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五口,現在只剩下三個人。我嚨中始終哽著,不敢哭,只怕一哭,父母又會去“死”。
以往,我們的旅程中雖然充滿了驚險,也曾在千鈞一髮的當兒,逃過了劫難。但是,總是全家團圓在一塊兒,有那種“生死與共”的心。現在,失去了弟弟,什麼都不一樣了。麒麟鬧,小弟淘氣,一旦沒有他們兩個的聲音,我們的旅程,一下子變得如此安靜,安靜得讓人只想哭。
我們忍著淚,緩緩而行,奇怪的是,一路上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到。連那隊被王排長所遭遇的日軍,也始終沒有追來。東安城外,風景絕,草木宜人,花香鳥語,竟是一片寧靜的鄉野氣氛。誰能知道這份寧靜的背後,藏著多的腥風雨!發生過多的妻離子散!我們走著,在我那強烈的、對弟弟的想念中,更深切的會到對日軍的恐怖和痛恨!
平常我也常和弟弟們吵打架,爭取“男平等”……湖南人是非常重男輕的。而現在,我想到的,全是弟弟們好的地方。我暗中發過不止一千一萬次誓,如果我今生再能和弟弟們相聚,我將永遠讓他們,他們,寵他們……可是,戰中兵荒馬,一經離散,從何再談團聚?他們早已不知是生是死,流離何?那一整天,我們就走著,走著。母親會突然停下腳步,啜泣著低喚弟弟們的名字。於是,我和父親也會停下來,一家三口,擁著哭在一起。一會兒,我們就繼續往前走。在我的記憶中,從沒有一天是那麼荒涼,那麼渺無人影的。郊外,連個竹籬茅舍都沒有,國軍都已撤離,日軍一直沒有出現……彷佛整個世界上,只剩下了我們這三個人。
我們似乎走過一座小木橋,似乎翻過了一座小荒山,黃昏的時候,我們終於聽到了聲和犬吠,證明我們已來到了人的世界!加快了腳步,我們發現來到了一個相當大的村莊。
那村莊房屋重疊,像一個小小的市鎮(可惜我已忘記那村莊的名字),在村莊惟一口的道路上,卻站著好幾個強力壯的年輕人,像站崗般守在那兒。我們跋涉了一天,在劇烈的哀痛中,和長途步行的勞累下,早已筋疲力盡而飢腸雷鳴。再加上一路上沒見到一個人,現在,看到了我們自己的同胞,心裡就已熱翻騰,恨不得擁抱每一箇中國人。我們慨加的往村莊中走去,誰知道,才舉步進去,那站崗的年輕人就忽然拿了一把步槍,在我們面前一橫,大聲說:“什麼人,站住,檢查!”我們愕然止步,父親驚導和悲傷之餘,忍不住仰天長嘆,一迭連聲的說:“好!好!好!我們一路上聽日軍說這兩句話,想不到,現在還要中國人的檢查!只爲了不甘心做淪陷區的老百姓,才落到父子分離,孑然一!檢查!我們還剩下什麼東西可以被檢查!”父親這幾句話說得又悲憤,又激。話才說完,就有一個白髮蕭蕭、面目慈祥的老人從那些年輕人後面走了出來,他對父親深深一揖,說:“對不起,我們把村子裡的壯丁集合起來,是預備和日軍拚命到底的。檢查過路人,是預防有漢化了裝來探聽消息。我聽您的幾句話,知道您一定不是普通難民。我是這兒的縣長,如果你不嫌棄,請到寒舍便飯,我們有多餘的房間,可以招待您一家過夜!”老縣長的態度禮貌而誠懇,措辭又文雅,立刻獲得父母的信任和好。於是,那晚,我們就到了老縣長家裡,老縣長殺殺鴨,招待了我們一餐盛之至的晚餐。席間,老縣長詢問我們的來歷和逃難經過,父親把我們一路上的遭遇,含淚盡述。老縣長聽得十分容,陪著父親掉了不眼淚。最後,老縣長忽然正對父親說:
“陳先生,您想去後方,固然是很好,可是,您有沒有爲留在淪陷區的老百姓想過?”
