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子比想象中還要殘破一些。
先前躲在重重雨幕後,人看不真切,如今走近了,掀開麵紗,才驚覺這村子裏不是殘缺的屋頂就是傾頽的牆桓,木料腐爛生出菌類,牆壁被雨水一衝便淌下泥水。
“啊……”
半聲驚呼響起,李長安回頭看去,飛飛板著臉站在那裏,腳下,一幹枯的骨枕在泥水中,唯有一截手臂飛了老遠。
李長安一言不發,他走過去將手臂撿起,放回骨懷中,轉頭繼續往村中走去。
村子更深,忽的出現了許多棺材,這些棺材和村子一樣殘破腐朽。在半坍塌的房頂下還好,那些曝在風雨中的,爬滿了青苔與野草,暗青中出來些烏黑幹癟的手腳。
飛飛的臉有些僵。
“怎麽,害怕呢?”
“害怕?區區一些死人罷了。”飛飛僵著脖子辯解道,“天正五年的定海川一役,天正六年剿滅合州白蓮道,我都去見識過!”
末了,也許是覺得還不夠有說服力。
“我見過的死人比你見過的活人還多!”
是麽?那你一定沒見過春運。
況且,活著的人又怎麽會害怕死去的軀殼,他們害怕的,是軀殼之外的東西。
李長安沒有與他分辯,而是各自分開去尋住。
不久之後。
“道士!道士!”
李長安循聲而至。
“我找到了。”
飛飛興地指著一間看來完好的大屋大呼小。李長安仔細打量,這屋子是石頭徹的青瓦房,厚實的大門閉,屋頂牆麵完好,在一片廢墟中突兀著醒目。
嗬!這飛飛還真有點兒做大盜的天賦,一出手,就找到了正主。
就這點兒恍神的功夫,飛飛已經把馬栓好,迫不及待地推門而。
見此,李長安臉上神愈加顯得玩味兒,他把大青驢牽到獅子驄一,拍了拍驢腦袋。
“聰明點兒。”
“啊呃!”
也許是第一次離家出走,看什麽都是新鮮。這飛飛在屋中左瞧瞧西看看,竟是一刻也停不下來,但實際上這屋中也沒特別的。
這屋子是村子的祠堂,上首的臺子上擺滿靈位,兩側是些燈架,燈架上燈油早已幹枯,隻剩些褐的汙跡。房頂靠近大門,還有一個破,先前被高牆擋住,兩人也沒發現。
唯一怪異的是,屋子中央有一個大石臺子,獨自放在空曠的廳堂中,如同這祠堂一般,醒目得怪異。
飛飛饒有興致地轉了半響,才想起天不早,應該準備床鋪,正巧那石臺平平整整長寬合適,正好拿來當床使。
他興衝衝正要出門,去馬背的包裹上取下自己的枕頭,忽的轉頭對李長安說道。
“那臺子是我的。”
李長安眨幾下眼睛,笑著說道:
“請便。”
………………
“飛飛。”
“飛飛。”
飛飛猛地睜開雙眼。
一張幽綠的大臉正在眼前。
他一個哆嗦,方要開口尖,卻一把堵住,手剛按上劍柄,卻也被摁住。
飛飛心中一片冰涼,可他也是個烈如火,劍用不,收起下出腦門就要撞上去。
“看清楚,是我!”
那綠臉一聲低喝,聲音很是悉。飛飛慌忙停下作,定神看去,原來是李長安。
他呆呆看了李長安半響,忽的著,吶吶言道:
“你……你怎麽突然死了!”
“你才死了!”即使是李長安,此刻也難免有些哭笑不得。他豎起手指在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指了指周圍。
飛飛順勢瞧去,才發現,那些燈架上燃起了幽幽的綠燈火,綠躍,映得房中如同鬼蜮。原來李長安一張綠臉,不是因為死了變作鬼,而是被這綠染的。
他慌的心緒稍稍平靜下來,但心裏約想起那些老人回憶裏古怪的傳說,他不經意抬起頭來,一昏黃染著邊沿的月亮嵌在屋頂的破裏,就好像……好像怪的眸子。
他打了一個寒。
“這裏……這裏不對勁!”
