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睡了大約兩三個鐘頭，就醒過來，酒店是中央空調制暖，所以很干燥，他爬起來喝水，突然發現沙發上睡著一個人。

竟然是繁星，舒熠有點蒙，想了想園區里最靠近實驗室的就這麼一家酒店，繁星在車上給他房卡的時候說已經滿房了，而且沒有行政套，讓他將就一下普通大床房。他心不在焉也沒多問，想必繁星是沒訂到多余的房間。

睡著了好看的，睡燈朦朧的線下，嫣紅，大約是因為太暖，鼻尖上還有一點晶瑩的汗珠，容貌艷，真像話里的睡人。

舒熠輕輕地將抱起來，放在床上，替搭上毯子，又將空調溫度調低些。

他本來想要不要出去睡沙發，然而找了找柜里并沒有多余的毯子，他也懶得折騰了，躺下低頭吻了吻繁星的后頸，那里有幾茸茸的碎發，襯得雪一樣白。

繁星睡得很沉，沒有彈。他攬住的腰，也心滿意足地睡著了。

繁星做了一個夢，恍惚是剛畢業沒多久，員工培訓的時候，大家一起出去團建，不知道怎麼忽然就剩下一個人。四周全是茫茫的沙漠，太照得人眼睛都睜不開，熱晃晃的，又燥又熱。被鎖在車子里，車里竟然還有一頭豹子，全油發亮的黑皮，眼睛更亮，近在咫尺瞪著，咆哮著朝出尖銳雪亮的牙齒。

繁星拼命回憶自己看過的世界，或者國家地理之類的欄目，遇見猛應該怎麼辦？跑是跑不掉，巨大的貓科，渾散發著危險的氣息，讓覺得分分鐘會被它一口咬死，然后生吞活剝。

戰戰兢兢，突然想起上總帶著一小盒巧克力，趕剝出來喂黑豹。黑豹舌頭一卷就吃掉了，舌頭上的倒刺刮得手指生疼，然后黑豹發出更大聲的咆哮，明顯不滿只有這麼小小的一塊。

只好舉起雙手：“沒有了！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黑豹不滿地從嚨里發出低低的呼嚕聲，然后突然一躍而起，朝直直撲過來，盆大口，繁星掉頭就跑，黑豹已經撲在背上，熱熱的氣息就噴在脖子里，繁星一回頭，黑豹張就朝脖子上咬來。繁星大聲尖，其實也沒出聲來，猛然就一下子醒過來了。

繁星驚魂未定，終于發現問題出在哪兒，因為有人真在上，熱熱的呼吸全噴在脖子里，而這個人，竟然是舒熠。這麼一，舒熠也了，意識模糊地將往自己懷里拽了拽，將摟得更了，咕噥了一句什麼，又把臉埋在脖子里了。

繁星覺得舒熠此時此刻不像豹子了，像大貓，抱著貓薄荷的那種，聞一聞，還舍不得吃，再聞聞，繼續抱好了蜷住睡。

貓薄荷定了定神，戰戰兢兢地回憶自己是怎麼跟大貓一起睡在床上的，還有，自己的手機呢？現在幾點了？

舒熠迷糊了沒多久，也漸漸醒了。其實一醒過來就難的，一只年輕力壯心健康抱著貓薄荷的貓，大清早的，多讓人難啊。

所以大貓磨磨蹭蹭，蠢蠢，低頭無限迷地聞了聞貓薄荷，開始考慮是做禽還是禽不如這個終極哲學問題。

薄荷試圖從貓爪下爬走，大貓就更難了，覺得意志力到前所未有的挑戰：“別。”

薄荷小聲說：“我要去洗手間。”

大貓深深地嘆了口氣，還在腦海中進行激烈的天貓戰，門外突然有人一邊按門鈴一邊敲門，還在舒熠的名字。

大貓一松手，薄荷就趁機跑掉了。跑得比貓還快，閃進洗手間鎖好了門。

舒熠怏怏地爬起來開門。

“舒熠，我有話跟你說。”

高鵬仍舊打扮得油頭面，頭發做得跟當紅小生一般，穿得更是冠楚楚。試圖推門而，卻被舒熠手上用力，將門攔住了。

高鵬故意探頭探腦了一下：“老宋不在啊？我助理說酒店滿房，我還以為昨天晚上你們倆又一床呢。”

