量跟說漢語,但有時兒說著說著會轉而說起英語來,如果沒在意,常會把英語聽漢語,鬧出笑話。

意識到兒說的是漢語,馬上回答說:“竹馬青梅啊,直接翻譯英語就是bamboohorseand—plum—branch—”

兒似乎很失:“啊?是這個意思?我還以為是……”

“你以為是什麼?”

兒有點兒不好意思地說:“我以為是love()。”

“沒錯,是love的意思,Calflove(初,小孩子或青春期過渡的、暫時的)。”

“那你剛才為什麼說是Bamboohorse呢?”

“那只是字面的意思,這個詞像漢語里很多的詞一樣,都是有典故的,從字面上看不出詞的意思來。這個詞來自一首詩,有一種解釋是這樣的:兩個小孩子,一男一孩在門前的水井旁玩,想采摘樹上剛剛長出來的梅子,但夠不著,剛好男孩騎著竹馬過來,看見孩夠不著,就幫摘了下來。”

“梅子是什麼?”

“應該就是Plum。”

“Plum?不好吃。竹馬是什麼?”

“就是BambooHorse,小孩子沒馬騎,就用一子當馬,竹馬。”

“哈哈,像HarryPotter(哈利-波特)一樣!”

本來想解釋一下說竹馬不是哈利-波特騎的掃帚,這是兩個完全不同的事,來自于兩種不同的文化,引起的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聯想,但覺得這太復雜了一點,會越扯越遠,還是暫時不說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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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講解那首詩:“還沒講完呢,詩里說:兩個小孩子,還沒開知識,在一起玩得很好,一點沒覺得兩人別上的差異。”

“So(那又怎麼樣呢)?”

“后來他們結婚了,孩才十四歲,很害,男孩怎麼都不敢回頭。”

“十四歲就結婚了?Whichstateallowspeopletogetmarriedat14(哪個州允許十四歲就結婚)?”

“不是國哪個州,這是中國的事。”

“哦,中國人十四歲就可以結婚?That’scrazy(真是瘋了;太不可理喻了)!”

“這是以前的事。”

“哦,以前的事。媽媽,你十四歲的時候為什麼不結婚?”

“那時不興十四歲結婚。”

“但你說以前。”

“哦,我說的是很久很久以前,這首詩是唐朝的時候一個李白的大詩人寫的。”

“后來呢?我是說,那個十四歲就結婚的小孩。”

“后來?后來孩長大一點了,就不那麼害了,兩人很好,但的丈夫是個商人。”

兒一驚:“Hewaswounded(他傷了)?”

岑今忍不住笑起來。

兒跟那些同樣年齡到國來的中國小孩子相比,漢語聽說能力算好的了,有些孩子聽得懂漢語,但不肯說,還有的孩子完全英語化了,既聽不懂,也不會說,兒能聽能說,但還是經常鬧笑話。

笑了一會,解釋說:“商人不是傷的人,是Businessman(商人),丈夫是個Businessman,經常到很遠的地方去做生意,非常掛念的丈夫,希丈夫平平安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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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呢?丈夫死了?”

“沒有。”

“離婚了?”

“不知道,那時的人應該不興離婚。”

為什麼不move(搬遷)到丈夫工作的地方去呢?”

“那時候通沒這麼方便,人們住在一個地方往往就住一輩子。”

“Howboring(那多沒意思啊!)!”

解釋說:“那時的人想法不同,可能他們覺得能夠一輩子住在一個地方是一種幸福,而那些不得不到外地去的才令人同做漂泊,就像飄在空中的樹葉、漂在水上的,浮萍樣,總想著回到故鄉去。”

“Youmeanone’sbirthplace(你的意思是一個人出生的地方)”

“對,‘故鄉’就是一個人出生的地方。”

兒不解地問:“YoumeanyouwouldalwayswanttogobacktoChina(你的意思是你會總想著回中國去)?”

答不上來,因為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回中國去,說不想,是假的,說想,似乎也不正確。

兒放了一馬,沒追問回中國的問題:“竹馬青梅就是漂什麼來著?”

“呵呵,不是,‘竹馬青梅’是從小就認識的男夫婦。”

“但你說過是calflove。”

“也有這個意思。呃!英語里好像找不到一個完全對等的詞。”

“后來呢?”

“后來?詩就寫完了。”

“后來呢?”

“后來你就問了我這個問題。”躊躇了一會,裝作不在意地問,“小今,你怎麼想到問這個詞?”

兒聳聳肩:“Nothing.Justwanttoknow.(沒什麼,就是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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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兒的表,就知道今天是問不出什麼來了。現在的小孩子,從小就知道自己有私權,不愿意讓你知道的事,你就是問破皮子,他們也不會告訴你,問多了,他們還不耐煩的,把你當個老土看待,說你侵犯他們的私權。

兒上樓去了自己的臥室,岑今還待在那里琢磨這事,兒怎麼會想到問“竹馬青梅”這個詞?而且猜到這個詞跟有關?莫非了?跟誰呢?

