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朮確實沒請顧野吃蒼蠅小館。

請的是路邊攤。

寧川大學東門有一條街，白日蕭瑟，夜繁華，沿街攤販賣著各小吃，將天南地北的特匯聚在一起，形當代校園外的獨特風景。

初秋的夜裡裹挾夏日餘味，在鼎沸聲響和沿街火爐的包裹下，空氣又悶又熱。

將白襯袖折了兩折，顧野未落座，垂手往桌面輕輕一叩，表一言難盡：「我就不配在十米外的酸辣店裡有個座兒？」

白朮掏出一包紙巾，丟過去，「貴一塊錢。」

「……」

顧野從未想過，有朝一日，竟會被「一塊錢」侮辱。

出紙巾拭桌椅，顧野在白朮「正確認識自己份」的注視下，紆尊降貴地於對面落座，「你很缺錢？」

「還行吧，」白朮隨意地說，「兩年前，我爸離家出走的時候，捲走了我所有私房錢。」

顧野一怔，意味深長：「你確定那是你爸，而不是你兒子？」

「……」思考片刻，白朮一本正經地否定，「按照年齡來算，他只能是我爸。」

「……」

*

這個尋常的夜晚，當一張酸辣的圖出現在顧野朋友圈時，炸到了不電競圈和二代圈的人。

電競圈：

【現在當老師這麼窮的？】

【老畜生，回來玩電競啊！我養你！頓頓燕窩魚翅吃到你吐行不行？】

【暗示請你吃飯？馬上安排。】

二代圈：

【野哥你家要破產了？】

【可以啊，驗民間疾苦。】

【這是什麼東西？！野哥你是在玩大冒險麼！】

……

雖然是路邊攤，排除環境因素，酸辣味道還行。

白朮先一步放下筷子，「我去趟便利店。」

「嗯。」

顧野瞧了眼距離十幾米的便利店。

白朮走後，顧野看了眼還剩一半的酸辣，勾，將筷子放下。

這時，手機有來電振，顧野瞧著「爸」的備註，微微擰眉，接了。

「給你轉了一百萬，以後要錢的方式直接一點，朋友圈我不一定能看到。」顧·傻白甜自認為識破兒子的小伎倆，擺著高高在上的父親姿態，卻難掩口吻的沾沾自喜。

顧野：「……」

看著白朮走遠的背影，顧野想，小朋友大概缺他這麼個爸。

過了好半晌，顧爸遲疑地問：「這東西，真的能吃嗎？」

「能。」

顧野往後靠著椅背，手肘往後搭著，散漫的眉目被朦朧線籠罩，影影綽綽，淺笑裡帶了點。

電話那邊，顧爸忽然沉默，想到點往事，不知該說什麼。

爾後，他笨拙地跟顧野說「保重、好好吃飯」之類的話，顧野隨意應了幾句，適時中斷說了句「掛了」，結束通話。

*

從便利店出來，白朮剝開一棒棒糖，塞到裡。

「白朮！」

有人喊了一聲。

白朮扭頭看去，見到第二專業的班長喬渡大步走來。微弱線裡，他表被模糊影拉扯不清，但神冷清依舊明顯。

在他後，是幾個同班的同學，但都未走近。

他走到白朮跟前，微微低著頭，擰眉，尷尬且不爽，語氣僵地問：「你是不是把我拉黑了？」

「啊。」

白朮想起這事。

喬渡表臭臭的，「為什麼？」

「我不想讓我的列表裡出現智障。」

「……」

喬渡被氣得險些一口氣沒上來。

第二專業是從大二開始的，但他對白朮印象不深。一是見到白朮只在上課時間，績中等偏上，不突出；二是白朮基本不跟同學來往，存在不強。

他當班長後，加了班裡每個同學的微信，以防同學屏蔽群消息時可私聊告知。

但，私聊的機會。

上次有事私聊白朮，還是去年的事。

今天發現被白朮拉黑，是在給紀依凡道歉時，聽到紀依凡問及白朮的事，得知二人的關係，於是他想就找白朮私聊……

想到這，喬渡強著怒火，決定不予計較，而是跟套近乎，「聽依凡說，你是姐姐？」

「不是。」白朮側過頭，糖兒歪了歪，語調極其輕蔑地開口，「我爸生不出這種玩意兒來。」

「……」

艸，平時看著沉默寡言的自閉小姑娘，其實是個目中無人的小炸彈？！

喬渡從未想過，有人僅靠兩句話，就能讓他氣得原地炸。

然而，小炸彈話一說完就走了，對他這位系草級的帥哥，一眼都未多瞧，從裡到外都著一子「莫挨老子」的囂張氣息。

*

顧野站在路燈下等白朮。

此人極其扎眼。

他白黑，形頎長拔，左手放兜裡，氣質乾淨矜貴，卻混雜著些許弔兒郎當，矛盾的氣質融合得極其協調，儼然一又壞又的貴公子。

「被表白了？」

見白朮走過來，他抬眼輕笑，語調輕挑上揚。

「嗯？」白朮將棒棒糖一口咬碎，反應過來，「沒有。」

微頓，又補充：「一腦殘。」

顧野看上的糖了，笑說：「給哥哥一。」

「……」

白朮轉就走。

怔了下，顧野輕嘖了一聲，心想真夠小氣的。下一刻，就見從袋子裡出一棒棒糖，頭也不回地往後一拋。

顧野出手，糖準確無誤落在手心。

路燈線昏黃，白朮背影纖細，著白長袖，下是一條短，展出兩條筆的長，勻稱又纖細。

惹眼的。

剝開糖紙，顧野將糖放裡，甜味兒在齒間擴散，微膩。

他輕笑，抬步跟上白朮。

*

第二天晚上，白朮提前兩分鐘進教室，兩手空空。

是學法律的，但所有課程一年修完。去年一時興起選了個第二專業——漫畫。班裡三十來人，都是漫畫好者，有的想當漫畫編輯，有的想當漫畫家。

一如既往，挑了後排位置。

「啊，蘇老師上周布置的漫畫作業，你們誰開始了嗎？」

「蘇老師是個白大吹啊，想拿高分，多研究一下白大的漫畫就行。」

「艸，別提了，White真他娘變態，我看了半個小時，做了三天的噩夢。國恐怖漫畫的鼻祖，我還以為讀者瞎封的呢，太腥暴力了。」

「說得我都不敢看了。班長不是白大死忠嗎，肯定研究過，讓他來劃要點。」

……

有同學從作業聊到White，對White的評價褒貶不一，爭議極大。

白朮沒吭聲，往桌上一趴，鴨舌帽罩著腦袋，準備閉眼補覺。

這時，聽到接連響起的驚呼聲，皺皺眉，仰起頭，瞇眼看去，見到蘇老師走進教室，而其後跟著一個生——

紀依凡。

「同學們，安靜一下。」

蘇老師走上講臺，先維護教室秩序後，才嚴肅地開口，「這是你們的新同學，今年系新生，紀依凡。想在輕一杯比賽期間系統學習漫畫，剛剛通過學校申請，從今往後，將跟你們一起上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