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一步步朝著他設定好的目標發展,但是他卻變得三心二意起來。奈何他不是個控製理智的人,也隻一霎兒猶豫,隨即便是順水推舟。一手把著斟壺添酒,裡應道,「年紀還小,聽自己的意思,大約是想再過兩年。怎麼?阿兄這裡有好人選麼?」
慕容琮倒不說話了,夾了口菜,半晌才道,「謝家的兒不好配人吧!」言罷半帶著笑意看他,「你這個做夫子的,將來不得要多留心。」
慕容琤還是淡淡的,有點事不關己的模樣,「不是孩子了,若是有意中人,自己也可以做主。」
「謝家是什麼打算?及了笄,怎麼還出來呢?如今住在太學裡?」
慕容琤隻覺好笑,這位大王平素再狠辣,對人是相當憐惜的。但凡有點姿的決計不能落進他眼裡,何況現在這樣一位出高,樣貌好的郎!他篤悠悠道,「謝家沒什麼不放心的,在鄴城也不算無依無靠。橫豎是我門下弟子,我自當照應。原先住太學,如今大了,再和那些師兄弟們住在一起不方便。我府裡劃個院子給,日後下了學就回樂陵王府,總比住在外頭強些。」忽而又一笑,「阿兄怎麼問起這個來?」
慕容琮和以往不大一樣,從前兄弟聚會時,看上哪家的子,不論大姑娘小媳婦,從來沒有避諱。這趟卻怪了,表現得很是從容穩重,這點他看不。晉王一向不拘小節,想來不單是因為謝家兒的名頭……莫非是一見鍾?他險些為這個想法失笑,慕容琮是場老手,可能像個頭小子似的失魂落魄麼?若真能這樣,倒是正中他下懷了……
他朝門外看,天還是沉的。其實應該高興些的,但是這天,莫名令他心煩意。
彌生獨自轉出了園子。
王府著實大,遠有亭臺樓閣,飛揚的簷角高低錯落,掩映在長青木的枝葉後麵,繁華之態不可比擬。在湖畔站了一陣,像個探險的孩子,這裡看看,那裡瞧瞧,相當的有興緻。走得漸漸有些遠了,回頭看看夫子所在的方向。洵圩園的走馬樓很顯眼,隻要夫子還在那裡,走得再遠也找得到來時的路。
兜兜轉轉過了一片梅林,積雪在枝頭,偶爾有簌簌墜落的聲音。往前看,青石路上並排走來兩個華服子,帶飄飄,環佩叮噹。邊走邊笑,「枉他是個王,一母所生的,同大王比起來差別竟這麼大!」
另一個道,「龍生九子,各有不同。隻是懦弱得過了頭,倒招人笑話。據說節下進宮拜年,一頭走一頭王妃數落。從延秋門罵到銅雀臺,隻唯唯諾諾的答應,弄得大人訓導孩子一般。」
「自小哭出了名,長了還是個老實頭兒。不是我說,那廣寧王妃也忒獷悍了些,哪裡有這樣對夫主的?說恨起來不他吃飯,怪道那麼瘦,瘦得像個蚱蜢。」
一路說著過來,經過彌生麵前停了停,偏頭審視,「這是誰?」看一青緣袍襦,笑道,「究竟是男是?樣貌倒像個郎,怎麼穿著太學的裳?是跟著九王殿下來的?聽聞九王殿下到如今還沒娶親,原來對弟子的挑選頗有見地嚜!」
幾句話夾槍帶的,兩個人手絹掩著,無比晦的嗤笑起來。這等小家子氣,看樣子大概是晉王的姬妾。彌生本就有些傲,看不太上這些下等人。相安無事便罷,招惹到頭上來,還牽搭上了夫子,這火氣直往上竄。老著嗓子道,「二位夫人以背後道人長短為樂麼?先前說廣寧王,眼下說樂陵王?我竟不知道,你們晉王府是這樣的待客之道!」
那兩個人換一下眼,「脾氣真不小!我們又沒說什麼,倒你磚頭瓦塊來一車。問你是什麼人,是男是,這都問不得了麼?」
正要吵起來,後麵匆匆來了個人,也是親王的緋金帶。量高高的,不知怎麼卻顯得有些孱弱。白凈的臉,五極周正。看人的時候和別的慕容家男子不同,不那麼銳利,也沒有鋒棱。目像水,含蓄而。
這是廣寧王慕容珩。
不管暗裡怎樣鄙薄,人家終究是王。那兩個花枝招展的人欠福下去,「廣寧殿下長樂無極。」
慕容珩是個老好人,臉上永遠是笑的,「我才進園子就聽人說起我,能充當談資倒也不錯。」轉過看了彌生一眼,「我知道你,你是九王的弟子,是謝道然家的公子。」
