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覃川想了很多應策,卻找不到什麼可以順利的好法子,思前想後,忽然開口道:“姐姐們,小的……”
話還未說完,那幾個婢便冷道:“這奴才狡詐異常,將按住!”
四個人將團團圍住,按倒在地,覃川正要嚷,冷不防對方用布條把封住,並著手腳也捆了起來,心中一涼,索也不掙扎了,任由們把自己擡著,丟進廚房裡。
一個婢留在外面看門,剩下的三人把裡面的門閂上,回頭冷冰冰地說道:“你膽大包天,得罪玄珠大人,唆使山主弟子間不合,更兼狐賣弄,妄圖勾引紫辰大人。這些罪名,要在外面,足夠讓你死幾十次,可如今是在仙山,公主不忍取你命,命我等略施懲罰,好教你這奴才明白自己的份。”
覃川始終低頭默然不語,也不掙扎,像是已經嚇得蔫了。
三個婢互相使了個眼,一人從袖中取出一付漆黑的竹夾,共五竹篾,以麻繩穿過,先往左手上套去,道:“拶指,斷其八指,驅逐出山——這是玄珠大人的吩咐。你莫要怪我們,要怪就怪自己命苦吧。”
兩個婢攥住麻繩,左右猛然拉開,覃川背上冷汗頓時涔涔而下。
**
披香殿,弟子們正依次取了長香,在琉璃燭臺上點燃,伏地跪拜重重幔帳後的山主。山主這次出關提早了一個月,大約是有些神不濟,不像平日大大方方地亮相。
幔帳合得極,他蒼老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顯得空曠虛:“本座閉關這些時日,有勞諸位賢徒恪守規矩,維護香取山一方淨土。下月白河龍王前來做客,自然要辦得面些……那白河龍王最是喜好賣弄,本座與他五十年未見,此次勢必要與本座炫富。九雲,寶庫中各類寶向來由你記載登錄,本座命你挑選幾個可靠之人,挑選緻寶,於下月初三安置在東真蘭宮,萬寶閣之上。”
傅九雲叩於地,應道:“弟子遵命。”
山主忽又喚道:“玄珠可在?”
玄珠自站在殿角,山之日便因公主份有特權,雖與山主有師徒名分,見了卻不需跪拜,此刻聞喚,立即躬答道:“弟子在此,師尊有何吩咐?”
山主的聲音虛中帶了一不耐:“本座雖然閉關多日,但並非不問山中事。大燕國被滅,萬千生靈同悲,本座敬你是公主,收你山,是希你收斂哀痛,就此修養,也不至於金枝玉葉之在外顛簸流離。你能味本座的意思麼?”
玄珠臉瞬間變得極難看,隔了半晌才低聲道:“……弟子明白。”
“你來我山中也有數年,昔日公主之尊也不必再念。今日起,你與其他弟子一般,潛心修行,待人寬容些。今早在大殿前爭執一事,本座這次便不追究了。另,本座聽聞你邊至今仍有婢服侍,更甚者欺辱外圍雜役,趾高氣昂,你這便回去將們潛走吧。修仙者寬容逍遙,心無羈絆,更不該存有高低之見。本座時常想起從前待你過於放縱,心中悔恨,你莫要讓本座再次後悔曾將你帶香取山。”
玄珠咬牙答應了,臉已然鐵青,恨恨地看了一眼傅九雲,他卻裝沒事人,笑地轉頭和青青說話。
山主又吩咐了一些話,應允了幾對投意合弟子的大婚請求——香取山修仙弟子倘若有投意合的,便可以在山主前請求允婚,婚後便可住在一,除卻不能生子,其餘都與人間夫婦一般。
“真暢快!你看的臉!”青青趁山主在說話,瞅著玄珠使勁笑。
傅九雲只是淺笑,輕道:“打落水狗最沒趣味,青青卻有這嗜好?”
“哼,我就是痛快了!管什麼落水狗!”
傅九雲百無聊賴,忍不住回頭向殿門——覃川一個人留在外面,小丫頭子鬼的很,指不定要到跑,只盼別去什麼不該去的地方。
膝下團彷彿有什麼東西在蠕,依稀是一隻灰撲撲的小蟲子,纖細的腳正艱難地抱住他的服,試圖往上爬。傅九雲輕輕吹了一口氣,小蟲子滾在地上,瞬間卻化作一條細細白紙。
這是白紙通靈之,極罕見的仙法。傅九雲心中暗驚,不聲地住那片紙條,不到片刻,那紙條漸漸在他掌中化灰。下的人手法極高明,一旦靈打回白紙原型,便自灰,教人找不到半點線索。
他攤開手掌,掌心只剩細細一層餘灰,再過一會兒,那麼一點灰都消失了。
傅九雲不由若有所思,又朝殿門了一眼。
**
覃川在劇痛中暈死過去,又被冷水潑醒,已經記不清這是第幾次被弄醒了,冷到了極致,皮上刺痛麻,眨了眨酸的眼睛,眼前的一切都在晃,一般的紅,什麼也看不清。
那幾個婢在小聲談:“真不會出人命吧?這樣子丟出去只怕也活不過三天……”
“怕什麼?要死也是死在外面,只要不是在山裡丟命,誰也管不著。”
“想不到這奴才骨頭倒是很,都沒一聲,倒有些不簡單。”
一直在外面守門的婢突然敲了敲門:“上香快結束啦!趕的,把丟到山下!別旁人看見了!”
