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行人手上拿著大串的烤魷魚, 香味在夜迷濛的街道中漂浮。

林晚星先是怔了下，隨後笑著舉起手，沖店裡的人揮了揮。

讓意外的是, 坐在窗邊並沒有認真吃火鍋的青年，竟然也微舉手, 沖打招呼。

他腕骨白皙有力, 神和。

這一舉, 當然引起桌對麵兩位中年人的注意。

中年人的視線向來，很快認出。

這就屬於跟蹤被發現, 林晚星站在落地窗外，尬笑了下。

按照大部分的電視劇走向，就在被發現的同時, 學生們也引起火鍋店門口服務員的注意。

著製服、拿火鍋店宣傳單的小姐姐殷勤地拉住秦敖, “歡迎臨，菜品一律88折”的聲音在夜中嘹亮響起。本來躲藏很好的學生們，這下也被兩位中年人的視線“逮捕”。

場麵定格在和學生們大眼瞪小眼的瞬間, 充滿戲劇的尷尬。

很多念頭在林晚星腦海中閃過，做了個決定。

向秦敖走去, 接過那張宣傳單，然後說“這麼便宜, 我們要不要試試？”

――

火鍋店比外麵看著更冷清。

大部分桌子都空著，秉承“來都來了”的信念，林晚星乾脆選了離他們“目標”最近的那一桌。

學生們還比較稚，一開始坐下時, 他們非常不自在, 一邊不時看向隔壁桌，一邊各種對眉弄眼。

林晚星把火鍋點選單遞給學生們, 說“隨便點吧。”

“老師？”付新書小聲地喊了一聲。

“啊？”

“你不覺得我們有點太……”

“什麼？”林晚星問。

“太明目張膽？”秦敖皺著眉頭，“你不尷尬嗎？”

服務員正好來上餐前的花生米和擺盤。

林晚星自己也看著選單，說“隻要你足夠理直氣壯，尷尬的就是別人。”

差不多在他們坐下的前三分鐘時間，旁邊桌都非常安靜。

隻能聽到火鍋沸騰的咕咕聲，還有旁邊啤酒杯偶爾輕撞在一起的聲音。

學生們從最初的震驚和不適中緩過來，注意力完全被火鍋選單吸引。

有人想吃涮羊，有人不吃羊；有人吵著要吃一定要午餐，有人又說午餐下到火鍋裡會糊。

總之，在他們吵吵鬧鬧下，林晚星也直脊背，開始理直氣壯地認為，他們就是進店來吃火鍋。

隔壁桌也終於有了寒暄的聲音。

劉指導說“你多吃點，不是晚上還沒吃飯？”

聞言，林晚星下意識向青年看去，隻見他輕輕點了點頭，但搭在桌上的手，卻本沒有夾筷子的作。

燈下，青年側臉更英俊，但和曾經在球場邊見過的樣子完全不同。

很衿貴，也很酷。

服務員開始上菜。

讓林晚星有些意外的是，雖然男生們爭吵半天，真正擺上桌麵的菜卻很。

蔬菜居多，隻有三盤。火鍋店的餐盤很小，那幾盤配菜放在一整個圓桌上，顯得相當寒酸。

“就這麼點？”林晚星顧不得分心去聽隔壁桌聊什麼，抬頭問道。

“你們就點了這麼多。”服務員有點沒好氣地說。

林晚星拿過小票核對，發現確實如此，不由得問學生“你們減嗎？”

“我們是來臥底的，你搞清主次好不好。”秦敖用敲了敲碟子，低聲音說。

“出公差，是不能鋪張浪費。”這是祁亮。

“我們吃過了，現在也不。”付新書說。

林晚星大概知道他們是在給省錢，微嘆了口氣，也不穿，隻是幽幽地說“等下下牛的時候，大家要公平競爭。”

隨著火鍋點上，牛油辣鍋熱氣翻騰，隔壁桌的聲音也變得不那麼清晰。

孩子們把進店吃火鍋的主要目的拋之腦後，開始熱火朝天地下菜撈菜。

隔壁桌仍在寒暄，一會兒是“國外的火鍋還是不如家裡正宗吧”；一會兒又是“你小時候應該常來這條街吧”。

那些對話，聽上去很像刻意拉進距離的寒暄。

其實林晚星也覺得奇怪，以劉指導的份，無論多高階的餐廳都能消費得起。他卻偏偏選擇火鍋店，看上去是想打牌了。

想到這裡，握著可樂杯悄悄回頭，想看看青年的表。

注意到青年麵前擺著個空杯。

林晚星下意識喝了口可樂，劉指導旁的中年人見狀，開始在桌上找飲料瓶。

就在這時，秦敖突然站起來。

他提著他們的可樂瓶和空杯站起來，繞過狹窄的過道，走到那桌前倒了一杯可樂，然後“啪”地擺在青年麵前。

林晚星震驚了。

但秦敖的表演卻並未就此結束“教練，不夠了再我。”他說完，正當林晚星以為他是要回來坐的時候，秦敖竟然在劉指導旁停住，一米八幾的高中生微俯下，注視著謝頂中年人，問“你是來挖我們教練的嗎，我勸你，別打他的主意。”

