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風中黃紙用石板好，年向雙手哈氣，快幾下，從袖中掏出火折點著黃紙，放在臨時用石快搭建的擋風窩里，借著火舌，順勢點燃三炷香，用手小心護住香頭，緩緩在土里。

正月之朔是為正月，躬率妻孥，潔祀祖禰。及祀日，進酒降神畢，乃室家尊卑，無大無小，以次列于先祖之前，子婦曾孫各上椒酒于家長，稱觴舉壽，欣欣如也。小年燒紙掃墓，乃是長久以來的規矩，天下九國無不遵循。如今正好是小年夜，年辛苦忙碌兩旬，手頭銅板，恰好夠買一刀燒紙。

年左手抱坐下，右手不停地續黃紙，聲音在長風中縷縷，和娘親講講這些日子發生的事。

家里老木門總是吱牙響，我捻了一點燈油抹在門軸上，現在好多了。

先生很久沒來，但是幾張算我都做對了，這不今天給我們學堂寄信，信里還夸獎我開竅了。

安嬸給的臘，我都沒，給掌柜了。對了，我遇上個好人，就是茶館的掌柜。去他那幫忙劈柴，一次給好幾文錢呢，有時候還能蹭酒喝。

娘親別生氣，云仲歲數不小了，你說過漢子喝酒有氣概嘛，我特能喝，上回我把掌柜的臉都喝垮了。

他還說要收我做徒弟，學劍，行俠仗義，以后說不定還能當神仙吶。

娘，當了神仙能見著你麼？

那邊冷不冷？咱家暖和的，我只用兩文就買了十幾塊新煤，屋里黑煙多了。

娘，今兒是小年，都說要祭奠老去的人，可我咋覺得你沒走呢。

兒子來看你了。

年笑得很燦爛，淚水在北風中不停被吹散或是凝結在年臉上，怎麼吹都也吹不凈。

大年初一清晨鳴時分，年從茶館二樓抱來團，在吳霜面前叩首三次，正式拜門下。

瞥到年有板有眼的模樣，吳霜心中老大寬:混小子落我手里，日后再膽敢胡言語，看為師不打得你桃花滿天紅。

見老師一幅竭力忍住笑意，還著點蔫壞的復雜面孔，云仲沒忍住心中疑，遲疑開口，“師父，這并非是拜堂親，用不著春心漾吧？”

吳霜當即后悔了。

作勢要打，可仔細端詳年表的蛛馬跡，的確不是有意調侃，火氣就不知不覺泄走大半，面相沉令年劈柴去。

劈柴所用之早在年前已經更換一口長劍，照舊布滿腐朽銹跡。年劈柴已歷經兩月余，臂膀氣力相比往日進步良多，揮劍破空聲不絕于耳，令人稱奇在于，如此力道下，那柄銹劍剁木干難聽，任人看來都熬不過幾次起落，橫豎連銹渣都未掉半塊。

銹劍比較斧頭過于輕浮，難以掌控分寸，幾天下來，木樁尚無缺口。年束手無策，只好跑去泡了壺小葉觀音，小心翼翼給吳霜斟上茶湯，才訕訕一笑，“徒弟實在砍不穿木樁，還請師父指點指點。”

吳霜接過茶盞，隨手了年鼻尖，“也罷，今兒就當為師教你的頭一堂課，你可仔細聽好。”年忙不迭點頭，收攏心思，豎起耳朵認真聽教。

“只要是人，渾上下都有二百零

六骨，大大小小拼湊而，骨上附著筋脈、經絡、道等等，由此構人之雛形。”說到這里停頓許后，見年聽得神，才繼續講下去。

“但我以為，劍客應當有骨二百零七，多出這，深埋心竅中，目不可見炬石強弩不可摧，我謂之心骨。出劍時正心骨，萬可迎刃而解，心骨不正紙不能穿，劍勢盡毀。往淺顯說，出劍的角度講究正當直，力與劍鋒同向，心中雜念拋諸腦后，正心正骨，才能出好劍。”言畢，吳霜拾起銹劍，在木樁上輕輕一劃，木樁悄然分為兩段，切口似鏡。年似有明悟，向吳霜作揖行禮，沒有忙著嘗試，而是在臺階盤而坐，閉目思索話中道理。

吳霜目中贊賞之更濃，慢吞吞一步三搖晃地踱回太師椅，拿起茶盞輕輕吹開細微茶沫。走南闖北多年，見過的天才何其多。他記得早年在江湖爬滾打時，單在中州三國中，就見過幾個極其妖孽的劍圣胚子，可惜沒得空收徒，算算時間，當年那些孩子差不多該到四海揚名的時候了。

年在他眼中天賦并不出彩，甚至由于門過晚，錯過了鍛練劍的絕佳年紀，不過他收徒從不拘泥于天賦，首重心。天賦差些，畢竟可以靠經年累月的苦修彌補幾分不足，可心低劣，神仙亦難以扭轉。

眼下將心骨理念傳與年，沒想苛求他做到什麼。年紀尚小心未定，早早樹立劍心與做人準則，這才是重中之重。如是想著，吳霜靜靜品茶，越品越不對勁，這才明白過來，這小子給他盛了頭一泡，口極苦極。

短淺時，吳霜第二次后悔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