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曆了“母鳥門”事件,王小柱的爺爺沉寂了好一陣子。上街邊兒走,大路改小道,方步改碎步,還特意買了頂帽子,故意低帽沿兒避免遇見人,以至於好幾次差點兒撞電線桿子上,每次出門弄得都跟特務接頭似的。姥爺走得早,王小柱對他的記憶更多來自那些小生靈,而爺爺一直伴隨著他的長,雖已逝去多年,在王小柱的生命裡,爺爺依然是個鮮活的充滿孩子氣的“老玩兒鬨”。
王爺爺可謂一生傳奇。年輕時被國民黨抓壯丁從軍,一場鏖戰被我軍包圍,遂毅然起義歸順我黨。參加過三大戰役,大難不死,榮退伍後便開啟了與花鳥魚蟲為伴的新篇章,這份老北京的嗜好是腥風雨也無法抹去割捨的念想,此後,便有了王小柱的跟隨。論玩兒的“技含量”,首屈一指——逮蛐蛐。
王小柱小的時候,北京三環外都是大野地。夏,各種昆蟲、夜鳥、小的聲混一片,那是最好聽的安魂曲。夏末的蛐蛐最上乘,出品的概率高。晚飯後,等天兒黑,爺兒倆就“一肚子水”外加“全副武裝”的出門兒了。“一肚子水”源於王小柱他爺爺發明的王氏捕捉法。出門兒前,先灌個水飽兒,以喝到不敢邁大步走路為標準。尋著蛐蛐的聲,沿著牆兒輕輕的走,王小柱的爺爺是玩兒家,他能從萬千蛐蛐聲中辨彆出哪隻是未來戰場上的狠角。確定方位後,爺兒倆對著牆兒的隙尿尿,把目標蛐蛐“滋”出來後,用特製的罩網扣住,整套作“穩準狠”,一氣嗬。難點在於尿不能一下子尿,要做到“收放”自如,因為尿是有限的,而牆兒很長……很長。還好,目前為止,王小柱的前列腺問題不大。
逮到好蛐蛐是為了鬥,國人好賭,樂趣亦在此,所謂玩兒家,不會放過任何一個細節,務必做到益求,王小柱他爺爺講話,“玩兒都不認真,你還能乾什麼”。老爺子為了得到一副好鬥,會下夾子逮老鼠,然後把老鼠的鬍鬚剪下來做鬥蛐蛐的鬚子,此專業神還現在,把王小柱他爹的自行車胎拆下來,燒化了熬膠粘知了;把老戰友家的氣槍騙出來,帶著王小柱去公園裡打鳥,然後被管理員舉報;讓王小柱去農民家小葫蘆,上樹摘柿子,其名曰試試王小柱的能耐,可農民放狗追王小柱的時候,他老人家抱著葫蘆和柿子一溜煙兒回家了。
王小柱和他爺爺總是鬥智鬥勇,此升彼落。有次送飯,王小柱不小心把盛著打滷麪的碗扣在沙土地上,但他依然把麵胡虜回碗裡,膽戰心驚地給爺爺送去。但這次冇有像往常一樣陪他吃飯,而是把飯盒放在桌上扭頭就跑,逃到樓下依然能聽到他爺爺扯著脖子喊“這麵怎麼這麼牙磣啊”……還有那次,饞的王小柱了爺爺藏的酸三糖,被狠狠的教訓了一頓,氣不過的王小柱把他爺爺最喜歡的帽子送給了收破爛的,害得他找了好幾天……每次王小柱吵著鬨著看,他爺爺就把他帶到紅橋的海鮮市場,徐徐善的指給他看,這是小海【西】,這是比目魚【多寶魚】,這是剛從北極過來的【冰鮮大黃魚】,這是深海大章魚【八抓魚】,每次講解完,都不忘買兩條帶魚回家,直到北京園有了海洋館,王小柱才恍然大悟。
春天,王小柱和爺爺在大野地裡放風箏,在場上踢球,在公園下象棋;夏天,在北海公園遊泳,劃船,餵鴨子;秋天,爺兒倆把葉子捂在鞋裡拔兒,樓底下撅著屁玩兒彈球,拍洋畫兒;冬天,頂著西北風鍛鍊,圍著火爐烤土豆講故事。爺爺放了糖的花茶是最甜的味道,偶爾做的家常菜是最可口的佳肴,躺在床上一起聽評書是最好的時,憋尿逮蛐蛐是做功課最有效的力。爺爺的陪伴,讓王小柱的年充滿樂趣,一生用不儘。
轉眼間,爺爺已作彆十個春秋。王小柱記得那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清晨,父親突如其來的嚎啕大哭把前一晚聚眾狂醉的王小柱驚醒,恍若惡夢,因為父親總是喜怒不形於的,起碼在他麵前是這樣……而隨後一連串的報喪電話,才知道事不妙,王小柱衝出房間,他永遠也忘不了父親那雙惶恐又無助的眼神,扭曲著麵目,四肢塌微,形銷骨立的彷彿一下子老了十幾歲。父子倆就這樣對視著,急促氣……片刻,一聲“爺爺冇了”低沉而撕裂,刺痛耳,黑暗抑的烏雲在頭頂翻滾,父親著臉,咧著,似乎在說話,王小柱卻兩耳蜂鳴,眼前浮起一片水蘊,什麼也聽不見……
送彆老人的那天,濃雲佈,越聚越烈,彷彿這世界上從冇有過太。家人們的哀號鳴喪化作大雨滂沱,氣迴腸。此時,王小柱躲避悲慼,獨自站在爺爺邊,老人的安詳將他帶另一個世界,王小柱輕著爺爺的額頭,冰冷卻不淒厲,餘溫化作一首離歌是他的送彆曲,王小柱知道那是一個快樂的地方,充滿鳥語花香,人們彼此擁抱寒暄,老頭兒,去那邊找個新夥伴一起去逛花鳥魚蟲吧。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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