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菜洗好切好了,米飯在電飯鍋里也快了,還沒人打電話說要回來。北京的冬天天短,又是天,不到六點,天都黑盡了,天氣預報說今天有雪。我把樓上樓下的燈都打開,又檢查了一下,每層樓的空調都開著,屋里很暖和。放下窗簾時,看到外面真的下雪了。路燈照著的地方,指甲蓋大小的雪花紛紛揚揚從天而降,落到漆黑的地上,轉瞬就不見了。雪剛剛下,還不陣勢,等到明天早上一推門,或許就是白茫茫一片了。我是南方人,從小到大就沒看到過一場鋪天蓋地的雪。我的腦海里時常會幻想出瑞雪兆年,千里冰封、萬里雪飄,火樹銀花不夜天這些吉祥、壯的景象,直到來了北京,才親眼看見、親經歷。
下雪的時候我總是異常驚喜,總是忍不住想把這份驚喜告訴我的兒,讓和我一起分。又想起兒今天該拿到考試績了,我得問問都考得好不好,兒小學三年級上半學期已經讀完了。十月份我從姓王的那家出來之后,回老家了一趟,在家呆了兩個星期,老公我別出來了,就在家里找點其它事做。老公張勝華。張勝華說,你在外面當保姆我很沒面子,而且也需要你照顧,還是回來吧,也不用那麼辛苦。
我安他說,你不說,有誰知道我在北京干什麼,回來怎麼辦,哪兒去找合適的工作,做生意又沒本錢,我一回來,張二娃他們又得天天我去打牌,說真的,我有點怕回來,回來就覺得錢有出不進,在北京一年多,我多還攢下一些,我不是說你打牌不好,你也最好打點,工資本來就不高,輸了怎麼辦?
張勝華說,不去打牌怎麼混嘛,天天悶在家里。
我理解那種形。其實張勝華的手氣比我好,牌技也是有口皆碑,基本上輸不了什麼錢。我不在家,他一個人也不好混,去打打麻將,排遣一下寂寞,我的負疚也不會那麼強。我們那兒的的都說,寧肯拿錢給老公打牌,也不愿他們出去漂。張勝華比我小幾個月,在一起時,我會不自覺地流出母懷。我們家也是以我的意志為主導,他這是在向我撒,我得哄哄他。我說,我還有八百塊錢在陳經理那兒呢,不回去就喂狼了,也不單是為這八百塊錢,再辛苦一兩年吧,你父母現在還可以幫我們照看,等我再攢點錢回來開個兒園,收十幾二十個孩子,一切會好起來的,你知道我一直都想給買個鋼琴,再不掙點錢買,都長大了,還有,我的養老保險和醫療保險都四年沒買了,總不能老了拖的后,一想到這些,我著急呵,好不好,答應我,就這一兩年。
張勝華也沒有更好的辦法。一生下來我就想給買鋼琴,可現在轉眼就八歲了,連鋼琴的影子都沒見過,他知道我一直為這事兒耿耿于懷。
見他不言語,我接著說,現在做什麼都要花錢,就是小本生意也得有本錢呀。我才買斷工齡的時候有一萬四千塊錢,開茶館輸了些,后來把送進二小,地段費就九千六,全花在那兒了。我們是沒什麼希了,可再怎麼也得把培養出來啊,有了本事就能主宰自己的命運,不至于像我一樣,下了崗就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雖然心不甘不愿,第二天張勝華還是帶著把我送上火車。
蘇總家有兩部電話,一部是他們用的,在樓上,一部基本上是給保姆用的,在樓下,換一個保姆就換一個號。北京有錢人特別注意保護自己的私,家里的電話號碼從不輕易讓外人知曉。想想也是,吃不起飯的人那麼多。財富既能給人帶來快樂與尊榮,也能給人帶來不安全,這是我到北京才深刻會到的。我拿起電話撥給兒。
電話里傳來了兒的聲音,甜的,我的心又飄起來。兒給我說語文考了99,數學考了100分,全班第二名。我夸了,又告訴北京下雪了。
兒驚呼道,真的?
