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篇 痕八 最不過如此

痕八最不過如此第二日，太子大婚，舉國同慶，大赦天下。

一早，太子派出的幾百衛軍就圍住了丞相府，只爲驅散那些熱高漲，一睹太子妃倩影的百姓；也是協助送賀禮的賓客往來進出，一律示諫方能；至於那支龐大的迎親隊伍更是圍得水泄不通，以防有。

丞相府，在遠離最熱鬧的賀堂之外，“流居”中，卻是十分安靜的。

冠霞帔早已穿戴上，妝比朝霞更爲豔麗的晏棲桐沉默地坐在牀沿。

的母親，即是丞相的大夫人，正同孃家的嫂嫂商議著事。

“我看就不必去了吧，兒就算算著流那丫頭的名分，也跟了我這許多年，拜別我和老爺即是，有那賤人什麼事。”

“妹妹，此話差矣。若是讓外頭的人知道，那豈不是子嫌母醜？那可要不得。倘若他日棲桐了皇后母儀天下，突然還被人抓著這個把柄就糟了。”

大夫人皺著眉在那裡掙扎，就是千萬個不願意。想到氣不叉著腰低喝起來：“就是現在流那丫頭站在跟前，也比不得我兒一頭髮，晏棲桐這三個字，纔是真正的富貴命。”

“妹妹莫要再說氣話，走到今天咱們很不容易了，可不能功虧一簣。”

“唉，我不是不知道。我兒吃的苦只有當孃的心裡有數。我只是不想便宜那個賤人，臨走了還讓出來個臉面。”

“娘……”聽不下去的晏棲桐站了起來。

“兒，你就在那坐著，娘差人去找那賤人來。”

“不是的，娘。”晏棲桐走過來拉住大夫人的手，“再多的面上的事我都做了，也不怕這最後一回。既然要見，理應我去見。”

“棲桐說的極是。”大夫人的嫂嫂忙道，“果然有國母風範。”

“舅媽此言甚早。”晏棲桐掃了一眼，“準備準備這就去吧。”

大夫人見兒心意已決，也只能恨恨地哼了兩聲作罷。

就這樣，晏棲桐被一羣人簇擁著去了小院。

早已有人過來先候著，原本看守小院的流夾在人羣中，看著一鮮的晏棲桐進來。

手瞬間握，掌中那塊琥珀已被握得汗津津。有一種衝要衝出去把們僞裝了多年的面孔撕個碎。但仍是知道……這，不是時候。

邊有人輕輕拉了一下。流一時吃驚，收斂了表定了定神，纔回過頭去。

是兩個不認識的丫鬟，卻對詭異地眨眨眼睛。

“昨夜……沒寒吧？”其中略爲高挑的那丫鬟低聲問。

流瞬間呆住。

“跟著走……”易容隨賀喜賓客進來的夙命拉著已落在最後的流隨著人流走向小院中間的那間佛堂。

和夙命一起進來的是寶橋。焰池那一頭炫眼的頭髮實在打眼，便派把畫像送去太子那了。

所有的人都站在了佛堂外面，大夫人擡了下手，於是安靜了下來。

晏棲桐提著襬，拒絕了要攙扶的人獨自走到門前，輕輕地道：“娘，兒流來拜別您了。”

裡面只有敲擊木魚的聲音。

“娘，兒流想在出閣前再見您一面。”晏棲桐再次道。

裡面的敲擊聲終於停下，半晌，一個低沉的聲音道：“你進來。”

