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仔細腳下。」侍殷勤道，邊說邊嗬下腰，彷彿九王一腳踏空，他就立刻橫躺下來做墊腳石似的。

慕容琤斂袖而行，一頭問那侍，「大王眼下可好些了？」

那侍應個是，「宮裡醫來瞧過，開了葯，照方子吃了五六副，眼下好多了。隻是還水腫，膝蓋頭子得穿不上子。醫說了，再看十來日。若是十天後還不能消腫……」左右覷了覷，低聲道，「隻怕那就廢了。」

慕容琤嗯了聲，「其他王可都來過了？」

「廣寧王殿下還未曾。」侍又了嗓子，「大王心裡不痛快，來過的一個都沒給好臉。不過敷衍幾句，便草草打發人去了。」

慕容琮猜忌心重，如今了重傷，在他看來那些虎狼兄弟個個都很可疑。個個為了爭奪皇位，都存著心的要害他。所以不待見眾人是很正常的，橫豎他是嫡長，就算再孤高，旁人也不能拿他怎麼樣。

「六王什麼時候來的？」他邊問邊回頭看，總擔心晃神走丟了。時不時的關注下，見跟在後頭才放心。

侍道，「大王回府第二天來過，也沒坐多會兒，藉口營裡兵就走了。」

他緘默下來，穿過月門朝苑去。才過門檻，金池邊上遠遠有人快步迎上來，秧打拱道，「殿下來了？小人才得著訊息，沒能到門上迎接殿下，真是罪該萬死！殿下快裡麵請，大王在洵圩園裡呢！」

那是晉王府的大管事吉甫，油水撈了不，膀大腰圓，比王爺還像王爺。平素在手下人麵前不可一世，見著皇親國戚就了孬種。當初七王和十王看他不順眼，把他堵在巷堂裡朝他上撒尿。他哭哭啼啼同慕容琮告狀，弄得兄弟間險些反目。

慕容琤看他一眼，半帶玩笑道，「幾日不見管事，福澤越發深了。」

吉甫唯唯諾諾，「殿下這是折煞小人呢！小人是做奴才的，能有什麼福澤。隻盼著大王好，小人在邊上盡心服侍著，就是小人上輩子修來的好運道了。」

家奴麼，總忘不掉時刻表現他的忠心。慕容琤一哂，「你辛苦了，他日大王自然不會虧待你。」

吉甫是個滾刀，大臉笑了花。見針的獻，「都是小人分的事，小人萬萬不敢邀功。橫豎九殿下知道小人的孝心，就算將來大王小人去刷茅房，還有殿下記著小人的好呢！」

慕容琤不屑與他耍皮子功夫，別過臉去，朝金池那頭了眼，「王妃可在麼？」

吉甫道，「這會兒和也在園子裡，剛服侍大王用過葯。」

走得實在是慢，他不得不停下步子，不耐道，「你可走得？可要我人來抬你？」

彌生被他喊得嚇了一跳，忙趕上去跟隨在他左右。心裡隻是掇怙著，夫子連龐囂都沒帶，偏帶一個，莫非真的有意要把塞給晉王麼？開始有點怨恨夫子無了，人家有嫡妻，就算以後極也不到做皇後呀！難道男人都比較疼小老婆，還有晉封的希？可是晉王對來說年紀太大了，三十一二歲，九是腆著肚子，鬍子拉雜的模樣。自己想想就害怕，腳下遲疑著，邁不開步子。眼下倒開始後悔，真要是這樣，還不如嫁給王潛好些呢！

吉甫仔細看了兩眼，「常聽說太學裡有位公子，想來就是郎吧！」

彌生訕訕笑了笑,夫子了袍角邁進一座庭院，也沒空和那管事搭話，忙不迭追上去。進門一看，金磚鋪地，雕樑畫棟，饒是見慣了大場麵的也要驚嘆。大到櫥櫃，小到擺設，沒有一樣不是別匠心的。暗裡咋舌，這晉王肯定是個窮奢極的人。既貪財又好……嚥了口唾沫，小肚有點轉筋，越發到懼怕。

慕容琤打量，咬著牙關多像是上刑場的模樣！纔想同說話，裡麵幔子一掀，出來位雲髻高盤的麗人。穿頸裲，束鴛鴦抱腰。挑金緋緣的纖髾逶迤堆疊，更襯出灼灼的華來。

他拱手作揖，「阿嫂這一向可好？」

那是晉王妃蕭氏，前朝後主的胞姐。雖說孃家沒落了，但和慕容琮夫妻相還算和敬，在王府裡的地位也無人能夠撼。見慕容琤給行禮，欠讓了讓，「九郎來了？你阿兄盼著你呢，快些進去吧！」言罷不逗留，帶著一乾僕婦去了。

