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維跟謝怡紅的關系有點復雜,不過千萬別想歪了,不是那個“復雜”的復雜,而是他們兩個互為介紹人,謝怡紅跟丈夫常勝是譚維介紹的,譚維跟妻子莊冰是謝怡紅介紹的。
常勝是譚維的同學,原名常祖武,后來嫌那名字土氣,自己改為“常勝”,取“常勝將軍”的意思。譚維跟常勝畢業后都在A市教書,一個在B大,一個在C大。這兩所大學在A市都是名牌大學,有的人說B大更好,有的人說C大更好,看各人說話的角度了。
常勝到B大找譚維的時候看見了謝怡紅,一見鐘,但又不敢追,就譚維幫忙。
譚維說:“這什麼年代了?找個對象還要人介紹?我干不來這種事,我幫你在系里找個大媽級的人干這事吧。”
常勝說:“誰說要你介紹了?是你創造一個機會,懂不懂?謝姑娘那樣的,不講究羅曼,人家還講究一個克,你找個大媽級的人去創造機會,我還羅什麼曼?蘿卜得了。”
“那你說怎麼樣創造機會?”
“這就要你開腦筋了,我知道怎麼創造,還用請你幫忙?”
后來譚維也沒創造出什麼機會,因為他本不懂這套,又覺得常勝跟謝怡紅基本不可能功,所以也不想腦筋想花招,就直接找到謝怡紅,請吃飯,席間就直統統地把常勝的意思說出來了,只當是完一個任務。
謝怡紅說:“哇,你今天請我吃飯,我還以為你要向我表白了呢,鬧半天你對我沒那意思?”
譚維很尷尬,不知道該怎麼說,說有意思怕謝怡紅抓著開玩笑,說沒意思怕傷了謝怡紅的面子,正恨不得打自己幾耳,罵自己兩句“多事”的時候,聽謝怡紅說:“嗯,也好,你這樣一說,就省得我老在那里抱有一線希了——”
“你太抬舉我了,我們這種窮蛋——”
謝怡紅笑著說:“你這樣說,是不是表示你還是想追的,只是因為你窮才不來追我?那沒關系,我旺夫,有點石金的絕招,可以把你由窮變富。”
譚維趕快聲明:“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算了,你的意思我還不知道?你是嫌我不夠漂亮——”
“不是——”譚維更慌了,恨不得寫一部學著作來論述謝怡紅是漂亮的。
“那就是嫌我格不好,不夠小鳥依人。”
這回譚維又恨不得寫篇科普讀來說明依人的只能是籠中鳥了。
謝怡紅菀而一笑:“怎麼?嚇壞了?怕我想不開自殺了?別那麼自己恭維自己了,就你譚維,也想傷害我的自尊心?只有我傷害你的,你休想傷害我。不信咱們就走著瞧。”
謝怡紅說話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常常讓他不著頭腦。他不敢戰,公事公辦地說:“你給個話,常勝還等著我回話呢——”
“哈哈,你這三姑六婆、說拉纖的,哪象個大學老師?尤其是哪象個大學男——老——師——?”謝怡紅饒有興趣地欣賞了一陣譚維臉上的尷尬,換了個口氣說,“跟你開玩笑的,其實我打心眼里謝你,這麼關心我的終生大事。”
譚維還在那里揣這句話的意思,只聽謝怡紅又說:“你知道的,孩子嘛,還是比較喜歡浪漫的,像你們這樣搭橋引線,太不符合我的胃口了。可不可以這樣?你先別對常勝說向我作過介紹了,你只告訴他,任何人來追我,我都會以禮相待,據追求的水平來決定取舍。既然連你們這些大知識分子都不懂浪漫,我也不指我周圍還有別的人懂了,還是我來教你們吧——”