小今已經十七歲了,按國這邊的風氣,談也談得了,不過這邊不“談”,Date(約會)。如果是國孩子,可能早就開始Date了,但小今還沒正式Date過。

兒的date問題,岑今的心是很矛盾的,允許兒Date吧,又怕影響兒的學習,還怕兒遇到壞小子,上當吃虧;不允許兒Date吧,又怕把兒搞得與眾不同,被人當,還怕限制了兒的自由,兒會反叛。

以前經常聽媽媽嘆息,說還是生兒子省心,而生了這個兒,做媽媽的每天都是提心吊膽的,小時候擔心被人拐走了,長大一點怕被男人欺負,再長大一點,怕影響學習,還長大一點,又怕找不著個好丈夫,等結了婚,又怕丈夫對不好,怕不能生孩子,等生了孩子,又怕累著了,怕不好,而且生的又是兒,于是媽媽更得心,要們母兩人的心了。

生下小今之前,只覺得媽媽有點嘮叨,有點夸張,媽媽的用心當然都是好的,但的心都是白的,自己的事還不知道?怎麼會被人拐走,被人欺負,影響學習,不生孩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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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有了兒,才明白媽媽的一番苦心,那是做母親的與生俱來的擔憂,除非沒孩子,有了孩子就一定會擔憂,不擔憂就不母親了。

對自己的兒小今,不也是從小就開始心麼?還不說生病什麼的,就是八竿子還打不著的婚姻大事,都一直在著心。

說出來不怕人笑話,兒還才幾歲時,就開始相婿了。也不是自己急切到這個地步,而是周圍的人總會把話題往這上面扯。

兒從小就被人夸長得漂亮,眼睛大大的,鼻梁高高的,額頭鼓鼓的,紅紅的,格尤其可,乖乖的,不吵不鬧,說幾句小大人的話,樂死個人。

在國的時候,總有人開玩笑說要跟做親家,要讓自己的兒子做家的上門婿。但那都是些拖鼻涕的臭小子,沒一個看得上眼的,哪怕人家只是里說說,都覺得兒吃了虧,總是一本正經地回答人家:“我可不搞父母包辦那一套。”

現在想來,那些人肯定都很討厭:不過就是開開玩笑,你還真把自己當蔥了?

知道自己有時不太合群,可能就是因為這些小事。

到了國之后,這種要做親家的人就了,大概國人不興這一套,而國來的留學生要麼年紀輕,還沒孩子,要麼就忙于學業,沒時間開這種玩笑。

只有一對姓盧的夫婦,年齡跟差不多,有個兒子,盧明,英語名字Lewis,跟小今一樣大,在同一所ElementarySchool(小學)讀書,同一個年級。

國的中小學,跟國有點不一樣,國是固定的教室,流的老師。學生分到哪個班,就待在那個教室里,不同課程的老師流到那個教室去教課。而國的中小學,雖然也有一個HomeRoom(主教室),還有一個HomeRoomTeacher(班主任),但教室不是固定的,很多課都不是在HomeRoom里上,而是像大學生一樣,到不同的教室去上。

盧家的孩子比小今早來國,英語比小今好,很多課都在GiftedClass(天才班,快板,資優班)上,而小今那時剛來國,很多課都在普通班里上,跟Lewis在一起上課的時間其實很,岑今從來沒聽兒說起過Lewis。

但兩個孩子都在學校的Orchestra里拉小提琴,而Orchestra是當做一門課來修的,每天都有一節Orchestra課,五十分鐘,所有Orchestra的學生都到音樂室去上課。

學校的orchestra每學期都要開幾次Concert(音樂會),聽眾主要是Orchestra那些孩子的家長,岑今是每次必到的,一是自己的兒在臺上表演,做媽媽的自然要去捧場,還要拍照拍錄像留念;二是Concert一般都在晚上,家長得接送孩子,中間不便跑回家來,就干脆留下觀Concert了。

岑今跟盧家的人就是在學校的Concert上認識的。

在一大片國家長中,兩個中國人一下就發現了彼此,而且一下就坐到一起,攀談起來。

像很多家長一樣,兩個人互相介紹的時候,就不再是通名報姓,而是以“我是某某的媽媽”自稱。

小今來國后,岑今按照兒漢語名字的發音,給兒起了個英語名字Jean,但兒不喜歡,自己給自己起了個英語名字Petal(花瓣)。

兩個媽媽做了自我介紹后,Lewis的媽媽問:“Petal的媽媽,怎麼Petal的爸爸沒來?也跟我們家老盧一樣,忙著做實驗啊?”

岑今坦率地說:“不是,我們離婚了。”

Lewis的媽媽很不好意思,忙把話題扯到一邊去了。

談中,岑今得知Lewis的爸爸盧正剛最初是來A大做訪問學者的,做著做著,就改了博士后,現在正在邊工作邊讀統計學位,準備讀完后用統計學位找工作。

Lewis的媽媽帶著兒子探親來國,但英語不大好,考不過托福GRE什麼的,就沒在國讀書。好在盧正剛很快就把一家人的綠卡辦了下來,Lewis的媽媽找工作就很容易了,在Wal-mart炸過翅,在FleaMarket(自由市場)賣過鞋,最近剛在A大找了個實驗員的工作。

Lewis的媽媽讓岑今把兒小今指給看,一看就贊不絕口:“哦,那就是你兒啊?真可!真漂亮!”

后來Lewis的媽媽就經常約著兩家一起玩,大概是想為兩位小朋友創造竹馬青梅的機會。

但岑今不太欣賞盧家的小孩,覺得他績是好,但有點書呆子氣,雖然會拉提琴,但一看就知道是父母著孩子下笨功夫下出來的,而不是真有什麼音樂天分。Lewis的五還長得不錯,眉清目秀的,但頭型長得不好看,扁扁的,沒后腦勺,而岑今從照片上看到過的著名音樂家,都是后腦勺很突出的。

Lewis的媽媽對小今似乎也不是百分百滿意,主要是擔心小今績不好,經常打聽:

“你們家Petal還在上ESL(EnglishasaSecondLanguage為外國學生開的英語課)?”

“Petal進了GiftedClass沒有?”

“你為Petal請了小提琴Tutor(輔導老師)沒有?我們Lewis從一年級開始就請了Tutor的,靠在學校Orchestra練琴不行的,一定要請Tutor—”

岑今有點膽寒,如果攀上這麼一門親家,還真有點招架不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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