這句話相當狂霸酷炫拽。

以至於劉指導瞪大眼，竟一個字也說不出。

而這段劇也完全超出林晚星對正常電視劇的理解，所以直到秦敖坐回座位，大腦還於宕機狀態。

男生們興地鼓掌，俞明給他老大鼓掌。

陳衛東沖秦敖舉杯。

甚至連祁亮都說“狗終於起作用了。”

好像從老師的角度，林晚星要批評秦敖不夠禮貌，但勇於爭取好像也不是什麼壞事。

學生們又開始鬧哄哄爭搶火鍋裡的配菜。

隔壁桌也開始了“你在教這些學生”問題和“目前在做一些指導”的回答。

很多話，林晚星聽不清，也並沒有那麼想努力聽清。

但在某一瞬間，一直吵吵嚷嚷的學生們，突然安靜下來。

很清晰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劉指導“你這邊有什麼想法，包括待遇上的，都可以跟我們說，我這次帶老馬來，誠意我就不多說了。”

大概有秒的時間，青年沒有說話。

林晚星盯著麵前沸騰的火鍋，旁靜得嚇人，抬頭，發現學生們的神都和一樣，好像在等待什麼答案。

“我想先去看看球隊。”青年這麼說。

聲音傳來，林晚星也說不清心裡是什麼緒，但學生們臉上很明顯失落。

林晚星拿起筷子進火鍋，撈起一大把牛。

作行雲流水，學生們都看呆了。

幾秒後，男生們開始嗚嗚渣渣，一雙雙筷子落火鍋裡。

隔壁桌“肯定給你安排”“你什麼時候有空”的話，漸漸淹沒在學生們你爭我搶的嚷嚷聲中。

等林晚星再有時間回頭，發現旁邊桌座位已經空了。

林晚星下意識看向四周，突然發現，有人雙手袋，正站在後。

青年一來，他們這桌又驟然安靜，像班主任突擊檢查午休教室，沒人敢說話。

林晚星咬著筷子，抬起頭，有點尷尬。

過了半天，終於想到一句話――“要不坐下，再吃點？”

――

那天晚上，本來快結束的火鍋餐，隨著青年的落座，又延續了半個多小時。

等他們結賬出門，時間已經過了九點。

林晚星把學生送到車站，付新書被店長又回店裡，和其餘學生步行陪了一段。

學生們一一回家，最後，邊隻剩下一個人。

街道是小城夜晚特有的寧靜，青年好像比更悉這裡。

他們在小巷穿梭，有時會途經河流，林晚星和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問他是不是住這附近，又問他是不是從小在宏景長大。

青年回答得懶懶散散，但他聲音舒徐，他們的對話就一直這麼平和地進行下去。

在某一時候，林晚星突然開口“你是不是本沒想好要去哪？”

青年忽然停下腳步，路燈下，微低頭看。

“兩次遇到你，你都坐在那個球場看臺，覺好像是個對你很有意義的地方，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就要去那裡放空一下。”

青年沒說話，隻是目視前方，和繼續往前走。

林晚星就自顧自說“劉指導都要來挖你的話，以你的資歷留在國外也能找到工作，但你回國肯定有別的理由。永川恒大可以用高薪打你，但你缺的或者說你想要的並不是那些。”

“直接一點，你是想說，永川恒大不適合我，宏景八中適合我。但我連自己想要什麼都不知道，你認為一個校園足球隊，能帶給我什麼？”

“我不知道，我這不是想用用招聘技巧嘛。普通公司帶給你的是薪資，但我們公司不一樣，將給你……”林晚星講到這裡，突然有點編不下去。

“什麼？”

“夢想？”林晚星弱弱地試探道。

“我現在沒有夢想。”

“還以為你要說，夢想都已經實現了。”林晚星淡淡地笑了起來，“可真難啊，不知道想要什麼，也失去了夢想。”

聲音很輕，話語飄散在晚風裡，青年也沒有應答。

他們就一直在街道上走著，路燈昏黃，彼此陷靜默沉思。

“我到了。”青年的聲音響起。

林晚星仰頭，麵前是悉又陌生的居民樓。

不由得怔在原地。

狹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