他忽然想起李長安先前那似笑非笑的表,和斬妖除魔的傳言。
“他一定知道什麽。”
飛飛回過神來,抓配劍,轉頭四下去尋道士,卻發現李長安正在大門邊,衝他招了招手。
他躡手躡腳走過去。
“你……”
“噓。”
李長安示意他不要說話,爾後又指了指大門的隙。
飛飛依著李長安所指,瞧向了門。
此時,驟雨停息,本該天朗氣清,但村中卻不知為何泛起了薄霧,渾濁的從昏黃的月亮上灑下來,照得霧中綽綽,似有大群人影在往祠堂慢慢走來。
“他們是什麽人?”
飛飛轉頭輕聲詢問李長安,卻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不對勁。
李長安沒有回答,隻是指著門外的一側。
飛飛又依他所指看過去,那裏是一片徹底坍塌的房舍,一口破破爛爛的棺材擱置在廢墟中。
突然。
那棺材微微一震,蓋子緩緩落,一幹癟的,張著似乎無聲地著,它從棺木裏站了起來,然後蹣跚著挪腳步,匯霧中的人群。
“這……這……”
飛飛的心髒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茲……”
房中一聲輕微的聲響,飛飛隻覺得自己的心已經往外跳去,再也回不來了。
他慢慢回頭。
室的石臺上裂開了一隙。
………………………………
祠堂厚實的大門被緩緩推開,霧氣混著大群的人影一同湧了進來。
俄而,燈臺上綠火高熾。
霧氣消散,人影顯真容。
這哪裏是什麽人!枯黃如同草的頭發,幹癟的軀幹,朽壞的料,分明是一個個剛從棺材裏爬出的死人!
這群死人在廳堂裏規規矩矩站好,像活人一般分出了個站立順序,然後統統跪倒在地,對著石臺拜服叩首。
在死人的磕頭中,那石臺忽的震起來,在“卡茲”的聲中,石臺的“臺麵”緩緩挪開。
與此同時,石臺上方的橫梁上,響起一點微不可聞的靜。
原來李長安與飛飛正躲在橫梁上,見那“石臺”打開,怕裏麵冒出什麽妖怪,把兩人瞧個正著,小心換了個位置。
好在石臺靜不小,把李長安他們發出小聲音給蓋住了。
那“石臺”緩緩打開,居然也從裏麵跳出個死人來。隻是這死人似乎比匍匐著的那些更潤些,頭發尚存有一點澤,骨皮還留著些活人的。
李長安麵沉重,這說明這個妖已經有了道行。
飛飛臉更是惡寒,那石臺居然是口棺材,自己居然在一死上麵睡了大半夜!
他惡狠狠剮了李長安一眼,這道士一定知道,卻焉壞著沒有提醒他。
而房梁下又有了變化。
那妖從石棺中出來後,又將棺材合上。它立在石棺後,一抬手,底下的死人便齊齊站了起來,又一揮手,就有幾個死人走了出去。
片刻之後。
“聿聿。”
門外響起一陣馬的悲鳴,幾個死人竟抬著一匹馬回了祠堂。
飛飛先是一驚,很快又鬆了口氣。
抬進來的不是他的獅子驄,而是一匹矮腳馬。
這矮腳馬一路上不停掙紮,卻被幾個死人牢牢抓住,彈不得。死人們將它放在妖前的石臺上,便退了下去。這矮腳馬此刻卻沒了掙紮,隻是“呼聿聿”悲鳴著,眼中泛著水。
那妖出枯瘦的爪子,在矮腳馬的脖頸上,慢慢俯下,咬了上去。
在吮吸聲裏。
矮腳馬不停抖,妖的軀眼可見地恢複著活力。
帶它抬起子,已經變作了一個活得太久的老人。
妖往後退了一步,這仿若一聲令下,群一擁而上!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石臺上隻剩下一個千瘡百孔的幹癟馬。
那妖往前走一步,死人們就將馬拋在一邊,退回原位站好。妖又是一揮手。
李長安瞳孔微,按住劍柄。
這次,抬進來的……是一個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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