父親不解。老縣長十分激昂的說:
“您看,陳先生。中日之戰已經進行了七年,還要打多久,我們誰都不知道。日軍已向東安進,打到我們村裡來,也是彈指之間的事,早晚,我們這裡也要像湖南其他城鎮一樣淪陷。我已經周的計劃過了……”他完全把父親引爲知己,坦白的說:“我把附近幾個村莊聯合起來,壯的組織游擊隊,發誓和日軍打到底。老弱婦孺,必須疏散到深山裡去,我們在山裡已經佈置好了,只要日軍一來,就全村退進深山,以免被日軍。那深山非常蔽,又有游擊隊保護,絕不至於淪敵手。可是,陳先生,我一直憂慮的,是我們的孩子們,這些孩子需要教育,如果這長期抗戰再打十年八年,誰來教育我們的孩子?誰來教他們中國的文化和歷史?誰來灌輸他們的民族意識?陳先生,您是一個教育家,您難道沒有想過這問題嗎?”父親愕然的著老縣長,而折服。於是,老縣長拍著父親的肩膀,熱烈的說:“陳先生,留下來,我們需要您!您想想,走到四川是一條漫長的路,您已經失去了兩個兒子,未來仍然吉兇難卜!與其去冒險,不如留下來,爲我們教育下一代,不要讓他們做亡國奴!”老縣長的話顯然很有道理,因爲父親是越來越容了。但是,父親有父親的固執:“爲了逃出淪陷區,我已經付出了太高的代價,在這麼高的代價之下,依然半途而廢,未免太不值得了!不行!我還是要走!”“留下來!”老縣長激烈的說:“留下來比走更有意義!”
“不行,我覺得走比留下來有意義!”
那晚,我很早就睡了,因爲我已經好累好累。可是,迷迷糊糊的,我聽到父親和老縣長一直在爭執,在辯論,在熱烈的談話,他們似乎辯論了一整夜。可是,早上,當老縣長默然的送我們出城,愀然不樂的著我們的時候,我知道父親仍然固執著自己的目標。父親和老縣長依依握別,老縣長送了我們一些盤纏,他的妻子還送了我一雙鞋子,是小腳穿的鞋子。我只走了幾步路,就放棄了那雙鞋。我至今記得老縣長那飄飄白髮,和他那激昂慷慨耿直的個。長大之後我還常想,一個小農村裡能有這樣國和睿智的老人,這纔是中國這民族偉大和不朽的地方!
我記下老縣長這一段,只因爲他對我們以後的命運又有了極大的影響。我們怎知道,冥冥中,這老縣長也縱了我們的未來呢?和老縣長分手後,我們又繼續我們的行程,在那郊外的小路上,行行重行行,翻山涉水,中午時分,我們抵達了另一個鄉鎮。這個鄉鎮並不比前一個小,也是個人煙稠的村莊,我們纔到村莊外面,就看到一個三十餘歲的青年男人,正若有所待的站在那兒。看到了我們,他迎上前來,很禮貌的對父親說:“請問您是不是陳先生?”
父親驚奇得跳了起來,在這廣西邊境的陌生小鎮上,怎會有人認得我們而等在這兒?那年輕人愉快的笑了,誠懇的說:“我的父親就是您昨夜投宿的那個村莊的老縣長,我父親連夜派人送信給我,要我在村莊外面迎接您。並且,爲了我們的孩子們,請您留下來!”
原來那老縣長的兒子,在這個鎮上開雜貨店,老縣長雖然放我們離去,卻派人送信給兒子,再爲挽留我們而努力。父親和母親都那麼,得說不出話來。於是,我們去了這年輕人的家裡。在那家庭中,我們像貴賓一樣的被款待,那年輕人有個和我年齡相若的兒,他找出全套的服鞋子,給我重新換過。年輕人不住口的對父親說:
“爸爸說,失去您,是我們全鄉鎮的不幸!”
父親著母親,好半天,他不說話。然後,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下決心的說:“好了!你們說服了我!我們留下來了!不走了!”於是,我們在那不知名的鄉鎮裡住了下來。
這一住,使我們一家的歷史又改寫了。假若我們一直住下去,不知會怎樣發展?假如我們本不停留,又不知會怎樣發展?而我們住下了,不多不,我們住了三天!爲什麼只住了三天?我也不瞭解。只知道,三天後,父親忽然心來,強烈的想繼續我們的行程,他又不願留下來了,不願“半途而廢”。雖然,老縣長的兒子竭力挽留,我們卻在第四天的清晨,又離開了那小鎮,再度開始了我們的行程。
這三天的逗留,是命運的安排嗎?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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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一: 我和成頌的關係,簡單說來,可以用數學的方法概括: 我的初戀,第二戀,第三戀……第> 他一共談過2中我佔有裏面的奇數次。 他可能還想和我有第2n+1次,但我已經不想和他有n+1次了。 文案二: 故事是從我人生最後一次和成頌分手開始的。 那個我懼之如撒旦的男人,在闊別七年之久后,突然再次闖進我的生活里。 他說,「你逃不了的,我還是找到了你」 夜色深沉,汽車穿行在城市迷亂的光影里。 我隱約感知到了,一種叫做命運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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