覃川在朦朧中,只覺那幾個婢七手八腳,胡把擡著出門。一晃眼,本能地瞇了瞇眼睛,似乎又清醒了幾分,手指上那蝕骨焚心的劇痛令又出了一層冷汗,彷彿全的都在因爲那可怕的疼痛而抖。
幾乎又要暈死過去,這般死去活來的折磨,毫無停息地凌遲著,終於從嚨裡出如同哭泣般的一聲短促。
婢們小心翼翼地擡著出了門,四看看,弟子們還在上香,那些做活的雜役們平日也不會靠近玄珠的府邸,趁著沒人,趕往外圍西的落英崖奔去。
當年山主就是在落英崖上羽化仙,山崖並不高,只是有些陡坡,手無縛之力的婦孺摔下去也不會喪命,最多就是順著坡子一直滾到半山腰。至於覃川摔下去之後,能不能遇到好心人救助,那就看的命了。
不過玄珠今天的運氣顯然極不好,婢們出門才走了不到一刻,便見迎面走來兩人,正是左紫辰與玄珠,今日上香散得很早,婢們沒準時間,竟然在路口撞個正著。
“玄……玄珠大人!紫辰大人!”婢們一下子慌了手腳,急匆匆跪下磕頭,一時間什麼藉口都想不出。
玄珠的臉從未如此難看過,左紫辰就在邊,這時竟有些不敢轉頭看他,只覺自己挽住的那隻胳膊慢慢變得僵,然後,他一把甩開了的手。
玄珠心中猛然一冷,低:“紫辰,不過是個奴才!”
左紫辰沒有說話,彎腰將將覃川上的布條小心除下,見脣上滿是漬,不由輕輕用指尖去,一把將抱了起來。
玄珠在後高聲著他,左紫辰恍若不聞,像是真的要永遠離開似的,一步步往前走。玄珠心底到一種突如其來的、無上的恐懼。一直都在恐懼,哪怕抱得再,靠得再近,他好像也不會是的。終究有一天,他會像四年前那樣離開自己,無論怎樣哭,他留給的也只有一個冷漠背影。
痛恨那個背影,比痛恨死亡與恥辱還要更加深,更加沉。
的聲音陡然拔高,竟變了尖:“左紫辰!你不要我!你忘了?!是我救了你!是我一直照顧你!一直陪著你的人,是我!”
他終於停了一下,卻沒有回頭,只低聲道:“你自己好好想想。”
覃川在半夢半死的境界中不停輾轉,耳邊聽見左紫辰的聲音,突然睜開眼,眼前彷彿霧籠罩,他的臉無論如何也看不清。
可是又覺得自己其實是看清了。這張臉,也曾在晚霞中微笑,也曾寬容地放任的小小任,也曾……在雨中流著,冷冷說:姑娘,我不認得你,請你離開。
覃川不知從何生出一氣力,掙扎著一口咬住他的服,酸劇痛的雙眼死死盯著他那雙閉的眼,一個字一個字,說得慢而且模糊:“……左紫辰,你連自己的眼睛爲什麼會瞎都忘了……不要讓我……從頭到腳再鄙視你!”
他的一下僵住,過了很久,才輕道:“你……你說什麼?”
覃川稍痛快地鬆口,朝玄珠那裡看了一眼,眉宇間似有快意,可是很快又暈死過去。
左紫辰默然怔了良久,心中好似有驚雷,一個接著一個劈下,那模模糊糊的過去依然籠罩著一層厚厚的霧,無論他怎樣想突破,也不能看清分毫。
定了半晌,他終於還是邁步朝前走去,玄珠尖道:“左紫辰!你回頭!你看著我!你再走一步,我一定會殺了這奴才!”
左紫辰猛然轉,冷道:“你是瘋子嗎?!”
話音剛落,便聽後一人語氣淺淡道:“你倆慢慢吵,人還給我。”
左紫辰只覺懷中一輕,覃川早已被另一人輕輕抱走,他初時一愣,本想出手搶奪,忽見那人是傅九雲,他抱著覃川,早已飄然遠去數丈距離。左紫辰便停下作,頓了片刻,長嘆一聲,也自走了。
玄珠在後面又著什麼,依稀還聽見了哭聲,他只覺心中煩悶,卻始終沒有回去。玄珠瘋狂的行徑,他到又震驚又悉,彷彿從很久前就知道會做這麼極端的事。
他究竟,忘記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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拶,音zan,第三聲。拶指是古代酷刑之一,一般施加在囚犯上。興趣的同學可以百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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