舒熠都不搭茬：“我臉都沒洗，有事能不能直接說？”

“舒熠，你今天火氣怎麼也這麼大？”高鵬奇怪的，“你跟老宋這兩天怎麼都像吃了炸藥似的。”

舒熠作勢要關門：“沒事我再睡會兒。”

高鵬眼明手快攔住了：“哎哎，國那邊又炸了一臺，你還睡得著嗎？”

舒熠心不由得沉了沉，炸一臺是孤例，再炸一臺那是最壞的消息，說明是整個批次，不，是整個機型有問題。這就嚴重了。

他說：“我馬上下樓，我們在早餐廳頭。”

他關上門，繁星已經飛快地洗漱好了。他也草草洗了個澡，一邊刷牙一邊聽各的信息匯報。國算法供應商還在加班加點地排查，生產基地那邊也沒有任何發現。老宋也被醒，聽說這個壞消息，他在電話里沉默良久，反倒是舒熠安他：“我們先查，看看問題到底出在哪兒。”

舒熠出門忙去了，繁星趁所有人出，自己去前臺，問了有新退的房間出來，趕開了個房。房間還沒收拾清潔，就把行李寄在前臺，然后等大部隊吃過早餐，已經調度好了車子，一起去實驗室。

高鵬覺得不僅老宋吃了炸藥，舒熠今天也是。

整個上午他都火力全開，簡直不像只睡了四個鐘頭的人。

尤其重新核對公式的時候，各算法模塊一個個地報，舒熠連眼皮都不抬，聽完幾乎連一秒都不用思考，不假思索直接說對錯。

不僅他公司的人都戰戰兢兢，連長河電子的人都被這場面震住了。

高鵬認為什麼包炫技，這才包炫技。

這世上怎麼能有人比他高鵬更包更炫技，不可忍！

高鵬立刻親自上陣，他報得快舒熠答得也快，兩個人跟搶答似的，越說越快，旁邊的人都聽不過來了，只好看他們倆高手過招，倚天劍斫屠龍刀，火花四迸，除了老宋，其他人簡直都快聽不清楚他們到底在說什麼了。

高鵬說得口干舌燥，舒熠還勝似閑庭信步，高鵬恨得牙，越說越快，越說越長，順口溜似的報出一長串公式，舒熠終于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滾！這是算導彈制導才用得上的！”

高鵬冷笑：“你不是能耐麼，有能耐你連這個也算了，回頭我就推薦你去大山里頭，專管保衛祖國。”

舒熠還沒答話，老宋已經鄙夷地冷笑一聲：“稚！”

高鵬哪里能忍老宋的鄙視，立刻跟熱油鍋里進了水似的，噼里啪啦炸了。等韓國人開完會回來，看到他們倆在實驗室里竟然捋袖子吵上了，一頭霧水地做和事佬。

鬧得不可開，終于到了午餐時間。繁星帶著人送飯進來，連高鵬都忍下了一口氣，因為繁星竟然遞給他一盅煮得白的河蚌湯，特別家常的口味，簡直像外婆在初春時分親自去菜場挑了最鮮的河蚌，回來養了兩三天吐盡沙子，再用爐子細細煮的。香

，鮮，，初春江南最鮮的味，讓人想起外婆的懷抱。

高鵬得眼淚都快掉下來了，滿屋子壞人，老宋跟舒熠更是一如既往合伙對付自己，就這麼一個小書特別心，特別仗義。

因為這一盅湯，高鵬決定好好報答這位小書。

高鵬行力驚人，立刻就人過來，耳語兩句，一是去訂水果鮮花，二是立刻打聽這小書住哪間房。

繁星下午反倒閑一些，因為男人們吃飽了，又開始開會。只要照顧好茶水就行了，三四點鐘的時候，顧欣然突然給發微信語音，問是不是在蘇州出差。

繁星說是啊。

顧欣然說：“太好了，晚上有沒有時間過來吃飯，我正在上海出差，離你近，半小時。”

繁星說：“我這邊忙的，下次吧。”

顧欣然說：“那行，我找機會來看你。”

這天晚上散會比較早，因為下午傳來消息，又炸了一部手機。接二連三的炸讓所有人都心壞到極點，但這種排查急也急不來，韓國公司開始考慮要不要全面召回這款產品，所以韓國團隊連夜飛回首爾去開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