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寧住的地方離這還是有點距離的,開車大概四十分鐘。路上兩人都沒怎麼說話,車里很靜。到了地方陶曉東幫他把東西搬下來,唐寧說:“謝謝陶總送我過來,這麼遠還麻煩你繞了一圈送我。”
“客氣了唐醫生,這點兒你也不好打車。”陶曉東問他,“你還回嗎?我等你一會兒?”
“不用不用,”唐寧搖頭說,“我不回。”
陶曉東于是點了點頭:“那我走了。”
“家里沒收拾我就不請你上去做了,下次有機會請你喝茶。”唐寧笑了笑,又對陶曉東道了次謝。
陶曉東擺了擺手,上了車。
回到家的時候家里那倆小的已經吃完飯了,陶曉東開門進來,陶淮南抱著膝蓋坐在沙發上聽電視,遲騁在房間里看書。
陶淮南了聲“哥”,問他:“跟湯醫生吃完飯了?”
“嗯,你倆吃過了沒有?”
“吃過了,”陶淮南點點頭,“苦哥給我煮了面。”
“聞著味兒了。”陶曉東說。
陶曉東換了服后出來陪他弟看了會兒電視,陶淮南手了他,過會兒輕輕地側躺下去,頭枕著他的。
陶曉東于是把手放在弟弟頭上,輕抓他細的頭發。
“都聊什麼了呀?”陶淮南溫聲問。
“瞎聊,什麼都聊。”陶曉東說。
陶淮南“哦”了一聲。
過會兒他又問:“那有沒有聊起我?”
陶曉東笑了下,說:“有,說下次吃飯也帶你。”
陶淮南笑得瞇了瞇眼,手乖乖地放在他哥上:“好啊。”
他從小就跟在陶曉東邊長大,到了父母過世之后更是只有陶曉東帶他,陶淮南其實很黏他哥。這幾年好些了,頭些年只要陶曉東在家,他基本都在他周圍。
他從小就不淘氣,很好帶,只是有點黏人,但陶曉東要出去工作的時候他也不鬧,總是乖乖的。這會兒躺在陶曉東安安靜靜地用手指時不時抓一下他的,倒有點像小時候了。
陶曉東撥了撥他的頭發,問他:“腦子里琢磨什麼呢?”
“什麼也沒琢磨,”陶淮南指了指自己的頭,輕聲說,“空的。”
這晚陶淮南很黏他,陶曉東一直陪他聽電視,到后來陶淮南枕著他的睡著了。陶曉東把他抱回房間,遲騁低聲問:“睡了?”
“睡了。”陶曉東問遲騁:“這麼晚還學習?”
遲騁說:“我看會兒書。”
“別太累,早點休息。”陶曉東出門之前在他頭上了一把,“小南有時候任,惹你生氣了別記仇。”
遲騁沒抬頭,只說:“我跟他沒真生過氣,哥你放心。”
“我知道,”陶曉東笑了笑,“你懂事兒。”
有個遲騁讓陶曉東省不心,不然這麼多年他得比這心很多。
這個弟弟是在陶曉東上大學的時候出生的,他一年沒回過家,回去的時候家里突然就多了口人。陶曉東當時愣在家里頭,好半天都沒能說出話來。愣過之后他媽把小東西放他手里,讓他抱的時候托著點脖子。
白白凈凈一個小團子,牙都還沒長,到陶曉東手里沒到一分鐘就尿了他一。
那個時候陶曉東他爸眼睛已經不好了,幾乎是已經瞎了。家里活本來就都得靠他媽一個人,這又添口人,都扛在他媽一個人肩上。
陶曉東其實是生氣的,也無奈,覺得他爸媽太糊涂。但是看著那小東西躺在小床上比劃著胳膊,那是他親弟弟。比他小差不多十八歲,都差不多隔一輩兒了。可既然來都來了,就是命里帶的。
第二天陶淮南和遲騁都放假,陶曉東去店里的時候把他們倆也帶著了。
前天來的時候還是帶胡茬的大叔臉,今天一來都剃了,店里人一看還有點不適應,問他:“東哥你造型變了?”