陪同廣寧王來的吉甫一味的遞眼,那兩個人臉上登時五彩斑斕。陳留謝家在大鄴是鼎盛族,「生為後,公主滿門」,說的就是謝家眷的榮耀。對於們這樣份的來說,調侃郎君們兩句反倒無妨,但在出高貴的郎麵前放肆,就有點丟人現眼了。將來也不知有什麼樣的就,稀裡糊塗得罪了,隻怕不是什麼好事。因陪著笑臉告罪,「真是失禮了,我們原當是位年郎呢,沒想到是謝家郎。得罪之,還見諒。」
彌生看都沒看們一眼,隻對慕容珩俯作揖,「學生拜見大王。」
慕容珩點點頭,「你家夫子今日也來探晉殿下?」
彌生道是,「這會子正吃席呢,我閑著也無聊,夫子就打發我出來了。」
慕容珩哦了一聲,踅對吉甫道,「你不用跟著,我過會兒再進去。沒的撞上他們喝酒,我清早上不這個,去了反倒掃興。」
吉甫喏地領命,拱肩塌腰的說,「那殿下且散散,小的著人在邊上候著,殿下若有事,隻管吩咐他們。」秧一拜,飛快的揮手,把那兩個嚼舌頭的人一併支走了。
梅林的這條路上隻剩和廣寧王,這位王子淡,不是鋒芒畢的那種人,和他獨並不覺得抑。彌生想起剛剛聽來的訊息,再看他委實是瘦,氣也不大好的樣子,心裡可憐起他來。
「殿下獨個兒來的?」仰臉笑了笑,「還不出太,連著四五天雨雪,不知道什麼時候是個頭。」
慕容珩背手和在甬道上緩緩的踱,「總是這兩天吧!但願早些放晴,再這麼下去秧苗凍死了,莊稼要影響收的。」
沒想到這等顯赫的貴胄會關心那麼多,也許隻是怕急景凋年鬧得國庫空虛。但總算憂國憂民,很是值得誇讚。
他頓了一下,想起來可能對這話題不興趣,忙笑道,「以前常聽說九王手底下有個弟子,今天可巧遇上了。太學裡的課業不是針對男子的麼,你在那裡學些什麼?」
「什麼都學。」開始搬手指,「卜筮、醫藥、書畫、弓矢、天文、棋博、胡書……太學生們學什麼我就學什麼,隻可惜沒有刺繡織布,唯獨紅上欠缺一些。」又吐吐舌頭,「其實我學什麼都是半瓶醋,常惹夫子生氣的。得夫子要把我帶在邊,方便隨時調理管教。」
慕容珩笑容愈發大了,「你家夫子是盼你才吧!再說孩子出來見識見識也是好事。」
道是,側眼看他,他直了脊背。罩紗的袍襦從肩頭飄墜下來,形雖消瘦,但慕容家的氣度傳承得還是很好的。他是個軒昂的人,隻是不知為什麼懦弱得出了名。大約也有些誤傳的分在裡麵吧!以前聽說過,他時很聰明,也有學識。聖人曾出題考驗他們眾兄弟,各人發了一團麻,他們理出頭緒來。別人都忙著梳理,隻有他刀便斷。聖人問他緣故,他說「者當斬」。分明那樣決斷的,怎麼長了,反而變得優寡斷了。
他的眼睛很深邃,卻淡得發白。男人這樣的麵相,看上去像是上有不足似的。彌生作勢遠眺,痛快撥出一口白霧,「風真大!殿下冷麼?」
他搖搖頭,「不冷,你冷麼?」
這樣的談實在是鬆散得很,彌生對攏著的手出來,對他揚了揚腕上的秋板貂鼠套,「我穿得多,還有這個呢!我是想,若是殿下冷,就用我的暖兜,裡頭還是暖和的。」
他訝然,復一笑,「哪裡有男人戴暖兜的,多謝你的好意。」
人對弱者天生就有一保護,生活在男人堆裡,也不像別的孩子那麼多忌諱。沒什麼頭回見麵要矜持之類的自覺,他是溫潤的人,似乎不會對誰造任何傷害。自顧自把暖兜摘下來給他戴上,指尖到他的手背,確實是冷的。說,「殿下要仔細自己的子,怎麼連大氅都不穿呢?會凍出病來的。」
慕容珩更驚訝了,愣在哪裡不知怎麼纔好。想了想,大概是剛才那兩個歌姬的閑言聽見了,不由苦笑,「你是同我?」
裝出一臉意外來,「同殿下?殿下是什麼人,要我來同?」說著莞爾,「殿下是在乎別人的閑言碎語?大可不必!下回聽見們嚼舌頭,就命人把們捆起來,送到晉王殿下跟前請他發落去。晉殿下還是京畿大都督呢,連宅都管不好,拿什麼代理朝政!」
慕容珩緘默,天是冷的,站在凜凜寒風中,堅強而冰潔。這種格的子很見,弱的外表,有顆果敢的心。他調過頭去,手指的覺漸漸鮮明。這個冬天的收梢,出奇的溫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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