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千山潛伏在巷子的影,避開不遠士卒的視線,悄悄翻過院落圍牆。
選擇這個院子的理由很簡單。
此時接近正午時分,方圓十幾戶人家,隻有它沒有炊煙升騰。
他警惕地看向四周,不出所料,沒有人在。大概這戶人家對外會宣稱行商出遊,藉此掩飾它屬於嶺家的事實。
他沒有在院子裡停留,徑直地走向私室。
裡屋的房間佈置得像模像樣,床鋪上的被子整整齊齊地疊好,就連灰塵都被清理過,想必是為了防止泄蹤跡。最重要的是,床下沒有暗道,也沒找到一摁就吱嘎作響的機關。
於是陵千山又仔細地搜尋了其他地方,書房、廳堂,小說話本裡常出現的地點,他都檢查了一遍,還是沒有任何收穫。
就在他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是不是出錯了之時,這纔想起還有一個地方他沒有搜過。
雪西閣。
「不會吧。」陵千山將信將疑地走到他唯一沒檢查的房間,映眼簾的是正中的木馬桶,蓋子斜扭擺放,旁邊摞有凈紙、水盆,盆裡放著半盆清水。
廁所側麵的牆上還掛著一張畫卷。
他起凈紙,在房間上下來回索,最後來到木馬桶前。
「這也太……絕了吧。」陵千山嘗試著端起木馬桶,看到下麵的東西後啞口無言。
馬桶下凸出一塊青磚,用力踩下之後,掛有畫卷的牆壁頓時下沉,出黑乎乎的口。把腳鬆開,口便隨之合上。
「不愧是嶺家,做個道都這麼花俏。」
陵千山很快清了它的構造。
借著凈紙和清水,他痛痛快快地出了個爽。
……
道裡有風通過,沒有想象中那麼冷。道路也不止一條,有很多分岔,大抵是通往不同的地方,例如城外後山。同時,過道的牆壁上還鑲嵌火把和夜明珠,火珠輝映無比絢麗。
陵千山不敢節外生枝,因為像這般複雜、緻的道,肯定設定了防止誤的陷阱,他之所以敢走這條路,也是懷著昨天晚上這條路剛被使用過、該是關閉了機關的僥倖。
走錯一步,指不定從哪裡出幾隻弩箭把自己定在牆上做掛畫。
火把的盡頭,地傳來人聲,聽起來像是小廝家丁之間的閑聊。
「吶,你不是進屋了嗎?怎麼樣,看到了嗎?」
「哪敢看啊,生怕自己哪裡做錯,被砍了殺頭。你看看,手都是抖的。別想啦,人家可是正經八百的真龍脈,以後說不定可是要當皇帝的。」
「看你慫得那樣,還真龍脈……太子還差不多。我可是聽說,那是皇帝最不得寵的一個,所以才被打發過來娶我們家小姐。」
「你這話什麼意思,我們家小姐配不上是嗎?!皇帝老兒不也是……四大柱國出的嗎?」
「噓!你想死啊!提到小姐你就神來啦。剛才你咋不這麼橫呢,連人都不敢見……」
陵千山屏息靜氣,耐心地聽著下人們頗有些膽大妄為的談,待他們離開後才悄悄地爬出道,環視周圍發現,道的口被偽裝一口井。
這裡該是庭院的後花園,滿地繁花似錦,讓人好似一下子跌進早春景象。
陵千山沒有停留,向記憶中存放藥材的倉庫奔去。
沒過多久,他便華麗地迷路了。
畢竟陵千山對嶺府的房間佈局,幾乎全部建立在兒時,被嶺梅香領著轉圈的模糊印象上,想弄清楚到底哪一間是藥房倉庫基本不可能。他藏在庭院長廊的柱子後麵,小心翼翼地躲過幾名下人,再看向不遠的築臺小樓。
小樓剛建不久,五六層高。看似普通材質不過黃楊柏木,實則窗欞上皆有緻彩繪,上下附有大團大團的龍雕刻,正所謂風雅富貴兼備。
「這樓不錯吧。」
從背後傳來的聲音,著實把陵千山嚇了一跳。
他猛然回過頭。不知何時,一名公子倚在柱子旁,穿淡黃錦繡袍,年紀比陵千山小,大概十二三歲,材纖細,宛若畫的翩翩人。公子的裡還叼著一枝剛採下來的鮮花,饒有興緻地打量著他。
「聽說這層樓是專門為你們家小娘子所建,謂之樓。求凰,凰求,名字起得不錯,很有趣的地方。」公子看著他,好奇地問道,「對了,你是嶺家的哪位啊?」
「遠方親戚,來幫忙的。」陵千山後退一步,揮起袖,上麵綉有嶺家標誌,想必正是這套服讓這位公子誤會了,誤會得恰到好。而瞬間,他也立刻理解了麵前之人的份,立刻施禮作揖,「殿下,請問有什麼需要在下來做的?」
