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1
絨爾甲對安蔓的印象深,秦放一問他就想起來了,比比劃劃地給他講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安蔓接到母親重病的急電話過來退房、自己幫忙把喝醉了酒的秦放扶進車里……
說到后來,言語中有很大的不滿,藏族漢子說話直來直去,沒那麼多彎彎繞繞,不客氣地問秦放:“你怎麼帶了另一個人回來呢?”
這個問題,秦放也想問自己的,究其原因,無非兩個。
一是犯賤。
二是自己修養太好,紳士風度太過到位,天寒地凍荒郊野嶺,就算是個妖怪,到底不是青面獠牙,只穿件破爛的旗袍,連腳都是著的,一死七八十年,急求助電話都不會撥,擱你你能一走了之?
就是這讓秦放腸子都悔青了的惻之心,給自己召回來一現世慈禧太后,渾上下每一個孔都噴公主病病毒的民國妖。
在谷底,他收拾了車里的證件行李之后,猶豫再三,拿了套安蔓的服讓換穿,司藤只用兩個手指尖拈過來,聞了聞又扔回他懷里,這還不夠,手指甩甩,就跟能臟到似的,冷冷說了句:“破爛服。”
破爛服?
秦放脾氣算是不錯,但在司藤面前,幾乎一點就著:從地底下鉆出來,上不知道帶了多病毒細菌,給你服穿就不錯了,安蔓雖然不是一擲千金的奢侈消費型,每件服還都上檔次有牌子,破爛服?
不比你上那件抹布一樣的真破爛強?
真不知道是費了多大力氣才把那子火下去,指著行李箱對司藤說只有這些你穿不穿。
司藤說:“那就不穿。”
是真無所謂,妖的質異于常人,零下的溫度,一點怕冷的跡象都沒有——但秦放不能無所謂,他要把帶出去的,穿那樣,人看到,指不定以為自己對做了什麼呢。
真是既憋屈又惱火,這什麼事兒,求爺爺告一樣讓去挑安蔓的服,司藤一丁點兒人恩惠的激都沒有,以一種張揚跋扈的姿態一件件拈著安蔓的服翻看,然后隨手丟到一邊,唯一一件看的久了一點的,那是……
那是安蔓的蕾深v。
秦放劈手就奪了過來。
司藤的手還保持著拈的姿勢,饒有深意地看秦放,秦放咬牙切齒:“私人用品!”
司藤哦了一聲,若無其事的繼續翻撿,秦放松了口氣,正尋思塞到什麼地方才好,又慢條斯理說了句:“艷福不淺啊。”
秦放不是什麼頭小伙子,私下跟哥們在一起,也會聊些風月玩笑,讓這句話說的,居然臊地從脖子到臉都紅了,恨恨想著媽蛋的妖怪果然就是妖怪。
從谷底重新跋涉上山道用了接近一天的時間,秦放雖然有健和運的習慣,到底不是專業戶外,中途累到氣都不勻,試探地問司藤能不能再飛一次——知道你飛不高,帶他飛一小段總行吧。
司藤沒理他,秦放花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是飛不起來了,估著就跟一塊用完了放的很久的蓄電池似的,剛蘇醒時有那麼點虛假的殘存妖力,支撐著來了一次臉著地。
秦放不死心,又追著問到底還有什麼能力,是穿墻呢還是,打呢還是遁地,通通沒有得到回應,末了秦放忽然意識到什麼,問:“你不會是死了一次之后,的傷太重,跟普通人沒兩樣了吧?”
這一次,司藤終于回答他了:“你有意見?”
秦放盯了足有兩秒鐘,然后搖頭:“沒有。”
他高興的,那種咬牙切齒的高興,搞了半天能力這麼差勁,你要真厲害我還敬你三分,態度好我也樂意幫忙,如今這麼討人嫌惡,分分鐘甩了沒商量。
回到賓館,秦放要了個房間,把司藤留在屋里看電視,這是路上問的,怎麼樣最快了解七十多年后的這個世界——看書看報紙一來見效慢,二來那會兒用的還都是繁字,看電視最適合不過了,有聲有,人生百態,自個慢慢琢磨吧。
他利用這時間,打聽了一下出事當天的況,猶豫了很久,到底是沒有報警,一是那天晚上見到的兩個人,像是道上混的,這里遠離城市,萬一是惡勢力盤踞,報警了反而不利;二是嚴格來說,他是死了的人了,讓他代況,都不知道該怎麼圓謊。
秦放決定先回杭州,那里地頭,朋友也多,用關系什麼的,比孤在這里瞎找勝算大。
他回房去找司藤,節目上正播一檔偶像劇,高大帥氣的男主角一臉寵溺地看著胡攪蠻纏的友,恨加地說了句:“你這個磨人的小妖……”
秦放瘆的皮疙瘩起了一,司藤反而沒什麼表,冷冷看了一會之后調臺,說了句:“這也配妖。”
這也配妖?
所以呢,你是什麼樣的妖?
在你心里,妖又該是什麼樣的?
秦放清了清嗓子,司藤看到他,把遙控調了靜音,問他:“有事?”