我說,真的。
兒說,媽媽,我好想去北京看下雪呵。
我心生憐憫,但一想到明年我就會有存款了,便有了些豪氣,說道,乖乖,明年冬天媽媽帶你到北京看下雪,好嗎?
2
兒快活地起來。我問兒才寄去的錢收到沒有。說收到了,說爸爸已給了舞蹈班的錢,又說,媽媽,爸爸枕頭下面好多錢喔。
我吃了一驚,掛了兒電話我又撥了張勝華的手機,張勝華說是這幾天贏的,他又我回去。我問他贏了多,他說六千多。我嚇了一跳,問他打多大的牌。他說,你不要管了,我會把握好的。這點我還是比較放心,張勝華比我懂得節制,手氣好的時候就讓他去贏唄。但是賭是靠不住的,再說我已千里迢迢來到了北京,錢就擺在邊垂手可掙,我說我還是再干一兩年吧。
打完電話,我的心非常愉快,兒的好績加上張勝華的好運氣都讓我開心。雖然我們暫時分開了,但我們還是幸福的一家。我一個人在屋里走來走去,有點按捺不住。做保姆總是太寂寞,外界的一點點刺激都能讓我的心躁不已。這時要是能有人陪我說說話該有多好呵。
電話鈴響了,我忙去接聽。俞小姐在電話里急促地問到,蘇總打過電話沒有。我說,沒有。我還想問現在可以炒菜了吧,電話啪的就掛斷了,聽筒里只有嘟嘟的聲音。
我急著往廚房去,電話來過了人也很快就會回來。俞小姐是湖南人,吃辣,我今天特意給做了剁椒魚頭。我做剁椒魚頭已經很地道了,閉著眼睛我也能弄得出香味俱全。我打開火先把取了魚頭的魚切塊熬湯。等湯熬濃時,其它菜也都出來了,我很有把握,俞小姐吃魚頭時一定會夸我。今天真是快樂的一天。
俞小姐長得非常漂亮,二十一歲,在電影學院讀書,傍上蘇總之后,每天開著一輛豪華轎車在這個豪華別墅進進出出。的媽媽上個月來了,趁不在時跟我說,們家在湖南某市還是場面上的人,就這麼一個兒,當初考取電影學院時,連市長都來給慶賀,誰想到卻和這樣的男人好上了,他們家人都不知怎麼跟外人說,們母為這事哭鬧了很多回,可俞小姐還是不聽的,一點辦法都沒有。說著說著又哭了起來。哎,可憐天下父母心。
俞小姐六歲開始學舞蹈,每天早上在臺上練功的形都深深地打我。一個在北京為藝而斗的小孩,無論的境如何,我都發自心地喜歡,因為我也熱藝,年時代也曾熱烈地向往過。俞小姐讓我看到了我兒的將來,我兒長大了也會像一樣麗,也會像一樣有前途。當然我會教什麼是真正的。
只是俞小姐脾氣不太好,又很任,我經常遭莫名的數落,每次我都忍了。來北京一年多快兩年,我換了好幾個人家,每換一次都會損失一些錢。之后,我發現其實在哪家干都差不多,沒有這樣的問題總會有那樣的問題。說白了,當保姆哪兒有不苦不氣的,要吃不了這些,也就趁早別干了。想到這些,心也就靜下來了。
炒了兩個菜,剁椒魚頭快好的時候,魚湯也熬白了。門鈴響了,我把火關小了些,匆匆地去開門。寒風隨即破門而,外面是俞小姐。我笑著招呼,回來啦。理都不理我,把外下來甩到椅子上,了鞋砰地踢出老遠。看來今天心不好。我剛幫把服掛好,就聽到后面一聲尖。天,我忘了,我忘了告訴今天地板剛打過蠟。差點摔倒。我嚇得趕說,對不起,地板才打了蠟。俞小姐臉都變青了,道,誰你打蠟了,你就不能家里沒人時再打嗎?