「啊,也沒什麼,就是之前在門口沒見到你。」公子走近陵千山,還沒等人反應過來,便將剛才還叼著的鮮花在陵千山的襟間。他拍拍陵千山口,滿意地欣賞著自己的傑作,完全沒有所謂皇子的做派,倒更像常在幃廝混的浪子,「我家父皇給了我很麗的名字,花滿天——你我滿天就好。」
「在下不敢。」陵千山低下頭。
「真是無趣。」花滿天撇撇,然後隨便指了指樓,「好了,你幫我把你們家小娘子下來吧。所以說,子就是麻煩,男人一半時間都浪費在等人穿服的時間上了。嗯嗯。另外,你覺得還有一半時間,浪費在哪?」
「哈?」陵千山先是一愣,然後哭笑不得。他沉答道:「……等人服?」
「我覺得我和你很有共同話題呢。」花滿天不笑了,他背過,「快點去吧。」
「在下領命。」
陵千山雖然直接一走了之,但就在對方的眼皮子底下,卻也沒辦法推。再者說,先找到嶺梅香也好,就這般混上樓,打聽存放藥材的地方在哪,說不得還需要幫忙。然後不管怎樣,拿完葯就走,此地不宜久留。陵千山這般打定主意。
或許,是因為混嶺家太過容易,讓心底多出幾分傲慢。又或許,是白狼的病危,讓他過於焦急。
所以他本就沒有注意到,背後的花滿天正捂住抖。
等到陵千山的影消失在小樓門口,他才鬆開手,息著坐在地上,忍笑忍到胃疼。
「看來從來沒有跟比你份高的人打過招呼呢,連裝都裝不像。有趣,真是有趣。來人!」
花滿天打了個響指。
看似無人的花廊中,突兀地走出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他赤隻著一條短,無刀劍,隻是腰間像是纏了什麼東西似的,在短凸了一圈。
「五十六,給我試試他的。就算殺了他也無妨。」花滿天吩咐道。
被稱為五十六的侍衛俯領命,起也走小樓之中。
「不過,總覺得我們很相似呢,說不定真能為摯友。」花滿天又笑了一陣,然後坐起,對從遠逐漸走來的倩影揮了揮手。
「嗯?」對之前一切渾然不知的嶺梅香,盈盈來到花滿天前,「殿下在笑什麼?」
「請問嶺小娘子,喜歡看戲嗎?」
「哈?」
「你們還真有夫妻相呢……哦不,沒什麼,我什麼都沒有說。」花滿天小聲地嘟囔了一句,而後一本正經地讓人搬來兩個竹杌凳,他地笑了。
「等等,馬上就有好戲看了。」
……
小樓裡麵並沒有人。
陵千山推開幾間房門,連最尋常的下人都沒見到。不過,某有足音傳來。他尋聲來到了頂層閣樓,門虛掩著,從隙中能看到鏡臺綉墩、梳篦妝匣,床上有人影晃。
他抬手敲了敲門,「嶺姐姐,殿下有請。」
「小姐沒在這裡啊……咦?」門後傳來非常悉的人聲,陵千山索推開門扉,一名侍正坐在床上補服,驚詫地看著他。
還真是人。
「秀兒?」「陵爺?」
兩人麵麵相覷。
「你怎麼在這裡?」秀兒注視著絕對不應該在這裡出現的陵千山,而後迅速就把手中補的藏在後。
已經晚了,陵千山看得清清楚楚。他走了過去,把服搶了過來。
它正是他之前洗澡時穿的舊。
抖了抖袖,潑皮捉弄人的毒蟲都還在裡麵。
「這是怎麼回事?」
陵千山環視房間,這時他才發現,牆上掛滿了他之前穿過的,大多都有被修補過的痕跡。再看秀兒,已然滿臉通紅。
「是、是小姐讓這麼做的,用這些來練習紅。」秀兒磕磕地說。
練習紅嗎?
陵千山一時語噎,他隻覺得手中輕飄飄的彷彿變了千斤重擔。
他生地問道:「……嶺姐姐呢?」
「不在這裡。」秀兒困地答道,向他反問,「你怎麼在這裡?你知不知道現在來嶺家很危險?」
「我是來求渡厄丹的,小白中毒了,命在旦夕。」陵千山低下頭,誠懇地請求道,「拜託,請幫我一把。」
「小白中毒了?!那我馬上去拿渡厄丹……我倒是知道在哪,你跟我來……算了,你也別跟來啦,這裡姑且算小姐閨房,整座樓平時都沒人進來,你在這裡藏好,啥也別,我馬上去把那什麼丹拿回來。真是的,這算什麼事啊?」
秀兒抱頭哀嚎道。倒是還想數落他,但沒得時間了,隻是留一句在這,呆著別,就匆匆下了樓。
隻留陵千山,對看滿是舊裳的閣樓牆壁。
「嶺姐姐……」他喃喃地說道,「這讓我如何是好呢。」
偏偏就在此時。
「打擾了,陵爺。」
陌生沙啞、帶有幾分異域聲調的嗓音在閣樓中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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