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哀鐘長鳴,六宮舉哀。
那晚,子澹獨自守在靈前,默默流淚,淚水沿著臉廓進頸項,了領口。
我站在他后許久,他都沒有察覺,直至我將一張帕遞到他面前。
他抬頭,一滴淚,濺落帕。
矜貴脆弱的冰綃最怕沾水,沾了水氣就會留下印漬,再也洗不去。
我用帕為他拭淚,他卻將我攬到懷中,我不要哭。
原來我自己的眼淚,比他流得更厲害。
那條帕從此被我深鎖在匣底,上面淡淡暈開的一點水跡,是子澹的眼淚。
失去了母親,在這諾大的宮闈里,他再也沒有人可以倚靠。
我雖懵懂,已經懂得母族對皇子的重要。
謝家已失勢,一直以來,子澹賴以立足的,不過是皇上對謝貴妃數十年不減的恩寵。也正因這份恩寵,為他招來了姑姑的怨忌……皇上可以為了一個寵妃,冷落中宮皇宮,卻不能為了一個皇子,得罪權勢煊赫的外戚。前者只是帝王家事,后者卻攸關國事。
那時我仍以為,子澹只要娶了我,就能獲得王氏的庇護,就能在宮中安然無恙。
然而,姑姑行事之凌厲,是我萬萬沒想到的。
按祖例,父母喪后,子應守孝三年。
但皇家歷來沒有嚴格恪守此制,只是在宮中服孝三月,另擇一個親任宮人代替自己到皇陵守孝即可,屆滿一年之期,即可婚娶。
然而,謝貴妃喪后,一道懿旨頒下,稱子澹純孝可嘉,自請親赴皇陵,為母守孝三年。
無論我跪在昭殿外如何哀求,姑姑都不肯見我……母親無奈,瞞著父親,與我一起去見皇上,求皇上降旨留下子澹。
謝貴妃的離去,令皇上一夕之間仿佛老去了十歲。
平日里,只有對著子澹,他才像一個慈的父親,而不是深沉嚴肅的皇上。
然而,這個時候,他卻不肯下詔將自己鐘的兒子留下。
他説,皇陵是很安全的地方,沒什麼不好。
看著我的淚眼,皇上沉沉嘆息,“這般乖巧,可惜也是姓王的……”
子澹離京的那天,我沒有去送他,怕他見到我流淚會更傷心。
我希子澹能夠如往日一般微笑著離去,如同我心中最驕傲高貴的皇子,不會被任何人看見他的悲傷和眼淚。
子澹的車駕行至太華門,我的侍錦兒早早等候在那里。
錦兒帶去一只小小的舊木匣,那里面有一件東西,會替我陪伴在他旁。
那一刻,我悄然立在城頭,遠遠見他駐馬,俯,接過木匣。
他只看了一眼,便側過臉,不讓人看見他的神。
錦兒朝他深深叩拜,起,避讓道旁。
他不再回頭,揚鞭催馬,絕塵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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