其實今天我就是趁家里沒人時打的蠟呀,這當兒解釋什麼都會讓更惱怒,我閉住。俞小姐很生氣地上樓去了。
我關了門,趕去照顧鍋里的魚頭。魚頭快起鍋了,我舀了鹽往里撒。
俞小姐推開廚房門問,蘇總打過電話嗎?
我說,還是沒有。
俞小姐說,你打一下蘇總辦公室的電話,問他什麼時候回來,不要說我你打的。
我從來沒主打電話給蘇總,有點為難,但這麼要求我也只好照辦。關小了火跟出來。我撥電話的時候俞小姐走過來走過去,焦火辣的,電話一直沒人接,俞小姐的臉更難看了。我問先吃麼,并告訴有剁椒魚頭。
說,死了,先吃。
我回廚房去,往魚頭里放鹽,起鍋,裝盤。飯菜端出時,俞小姐已換了服從樓上下來,我想吃到魚頭心就會變得好一點。才要退下,就聽氣沖沖地起來,你自己來嘗一嘗,什麼味道!我急忙問怎麼了?說你自己嘗。邊說邊丟了筷子又打電話。我趕把魚頭端回廚房,嘗了嘗,是有點咸,才想起剛才好像放了兩次鹽。我把魚頭回到鍋里又加了點糖和醋,調節一下,味道就好些了,又端出去。俞小姐還是沒撥通電話,人更是煩躁,夾起一塊魚頭才送進里,又吐出來,沖我嚷到,林阿姨,你現在做的菜怎麼這麼難吃。我一聽就急了,做飯做菜是一個保姆的看家本領,被人說做飯不好吃就等于說你沒資格干這行。走了那麼多家,還沒人說我做飯不好吃的。我的自尊心到了打擊。我好心好意做吃的菜想討歡心,卻給我笑臉上一掌,你說我哪得了。加上我一直都在興狀態,這會兒頭還有點大,忍不住辯解到,你剛才讓我打電話,我忘了已放過一次鹽了,所以才又放了一次。
俞小姐正在火頭上,聽不得人頂撞,聲音更高了,說,你還賴我,我讓你打電話跟放鹽有什麼關系。
我早就有些不了的壞脾氣,這會兒趁著興勁兒也索不忍了,說,你不來打攪我,我是不會放兩遍鹽的。
俞小姐尖到,我還打攪你了,嘿,真是笑話,我還打攪你了,你還想不想干,不想干你走人。
我最討厭有錢人這副臉,來不來就威脅你走人。北京城這麼大,難道我還找不到一碗飯吃,再說又算什麼。我把圍解下來摔桌上說道,我還真不想干了,你那個爛脾氣,要是換了別人早不干了。話說出口我到真爽。
俞小姐從來沒領教過我頂,更沒領教過我數落。那麼生慣養的人可能從來就沒人說過的不是,聽我一通厥詞,哪顧得上什麼份,開罵起來,你只配給人當下人,你這一輩子就這個命,你兒將來也像你一樣,還想搞什麼藝,天生就是奴才、下人。
我這回真氣了,說我什麼都可以,怎麼能咒我兒的將來呢。我腦海里一下就跳出赤躺在床上等蘇總,我一不小心撞進去的形,恨恨地罵了聲,婊子。
俞小姐氣極了,上來抓住我,道,你必須向我道歉。
我甩開說道,你先給我道歉。
俞小姐又上來拽我,要我跟道歉。我說我走,我馬上走。
我倆正拉扯著,門鈴響了,我不想去開門,摔開進去收拾東西去。俞小姐只好自己去開門。蘇總回來了。俞小姐很生氣地嚷起來,你為什麼不開機?蘇總忙哄,手機沒電了。俞小姐不相信,說,不可能,你到哪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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