陶曉東“啊”了聲,問:“帥嗎?”
“帥,就是看著顯小了。”
歡戈看看他東哥看看小南,笑了聲說:“以前沒覺得,這刮了胡子覺你倆好像。”
“你這話說的,”黃義達陶淮南的頭,“人倆可是親哥倆兒。”
陶淮南攥了攥他哥的胳膊,點頭說:“這可是我親哥。”
陶曉東這個月還得出門,之前的醫援還有二期,一走又是十天半個月。最近陶淮南格外黏他,有一天說想跟陶曉東一起出門。
陶曉東問他:“你不上學了?”
陶淮南說:“回來再補。”
陶曉東讓他別任,說暑假帶他出門。陶淮南只說他想去很多地方。
他確實這段時間有心事,陶曉東又素來慣孩子,缺幾天課在他那兒看太無所謂了,就當帶他出去放個風。
但畢竟那是醫院的項目,陶曉東還是跟湯索言說了一聲。有天晚上給湯索言發了消息,了聲“言哥”。
湯索言回他:在,怎麼了?
陶曉東問:下次去甘肅還是你帶隊嗎?
湯索言:是我。
陶曉東:小南最近緒有點差,我想帶他出去轉轉。
湯索言:小南怎麼了?
陶曉東:沒事兒,就是小孩兒到年齡了,時不時有點心事,沒啥。
湯索言:沒事?你有空帶他來我這看看。
陶曉東:沒事,就心不太好。
他倆的確是了,就這麼你一句我一句地也聊了半天。要放之前陶曉東不可能這麼跟湯索言聊,那會兒他有話盡量都在一條里說完。
最后湯索言說:帶他出去氣好的,別因為他看不見了就一直困著他。
黃義達知道這事之后,說陶曉東實在太慣孩子。他弟一句想去,他假都給請完了。
陶曉東當時正隨手畫著稿,紋師總有靈乍現的時候,靈最磅礴時跟著覺設計出圖來,然后放在庫里等著有緣人帶走。陶曉東庫滿的,他只要手里拿著筆就能畫出圖,不依賴靈。畫筆和紋機在他手里已經太練了。
“孩子麼,也就這幾年好時候。再過兩年我讓他任點他都沒有那孩子心氣兒了。”陶曉東手上作不停,只說話。
他手上在畫的圖是一只掌大的眼睛,不是很漂亮的眼型,甚至乍一看去有點畫歪了,比例不對。眼球里容很多,七八糟凌的線條,七零八碎散落的小件,流像河一樣淌進眼里,帶著那些破碎的意象。
黃義達說:“這圖好看,紋胳膊合適。”
陶曉東說:“哪兒都行,不挑地方。”
黃義達看著他畫圖,其實看陶曉東畫圖還是紋都很,他以前說過,陶曉東天生就該干這個。他的手總是一氣呵地完一個作品,很流暢,你看著一塊空白的皮或畫紙在他的手里逐漸變另外一種模樣,這個過程很神奇,也很。
黃義達說:“這圖很快就得被挑走。”
陶曉東笑了聲,沒說話。
眼睛是陶曉東常用的元素,他紋過很多只眼睛。紋師都講究,有些紋師說道多,無論什麼圖都不點眼睛。陶曉東不是,他喜歡畫眼睛。
“我還是覺得這圖該做在小胳膊上,手腕上面一寸,起勁兒。”黃義達嘆道。
陶曉東過會兒說:“它在我這兒應該紋后腰上。”
“后腰?”黃義達挑眉。
“腰上兩寸。”陶曉東筆不停,低著頭慢慢道,“最窄的那截兒。”
在這個領域黃義達從不跟他起爭執,他只是半個行人,陶曉東說得都對。
圖畫完,黃義達欣賞半天,說:“我掃出來?傳庫里?”
陶曉東卻把紙拿了起來,扣在本子里:“這個不傳庫。”
黃義達抬頭看他:“怎麼呢?”
陶曉東說:“沒什麼,隨手畫的,不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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