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前面探路，我在后面跟著穿街過巷。戴著手套，拿著導游手冊，胳臂上掛著黑手提包。自行車飛馳過我們邊，奧斯曼長袍和西裝混在一起，外國車和馬車共同迂回前進。放眼去，男人都穿黑馬甲，戴小鉤邊帽，人都穿彩鮮艷的襯衫，下是燈籠，頭上包著圍巾，挎著購袋、菜籃、包袱或裝著的柳條箱，還有面包和鮮花。街道上生機——我想，一千六百年來一直如此。羅馬的基督教皇帝讓隨從抬著他們走過這些街道，旁是牧師，從皇宮走向教堂，去領圣餐。他們是強有力的統治者，是藝、工程和神學的大恩主。其中有些也很殘暴，他們嚴格依照羅馬傳統，輒要了朝臣的命，弄瞎他們家人的雙眼。原始的拜占庭政治就是在這里被終結的。也許這里不夠奇特，不適合做吸鬼的溫床。

“海倫在一座高大的石頭建筑前停下腳步。這房子部分已經坍塌，基座周圍滿了店鋪，無花果樹在它的側面扎下。城垛上，萬里晴空正淡化古銅。‘看看君士坦丁堡的城墻還剩下什麼，’平靜地說。‘你可以看出這城墻完整時是多麼的宏大。書上說，從前海水曾漫到城墻腳下，皇帝可以乘小船出宮。那邊，那堵墻是跑馬場的一部分。’

‘我們去找些吃的吧，’我突然說。‘已經過了七點，今晚我們得早些睡。明天我決心找到檔案館。’海倫點點頭。我們像一對好朋友那樣穿過老城的心臟，一路返回。

“我們在公寓附近發現了一家餐館，侍者給我們端上大塊的面包，一盤的酸，上面散布著一片片黃瓜，還有裝在玻璃瓶里的香濃的茶。我們正要吃木叉上的烤，這時，一個銀胡子銀發的男人走進餐館。他穿著整潔的灰西服，往四下里掃了一眼，揀了個離我們不遠的位子坐下，把一本書放在碟子旁。他用平靜的土耳其語點了菜，然后，他似乎也要分我們進餐的快樂，傾過來，面友好的微笑。‘看得出來，你們很喜歡我們本地的飯菜啊。’他的英語有口音，但說得很好。

“‘當然了，’我驚訝地答道。‘味佳肴。’

“‘啊，是的。真好。你們在我們麗的城市里觀，是嗎？’

“‘是的，沒錯。’我附和道，暗自希海倫至顯出一點友好，敵意十足多會招人懷疑的。

“‘歡迎來到伊斯坦布爾，’他說，很高興地笑起來，舉起他的大口杯向我們敬酒。我回敬他，

“‘我是伊斯坦布爾大學的教授，’他的口氣依然莊重。

“‘啊，真是太走運了！’我嚷道。‘我們正——’就在這時，海倫踩了我一腳。和當時所有的人一樣，穿高跟輕便鞋，后跟尖得很。‘我們真高興認識您，’我說完這一句。‘您是教什麼的？’

“‘我的研究方向是莎士比亞，’我們的新朋友說，‘我想，你們在伊斯坦布爾的時候，為什麼不去看看我們的學校呢？這也是一所人尊敬的學校，我很高興帶您和您漂亮的妻子到看看。’

“我聽到海倫輕輕哼了一聲，便趕快替掩飾。‘我妹妹——妹妹。’

“‘哦，請原諒。’這位莎士比亞學者在桌子那邊朝海倫鞠了個躬。‘我是圖爾古特·博拉博士，愿為你們效勞。’我們也作了自我介紹——其實是我為我們作介紹，因為海倫執拗得很，就是不說話。我看得出不高興我說出自己的真名，于是我趕快說史。對我給起這個笨名字，眉頭皺得更深了。我們握了手，我除了邀他共進晚餐外，別無選擇。

“他禮貌地推辭了，但只過了一會，就把他的拉和玻璃瓶帶過來，和我們坐在一起。他馬上高舉茶瓶。‘敬你們，歡迎來到我們麗的城市，’教授誦似地說道。‘干杯！’連海倫也微微笑了，雖然還是一言不發。‘你們得原諒我的魯莽，’圖爾古特似乎到了的警惕，抱歉地說。‘我很有機會和英語國家的人說話，練習我的英語。’他還沒有發現不是英語國家的人。我想，也許他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一點，因為也許永遠不會跟他說一個字。

“‘您是怎麼把莎士比亞當作自己的專業的？’我們繼續吃飯時，我問他。

“‘啊！’圖爾古特輕聲說。‘這很奇怪。我母親是個非常不一般的人——非常聰明——在羅馬大學讀書，在那里到了我父親，他很討人喜歡，是研究意大利文藝復興的專家，特別好——’

“我們正聽得津津有味，這時一個年輕姑娘出現在拱形窗外，打斷了我們。雖然我只在照片里見過吉普賽人，但我認定就是。在那張瘦瘦的臉上，你看不出年齡。抱著紅紅黃黃的花朵，顯然是想要我們買花。我正要掏出錢包，想向海倫獻上——當然是開玩笑的——一束土耳其鮮花。突然，吉普賽人轉向，指著，里噓噓作響。圖爾古特愣住了，平常天不怕地不怕的海倫卻向后閃。

“海倫的樣子似乎讓圖爾古特回過神來，他半站起子，生氣地皺起眉頭，開始申斥吉普賽人。他的聲調和手勢不難明白，這是毫不猶豫地讓離開。瞪眼瞧了瞧我們，一下消失了，就像出現時一樣突然，消失在行人當中。圖爾古特坐下來，睜大眼睛看著海倫。過了一會兒，他從上口袋里出一個小東西，放在的碟子旁。這是塊藍石頭，約一英寸長，背景是白和淺藍，像一只天然的眼睛。海倫看到它，臉發白，本能地出食指去它。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在文化上遭到排斥，我到煩躁。

“‘剛才說的是什麼？’海倫第一次對圖爾古特開口。‘說的是土耳其語還是吉普賽語？我聽不懂的話。’

“我們的新朋友遲疑了，似乎不想重復那人的話。‘土耳其語，’他喃喃道。‘也許我告訴您的不是什麼好事，的話很魯，而且奇怪。’他興趣地著海倫，但親切的眼神里閃過一畏懼。‘用的一個詞我不想翻譯，’他慢慢解釋道。‘然后說，“滾出這里，羅馬尼亞狼的兒。你和你的朋友把吸鬼的詛咒帶到我們的城市。”’

“海倫的臉一直白到，我努力不去拉的手。‘不過是個巧合，’我安，可對我怒目而視。我在教授面前話頭太多了。

“圖爾古特看看我，看看海倫，又看我。‘這的確非常奇怪，朋友們，’他說。‘我想我們不用理它，繼續聊吧。’”

盡管父親的故事引人勝，我還是在火車上幾乎打起盹來。我一夜都在看他的信，這是第一次我睡得很晚，累了。我把信放在上，攥著，不過眼皮開始垂了下來。對面座位上那個面善的人已經睡過去了，手里還拿著雜志。我剛剛閉上眼睛，包廂的門猛地打開，一個生氣的聲音闖進來，接著一個瘦長的影到我和我的白日夢之間。‘嗯，我想你膽子真大呀。我找你找遍了每個車廂。’是利。他著額頭，訓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