譚維就把謝怡紅的意思告訴了常勝,當然也把謝怡紅他別告訴的話也告訴了常勝,不然怎麼現朋友和同事的區別?不管怎麼說,常勝就放心大膽地追了起來,其間的過程譚維也聽說了不,因為常勝不時向他吹噓攻城又攻到哪個地步了。但他知道常勝那小子花花,如果要把常勝里說的都當真,C大有一半的生都懷了常家的仔了。
一個一米六四的謝怡紅,一個一米七零的常勝,一個的父母都是市里的頭,另一個的父母都是鄉下的頭——高粱花子頭,這樁在譚維和很多人看來絕對不可能功的婚姻,居然就功了。常勝跟謝怡紅談上不久就辭了職,在外面搞公司去了,而且很快就搞發了。
謝怡紅仍然呆在大學教書,說還是“一國兩制”好,家里有一個人在外面賺錢,做風險大、收益大的工作,留一個人做比較穩定的工作,這樣就雙保險。如果兩個人都在外面混,萬一混得不得意,兩個人都玩完了;但如果兩個人都呆在學校,那肯定也是窮蛋的下場。
謝怡紅經常跟譚維開點玩笑:“看見沒有?我旺夫吧?我點石金吧?后悔不后悔啊?如果是你娶了我,你也象常勝一樣發了——”
對這種玩笑,譚維不知道該怎麼反應,總是呵呵一笑,不置可否,扯別去了。
譚維的妻子莊冰是謝怡紅一個中學老師的兒,剛開始也只算個認識。謝怡紅跟常勝談開之后,就開始張羅譚維的婚事,說是“一報還一報”,先是扯七拉八地介紹了一些人,譚維都是一看照片就拒了。也不是他挑剔相貌,主要是他不太喜歡別人介紹。
其實他這些年的經歷已經告訴他,如果沒人介紹,他恐怕也沒多機會認識同胞。他的那個圈子,除了同事就是學生。未婚的同事沒幾個,即使未婚也多半有了男朋友了。你想,象B大這樣的學校,能混到在里面教書的地步,哪個不是快三十了?一個老師到了這個年齡,如果還沒男朋友,那不是對別人條件太高,就是自己條件太低了。年輕的學生倒是有一些,但誰敢那個非分之想?所以搞到最后基本上就沒什麼自由的機會了。
所以雖然他不想走介紹這條路,但每次謝怡紅拿照片給他看的時候,他還是照看不誤。不過大多數照片都沒他的眼,從照片上能看出什麼?頂多看個長相,但一個人可不可,長相只占一部分。
當謝怡紅把莊冰的照片給他看的時候,他一看就非常喜歡,說不清是為什麼,可能因為莊冰的五比例非常協調,看上去很舒服。雖然只看了一張頭像,看不出材好壞,但臉很可,是一張娃娃臉,不是因為胖乎乎,而是因為額頭長,眼睛差不多到了臉部二分之一的位置,看上去就像個娃娃了。他覺莊冰不是那種讓人一看就骨頭發的艷麗人,但莊冰的臉上找不出什麼缺點,眼神也很純真溫,屬于“一見不暈,百見不膩”的類型。
謝怡紅見譚維點了頭,就搞了一個所謂“四人派對”,兩對男一起去附近的一座山里游玩。當然走到后來就變兩個“兩人派對”了。譚維和莊冰雖說是介紹相識,但也算一見鐘,因為莊冰也是看了不照片都沒興趣,唯獨看到譚維的照片時就了心。所以謝怡紅說:“你們兩個真是踩到猴子屎了。”
譚維跟莊冰既然是看照片時就了心,一旦到了一起就發展很快了,加上又是單獨在大山里游玩,沒人打擾,沒人監督,所以升溫很快。上山的時候還是一前一后的,下山的時候莊冰已經依偎在譚維懷里,讓他半摟半扶地下那些臺階了。
謝怡紅知道后,打趣譚維說:“哇,一天就從陌生人發展到摟摟抱抱了?幸好就那麼一座山,幸好就玩了一天,如果有那麼三、五座山,在那里玩個七、八天,說不定你們下山的時候兒子都有了。”
通常的況是男的比的臉皮厚,但是如果遇到一個什麼都敢說的的,那男人就相形見絀了。譚維被謝怡紅說得滿臉通紅,尷尬地問:“你——怎麼什麼都知道?”