秦放沒有立刻說話,目在遙控上停留了一兩秒,他沒教過怎麼用,打開了之后就忙自己的去了,這麼短的時間,居然已經索學會基本的作了。
司藤是個不聲,但始終冷眼觀察并且迅速適應的妖怪,這讓他到一種奇怪的迫和威脅。
“我要去找我未婚妻安蔓,你呢,什麼打算?”
“我有自己的事做。”
那好,秦放松了口氣,即便不是同類,同路一程,到底也有些同病相憐,他掏出錢包,拿了一千塊給。
“你既然是妖,總有自己的去,咱們不同路。
這是我們現在的錢,夠你過幾天。
我給了你幾滴,你還了我一口妖氣,大家算是兩清。”
有那句“從現在開始,你聽我差遣”打底,秦放特意強調了“兩清”那兩個字。
司藤嗯了一聲。
“嗯”的意思是,同意了?
秦放有些不敢置信,但他不想再跟確認了,免得節外生枝,這個結果對他來說再好不過了:“那……高興認識你的,祝你以后……健康萬事如意。”
司藤沒理他,消了電視的靜音,注意力很快又在節目上了,這次是電視購,男主持打了一樣大:“八百八十八,南非真鉆,只要八百八十八,趕快拿起您手邊的電話撥打訂購吧……”
秦放走出房門,嘀咕著祝愿有點腦子,別看上那什麼八百八十八。
大車都定點定時,秦放趕時間,包了輛金杯車去玉樹,玉樹地震之后,各方投不小,連機場都建好了,秦放計劃先從玉樹到西寧,西寧是西部的匯大都市,到了西寧,去哪都好辦了。
臨走前,他打了兩個電話。
第一個是給自己的好朋友,兼公司合伙人單志剛,按說秦放已經超了假期,不過這趟是帶安蔓出行,人生大事可以理解,單志剛沒有任何疑心,只是開玩笑似的說安蔓怎麼不發微信微博了呢,他們前幾天還討論呢,可別是被雪域高原凈化的太厲害,腦袋一熱皈依我佛了。
第二個是打給安蔓的父母,安蔓父母遠在老家,秦放一直沒見過,平時只是電話聯系,本來說好了這趟訂婚要去拜訪,沒想到……
安蔓母親接的電話,客氣幾句之后,秦放確定那頭應該不知道安蔓的消息——安蔓的母親很熱地問他什麼時候上門,叮囑來之前一定要打個電話,好讓他們提前準備。
好在不是死了一年半載,時間上銜的,沒人報失蹤也不至于懷疑死亡。
離開囊謙的時間,是下午兩點左右。
金杯車主是個三十來歲的藏族男人,旺堆,說是要去玉樹走親戚,帶了老婆金珠同行,金珠不會講漢話,子有點靦腆,坐在副駕上低著頭,耳朵上墜的沉甸甸的金飾一漾一漾的。
車子駛出城區的時候,秦放想到司藤,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賓館所在的方向。
死而復生,他其實很擔心會不會有什麼異于常人的地方,也問過司藤,冷冷回了句:“我怎麼知道,我又沒做過人。”
也是,剛開始就說的很清楚了,死而復生的妖,靠妖氣存活的人,也許都是這世上的唯一,沒有先例可循。
不過,這兩天都還好,吃飯睡覺沒什麼不適,形聲味五都在,曬太也沒異樣,不像電影里演的吸鬼,一遇到就狼奔豕突跟個移煙囪似的。
這麼一想,對司藤好像也沒那麼討厭了,平心而論,如果沒有,自己現在還躺在谷底下吹涼風吧。
車子上了山道,行路漸漸顛簸,秦放睡意襲來,昏沉沉閉上了眼睛打盹,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突然一個急轉,他打了個激靈又醒了,車里音樂聲開的很大,是凰傳奇的《月亮之上》,山道不好走,旺堆開那麼快,秦放有些擔心,手去拍他肩膀,想讓他慢點開。
手剛挨到旺堆的肩膀,秦放整個人都僵了。
那只手,慘白、萎、干瘦,指尖微彎,指甲干發黑,像是飛禽的爪子,旺堆沒覺到秦放在拍他,子隨著音樂扭地厲害,時不時還看著金珠來一句:“東邊牧馬啊西邊放羊,熱辣辣的歌就唱到了天亮……”
金珠聽不懂,卻也猜出個大概,低頭抿著只是笑。
秦放抖著回了手,緩緩轉向窗玻璃看自己的臉。
干癟的皮包著頭骨,那是死人的臉。
小地方的賓館前臺兼作小賣部,會賣些巾牙刷方便面什麼的,說到方便面,絨爾甲賣出去的數量都不知道有多箱了,頭一次遇到這種況。
他看著面前揭了封皮的那桶康師傅,又看看對面的司藤,很耐心地跟解釋:“所有的方便面都是這樣的,你們漢人的大城市里的商店賣的方便面也是這樣的。
哦呀,我做生意誠實的。”
“廣告里不是這樣的。”
絨爾甲生氣了,藏族男人,眼里容不得沙子,最討厭人家懷疑他作假了,他把臺面拍的砰砰砰的:“廣告!廣告也是你們漢人拍的!哦呀,廣告里面有大塊大塊的,難道就真的有嗎?
廣告里還說用了什麼霜能年輕十歲,我老婆都用了兩瓶了,還不是是幾歲就是幾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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