這委實不像半瘋半傻的人的口吻，夙命看了一眼寶橋。寶橋聳聳肩，其實也沒見過這二夫人的瘋樣，也許一切都是傳言罷了。

流卻顯得有些激，向前蹭了一小步，但立即被夙命拽住。

晏棲桐似是鬆了口氣，推開了門，後的一大羣人也向前擁去。

“你一個人進來。”裡面清晰地傳出這句話。

晏棲桐愣了愣，隨即朝後面做了個擺手的作。

夙命立刻趁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前面的時候，拉著流迅速走開。

站在晏棲桐後面的大夫人氣極，卻只能忍著子站在那裡。突然想到了什麼朝後張，果然，流不在人羣中。大夫人的眼皮狠跳了幾下，忙兩個人去找這守院的丫頭。

晏棲桐獨自進了佛堂。

不是第一次進來，更不是第一次見到流的母親。

但卻是頭一次見到如此心平氣和的二夫人。

著灰長袍的二夫人，素淨面，毫看不出已是將近四十年歲，依舊是個人。

佛堂很靜。

兩道案臺上燃著香，案臺後掛著自己不知道的菩薩。

門外的嘈雜在香氣繚繞的世界裡顯得特別的遙遠，所有的待嫁之心在這瞬間得到似乎的寧靜。

晏棲桐並不認爲自己有錯。取代了的兒爲太子妃，是爲了維繫家族利益的無奈之舉，誰讓晏流十二之後就漸失。

所以，即使站在二夫人面前，也仍是筆直的。

即使二夫人仍是閉眼凝神，不曾看一眼。

屋外卻是不如裡面平靜。找人的婆子們回來竟沒有看到那個丫頭，而大夫人立即變了臉也令們莫名其妙。

一方面吩咐人靠近佛堂注意著靜，一方面大夫人忙傳管家喚些侍衛在外面守著。

雖然有些興師衆，只因不知道爲何有不祥的預，大夫人就是止不住眼皮跳，也止不住無由的焦急。

許是多年的期盼終於夢圓所以患得患失？大夫人自己也無法解釋了。

佛堂裡，終於還是晏棲桐打破了僵局。

“二孃，半個時辰之後我就要進宮了。”

二夫人仍然未。

“這些年您做的，我都看在眼裡。這個小院也會像曾經我娘說過的一樣，永遠是屬於你們娘倆的。”

二夫人停了手裡轉佛珠的作。

“有些該忘的東西，您永遠別再去想，就在這裡安下半生吧。”

二夫人終於睜開了眼。

“你過來。”

暈棲桐沒有，有些不確定。

“你也算做了流一場，我卻從沒有好好看過你。”二夫人淡淡地說道，“今兒逢著我沒有發瘋，過來讓我看看。”

晏棲桐依然是遲疑的，再由著自己的理由理直氣壯也在面前有些驚慌，但還是向前走了幾步，跪坐在二夫人面前的團上。

二夫人坐在兩道案臺之間，跪坐下去的晏棲桐立刻覺得邊的空隙很小，有點被制住的形。

但是晏棲桐仍是鎮定地道：“就算你在佛祖面前咒了我幾萬遍，我也仍是要嫁。”

二夫人一眼不眨地看著，然後擡起了手。

“果然像玉脂一般的覺。”著晏棲桐的臉，二夫人喃喃地道。

晏棲桐屏住氣息，的手，像是冰冷的蛇繞上來。

過了這一關，纔算爲真正合乎要求的太子妃，心中的意願有多強一點也不重要，的意願從開始就不重要，重要的是未來，已經握在手上。

所以，忍著沒有拂開二夫人的手。

二夫人的手緩緩地下移，過晏棲桐飽滿的耳垂後來到頸部。

“得……像一就會斷一樣……”二夫人已經近似耳語了。

晏棲桐終於到背脊發麻，蛇終於到了影響呼吸節奏的地方，彷彿隨時都會用力掐住。

但很快發現這不是錯覺，二夫人的目突而兇狠起來，像是瞬間換了個人，幾乎呲裂的眼睛裡滿滿都是恨意。

是積累了八年，或者更長的時間……

驚住的晏棲桐遲遲才反應過來自己已然無法呼喚。

佛珠丟在地上也不要了，二夫人的雙手都掐了上去，向前傾著的子正在拼盡了全力。

覺到死的氣息的晏棲桐立即掙扎起來，但說不了話，臉變得過份豔麗而目充滿恐懼。

這幾乎就發生在瞬間，令剛剛潛伏在樑後的夙命幾人也是意外之極。

一手矇住流的，一手攬住，夙命接著看隨即發生的事。

幾乎是跟著的，掙扎著的晏棲桐撈著了地上的佛珠，閉著眼睛拼命地扔了出去，砸中了案臺上的木魚。

只這短暫的聲響便夠了。

早已不耐煩的大夫人上前把大門大力推開，眼前的這一幕幾乎讓魂飛天外。

佛堂很狹小，二夫人和晏棲桐卡在兩張案臺中間，這幾乎是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境，夙命不得不仔細去看那個二夫人，何來一點瘋傻的模樣，儼然是設計好的一幕。