“小冰告訴我的。”
他想起常勝也是事無巨細全盤向他匯報,心想這嚴不嚴大概跟別無關,只跟格有關。
小冰就是從謝怡紅那里學到“一國兩制”的理論的,可能是謝、常二人的一國兩制取得的功太巨大了,對別國的影響也規模空前。小冰本來是在A市一個不太有名的大學教書的,跟謝怡紅了好朋友之后,就經常在家里宣講“一國兩制”的好,說要辭職到外面去做風險大、收益大的工作。
譚維不同意,如果夫妻倆一定要有一個人去做風險大的工作,那也理所當然的是他這個做丈夫的。一個男人,怎麼好意思讓妻子去外面冒風險?
但小冰有的道理:“你學校不錯,很有名氣,而且你又在讀在職博士,如果你現在辭職,豈不是浪費了太多東西嗎?我剛參加工作,連講師都不是,學校又不好,搞也搞不出什麼名堂來。再說,我呆那里也不見得就穩定,說不定哪天就來個政策,說大學老師都得有博士文憑,那我不是被炒掉了?”
譚維搞不懂妻子為什麼一定要搞“一國兩制”,一國一制不更好嗎?他問:“你是不是覺得我錢賺得沒常勝多?我們沒必要跟常勝比——”
小冰總是溫地摟住他:“我的是你的人,而不是你的錢財地位,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懂我?我只是覺得如果我能在外面賺到錢,為什麼不讓我試試呢?”
最后譚維決定讓妻子去試試,他估計這只是小姑娘的一時之勇,頭腦發熱,等試過之后,發現錢不是那麼好賺的,自然會回頭。即便那時教職已經不在了,也沒什麼,小冰可以呆在家里,或者隨便找點什麼活干干,他能養活。
于是小冰就這樣“下海”了。等到真下了海,也就發現錢不是那麼好賺的了。小冰東搞西搞地到撞了一陣,也沒找到什麼賺錢的工作,因為小冰的專業本不是什麼賺錢的專業。譚維也不希找到賺錢的工作,不然的話,他的心理真的有點不平衡,說不定也跟著下海賺錢去了。
小冰每次從外面失地回來,他總是格外心疼,男子漢大豆腐的豪氣陡然上升,安妻子說:“沒事,有我呢,你就是一輩子不工作,我也能養活你。”
眼看著小冰象只倦極的鳥,撲騰得久了,翅膀上的都快掉了的時候,命運突然對著譚維做了個鬼臉:小冰在一家保險公司找到工作了!工資不算高,但有提,聽說公司里有的人提每個月就能拿到上萬了,還不算那些不上臺面的錢。公司沒職工通車,但給職工發車馬費;沒住房,但有住宿補費;沒醫療保險,但發醫療保險補。
本來譚維以為小冰最終會一鼻子灰,然后徹底打消下海賺大錢的幻想,小鳥依人地躺在他懷里,聽他安:“別急,別急,有我呢,現在讓我來照顧你吧。”結果小冰象中了頭獎一樣,一下子找了這麼一個好工作,上班的第一個月,開回來的工資加上七八糟的補就大大超過了他的月收,搞得他都不好意思把自己的工資單放屜里了,都是一發就撕掉扔了。
如果是收上的“不公”,他還比較好一點,因為小冰掙回來的錢他也沒用,都放在那里,每個月的生活仍然是從他的工資里拿錢,所以還不覺得自己在靠老婆養活。但小冰的工作時間越來越長,晚上回家越來越晚,他就有點獨守空房的覺了。
他跟小冰說起這事,小冰別那麼賣命地工作,但小冰依偎在他懷里,聲說:“你怎麼是獨守空房?我又不是夜不歸宿,在外面尋花問柳。我夜夜都陪著你——”
譚維仔細想想,也覺得自己真的是沒什麼可抱怨的,小冰在外面奔忙,但每晚都是回來了的。只要有時間,小冰還會做兩個菜,跟他小酌一下,他怎麼說得上是獨守空房?
但他就是覺得什麼地方不對勁,好像這種生活不是他理想的婚姻生活一樣。但如果著小冰呆在學校里,上下班三、四個小時的車,拿微薄的工資,還時時擔心沒博士學位在大學呆不下去,好像也不是他的理想婚姻生活。
每每想到這些,他就開解自己說:生活就是這樣的啦,不要扯那些不著邊際的理想婚姻生活了。沒得到的就是理想,得到了就不理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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