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吃飯的時候程白沒開自己的車,所以回去的時候只讓周異順便捎了自己回家。昨晚留下的狼藉已經打掃干凈,空氣里只留下約的酒味兒,照舊踢掉了高跟鞋,赤腳走上地毯,把包扔在沙發上,晚上邊斜送的那本書則扔在茶幾上。
《被盜的一年》。
封面上是極科幻的城市,勾勒著黑沉沉的云,最遠的天邊有閃電劃過的痕跡,一抹佇立的背影則在近景的高樓之巔。
腰封上只有四句話——
一覺醒來,為世界中心。
可到底是誰,縱著我的人生,走了我沉睡的一年?
詭與瑰麗,驚悚與恢弘。
邊斜最新力作,夜行者系列第七部,你期待已久的心跳,即將復蘇。
程白不是不看小說,但看的基本都是傳統文學,而且在做了律師之后,看事的角度變了,對文學作品的文學作品的欣賞難免打點折扣。
所以市面上的暢銷小說,很看。
不過邊斜的夜行者系列的確很出名。從七年前開始,保持每年一部的穩定速度上市,每部出來都能屠榜半年。只要上網買書,就能在榜上看見,很難沒有印象。
“簡介有噱頭。”
程白掃了一眼,但并不是什麼好奇心旺盛的人,或者說,現在并不想看書,所以并沒有將其翻開,只任由它躺在茶幾上。
然后翻出了手機。
最近通話頁面里,方不讓的名字下面就是伍琴。
定定地看了很久,劃開微信界面,想給伍琴發一條消息過去,但想了很久,竟然真的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告訴自己已經接了這個案子?
伍琴既然給打電話來,那就是已經知道了。
提醒不要參與進這個司里來,以免最后在老板那里擔責?
職場上混了那麼多年,伍琴也不是傻子,不用來提醒。而且真說了這話,伍琴多半會覺得自己瞧不起,恐怕適得其反。
能說什麼呢?
其實什麼都能說,但說什麼都沒有用。事就在這里誰也繞不開。
安和財險這樣的大公司,都有自己的合作律所,發生訴訟的時候很讓法務部的人出庭,都會請律所的律師。所以伍琴跟這件事的關系其實不大,就看自己怎麼想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
真的想給伍琴發消息嗎?
不。
不想。
程白捫心自問,最終還是放下了手機。
深秋冬,天氣一天比一天冷。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都不閑。
曾念平訴安和財險的案子和邊斜訴高書朋的案子同時進行。前者還簡單,起訴資料很快就準備好了,也向法院遞了起訴書;但后者的牽扯卻很多,案件里有很多細節,攪在一起顯得很復雜。
程白看案卷的時候,發現了一些奇怪的地方。
給周異打了幾個電話求證。
然后在十一月一場持續了三天的秋雨后,約了邊斜出來,決定去見見這樁權易糾紛案里其他三位東:一是邊斜說的證人賈藍藍,二是即將為被告的高書朋,三是東會上跟高書朋一起增資、稀釋了邊斜權的祁鎮。
照舊是邊斜來律所,兩人一道出發。
程白漂亮的西裝換了溫暖些的高領,越發襯出纖長的脖頸來,手臂上則挽著自己的長風。
邊斜好像更怕冷一些。
他已經毫無偶像包袱地將自己裹了一頭熊,長長的圍巾在脖子上繞了有三四圈,擋住了廓分明的下頜,只出一管高的鼻梁和一雙有神的眼睛。
去開車的時候,程白看他模樣稽,沒忍住笑出來:“大作家,你這是已經開始過冬了嗎?”
“我怕冷。”
邊斜哼了一聲,眨了眨眼,聲音在一重又一重的圍巾里,有些模糊,兩手都揣在暖和的兜里,連手指頭都不愿意出來。
“現在就差冬眠了。”
自打上回晚飯的夾菜事件后,邊斜就好像怕了程白,連帶著對天志律所都敬而遠之,愣是沒敢再踏進一步。
在他心里,好像形了一個新的等式。
天志=程白=吃飯。
這回要不是被程白奪命連環call,他是說什麼也不會出來的,寧愿在自己的狗窩里繼續啃《保險法》。
沒辦法。
死要面子活罪。
上回當著程白的面說出“不想聽”三個字,并沒有達洗腦自己的效果,相反,好奇心還越發旺盛起來。他太想知道程白要怎麼打這個司了,但又不能問,所以干脆自己買了保險法相關的資料回來看。
連著研究小半月,還是一臉懵。
前天他看到半夜,發了瘋,凌晨兩點給周異打電話,問《強險條例》第四十三條能不能用到曾念平這個案子上。
周異接起電話后,沉默了很久。
沒回答他問題,只問他:“你知道有個編劇六六嗎?”
話題轉太快,邊斜都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就回答了一句:“寫《雙面膠》和《蝸居》那個,知道啊。怎麼,也撞人騙保了?”
“……”
電話那頭又是一陣沉默。
周異的忍耐幾乎達到極限,著口氣,給了他一個善意的警告:“這位編劇老師為了寫一部中醫的戲,去研究了中醫。聽說現在戲沒寫出來,中醫館已經先開上了。法律這行太深,比中醫有過之而無不及,進去出不來。真的,我勸你不要作死。”
說完就掛了電話。
掛完后沒忘記第一時間把邊斜的號碼拖進黑名單。
邊斜心想自己只是想知道程白到底要怎麼打這個司罷了,等查明白了就能放下,跟六六的況不一樣,所以完全沒把這警告當一回事。
周異拉黑了他他也不在意,反正還有微信呢。
程白的微信沒有,但周異的他有啊。
但凡有個什麼問題,照舊微信上發過去問。
上了程白的車后,他便十分自然地問:“曾大爺那個案子現在什麼進展了?”
“已經遞了起訴書,在等法院理。”
程白把車開出車庫,從后視鏡里看了邊斜一眼。
“我聽說邊大作家最近雖然沒到律所,但醫院卻去了好幾趟。自己的司不問一句,對老曾的案子倒上心。”
“那可不,我跟曾大爺可聊得來了。”
邊斜毫不臉紅地給自己金,只是完了,看著車外街道上那些禿禿的樹杈,又莫名覺出幾分蕭瑟的意味,于是沉默下來。
“程律,你說來得及嗎?”
這話沒頭沒尾的,但程白竟然聽了個明白。
打了個方向盤,轉上淮海路去香港廣場,淡淡回道:“法院理之后還要排期。法也有結案率指標,年底開庭會比較快。但能不能來得及,你問我,我也回答不了。”
曾念平兒子的病最近惡化了。
醫生說了,手必須在年前進行,不大能再往下拖。
可訴訟這種事,則一兩月,多的能拖上一兩年,指著判決下來后保險公司理賠的錢做手,真的太看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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