隨著後來不明所以的擁進來的人，佛堂立即大一片。

“不好了，二夫人發病了……”

大家都圍攏過來。

“你們都不要，不然我就掐死……”二夫人淒厲的聲音被淹沒在雜的聲中，這突如其來的癥狀令所有人方寸大，其中仍有大夫人的嫂嫂機靈地著：“二夫人是因爲小姐要離開，所以捨不得才發得病，大家都小心點……”

一片混中院外的侍衛衝了過來，正是幾個太子的人。見居然有人對即將宮的太子妃不利，也管不了那是誰這都是殺無赦的罪。

簡直就像一場鬧劇一樣，一羣人，老的小的，的嚷的，越幫越忙。

見著二夫人的手仍神奇地掐在晏棲桐的脖子上，夙命仍是按未，但看到外面衝進來的侍衛竟亮出了刀，這才皺了皺眉。

“我求你了，”早已急得恨不得撲下去解救孃親卻被夙命死死抱住的流已經是淚流滿面，“不管你是誰，只要你救了我娘，我什麼都答應你。”

雖然不知道們爲什麼要繞過自己的屋爬到這個地方來，但此刻已沒有比救孃親更重要的事。

夙命原本已經前傾的子回來，然後向流攤開手。

流瞪著，眼裡流著淚，大顆大顆的。

但夙命的目很明顯的在說要什麼。

流雙脣死抿著，抖著從袖裡掏出差點讓死在井下的那塊琥珀。

夙命拈了拈琥珀，然後又平靜地放回至的手中：“把它收好了。”

流愣住。但眼一花，夙命已經把推給寶橋：“帶出去。”

“小姐……”寶橋手忙腳地接住流，驚了一聲。

“立刻！”夙命眼一橫，沉聲道。

寶橋咬了咬牙帶著流轉掠向高窗。

見們退到視線的死角里時，夙命這才從樑上飛下去。

流的目沒有離開夙命，雖也不確定到底能否把娘帶出來，但見著靜而沉穩如磐，而輕逸翩鴻，便似乎能看到上有種讓人信服的東西存在。

那廂夙命飛下去，尤如天外來，驚得下方的人一呆後更加混起來。

“不得了了，有刺客啊……”這種歇斯底里的尖此起彼浮。

而就在這短短瞬間，夙命已經隨手了上的掛飾打在了已經欺至二夫人邊的刀上。

刀應聲而斷，於是更加熱鬧了。

踢開幾個婆子，夙命已經和衝進來的侍衛上了手。

二夫人的雙臂已經被人架開，但仍在拼盡全力地掙扎著，十指屈起來直直撲向晏棲桐。

而剛剛從二夫人掌下奪回呼吸的晏棲桐顯然沒想到會從天降下個人來，尤其是個人，此人著淺裳，目清冷如月，微聚的眉頭帶著一嚴峻，一招一式都猶如倒海浪排山風，幾個侍衛顯然不是的對手。

也許是剛剛纔能自由呼吸的原因，所以這一刻的晏棲桐有些遲緩，思考遲緩，作亦是。

而那邊更許是忍了多年積了多年的怨恨的力量，二夫人掙扎開了似乎正看著侍衛們和刺客打鬥的婆子們的手，中發著模糊詭異的喊聲，十指刮向了晏棲桐。

“啊……”一聲悽慘而尖銳的聲讓所有人都頓住了。

晏棲桐雙手掩面，踉蹌著眼見著要倒在地上。

繼而一道風從大家面前閃過，等大夥定睛的時候，那刺客已從地上挾起晏棲桐縱踏著衆人的頭頂闖出了佛堂外。

侍衛這才如夢驚醒，追了出去。

佛堂裡突然也就安靜了。

“你……你剛纔……做了什麼？”大夫人哆嗦著問二夫人。

二夫人頭髮已散，眉眼卻打開，呵呵地笑起來。

的手指甲裡，約還能看到點點皮。

大夫人眼前一黑，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