雕花門上的灑金帷幔都打了起來，兩邊拿絞穗子綁好，還沒等他進去，慕容琮自己架著兩個婢縱出了堂。耷拉著一條跛，襟懷大開著，累得氣籲籲。兩個人力道小，攙扶又不得法，搖搖晃晃幾乎都要翻倒。慕容琤見狀忙上去接手，兄弟兩個搭著肩背，才順順噹噹到胡榻上安置下來。

「大兄怎麼自己出來了？」他看看琮的，「眼下怎麼樣？還疼麼？」

慕容琮一哼，「怎麼能不疼！那幾個賊子沖著要我命來的，這一刀若是換脖子，現下八出完喪了。」轉過眼看那兩個侍立的婢，胡擺了幾下手，「換伶俐些的來，沒一點眼力勁，差點害本王的又斷一回！」

吉甫躬道是，眼風狠狠的對那兩個孩掃過去。裡低叱，「還杵著？等著吃鞭子不！」

彌生趁這當口往上瞄了一眼，好傢夥，原來那晉王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樣。紅齒白，烏髮如墨，竟和夫子長得有七八分相像！據說三十齣頭了，可是看長相，不過比夫子更顯沉穩些，並沒有顯出老態來。

他覺察了，調過視線來與對。隻一怔，眼裡浮起探究之。咦了聲道，「這是哪個？是你那學生麼？謝道然家的郎？」

慕容琤笑道，「正是。」沖彌生遞個眼，「來見過晉王殿下。」

彌生倒也大方，垂眼上前長揖，「學生見過大王，大王安康。」

慕容琮審視一番，瞇眼喃喃，「謝家的兒果然不同凡響！今年多大？」

彌生夫子，陌生男子隨意問年紀是不合規矩的。不好回答，也不想回答。

慕容琤是男人，男人最明白男人的心。這樣舉世無雙的容貌，但凡是個人都不願錯過。他坐在冠帽椅裡，擱在膝頭的兩手無意識的握了拳。臉上卻是如常的，淡淡道，「剛滿十五，前兩日我去了趟陳留，就是參加的及笄禮。回來的路上投宿在汲郡驛站，才得知了阿兄在太行遇襲的訊息。原本昨日就要來的，礙於回城太晚，這纔等到今日。」

慕容琮點點頭，「勞你記掛著。」又看彌生一眼，「我記得十一王妃好像也是謝家的。」

慕容琤介麵道，「是異母的庶姐。」明明早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不知怎麼，突然有些反起來。在他後，他要費很大的力氣剋製著不去回頭看。琮的目肆無忌憚，他不由蹙眉，話鋒一轉道，「這趟的事是誰下的黑手，阿兄可查出來？」

慕容琮探手了右，「究竟是誰，我心裡也有七八分把握。隻是如今尚未證實，也不好信口開河。」

慕容琤低頭一笑，「阿兄說得是。」暗裡忖度著，他到底不是個莽夫，要從他口中打探訊息是不能夠的。眼下以靜製未嘗不是好事，就像宗聖寺和尚說的，「樂無為者，一切縛解」。置事外，反倒更符合他平常的世態度。

慕容琮顯然也不願過多提及，拍手喚人，吩咐道，「去備桌酒席來，我與九王爺暢飲幾杯。自從了傷，好幾日滴酒不沾，簡直悶得要發瘋了。今日便耽誤一回你做學問的時間，咱們兄弟好好聚聚。」

男人們喝酒是不看時辰的，想起來，興之所至，就算大清早也可以擺宴設席。慕容琤難得來晉王府，上兄長誠意相邀，自然不好推辭。令人詫異的是廚子上菜的速度，像是事先就籌備好的一樣，不過半盞茶功夫，杯碟碗盞鋪排得滿滿當當。連著食案一同搬上來，再擺上厚羊皮的氈墊子，算是樣樣齊全了。

慕容琮招呼兄弟坐下，饒有興緻的打量彌生，「郎可願同飲？本王可以命人備梅釀來。」

彌生擺手不迭，「多謝大王好意，學生不會喝酒，一喝酒就上頭。」

睜眼說瞎話的本事還是有些的，慕容琤聽了不反駁，隻是抿一笑，「你不必在跟前伺候，這園子裡景緻好，你自己到散散。隻別走遠，回頭又迷了路，再我費力氣找你。」

正被晉王看得發，夫子這話一出，立時如蒙大赦。忙作揖道個是，「學生不走遠，就到前頭池子邊上逛逛。夫子要我，我馬上就回來。」

眉開眼笑的樣子尤為人，慕容琮瞧得有些發愣。等出去了方對慕容琤道，「以往隻聽說，並沒有見過，我竟不知道你門下有這樣的寶貝！我問你，可曾許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