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到六點，沉寂了一夜的村子，就醒了過來，熱鬧起來。

籠打開，公母爭先恐後的出來，母“咯咯”的著，公昂著頭，撲愣著翅膀。豬也等不及，哼哧著用它的長在拱門。屋後的泡桐樹上，鳥也在嘰嘰喳喳的。屋外路上，傳來“沙沙”的腳步，間或還有幾聲咳嗽，那些腳步輕盈的，應該是空手，重而穩的，則肯定是從水井那挑水回來。還能聽到稍遠點的地方，一個大嗓子的婆娘在著，“去幫弟弟把服穿好！”……

早上也很熱，本來還想在床上再賴幾分鍾的馮一平，麻利的爬起來。其實這些還是有些不習慣，好些年沒有這樣早起，而且這樣早起。

在這裏的農村，早飯從來是不湊合的，如鍋用稀飯饅頭的了事，不行的，那些不頂，農村的活大多都是要花力氣的。

所以早上都要正經煮飯，當然，菜可能就隨便點。

吃完飯，又幫著喂了豬，馮一平把那厚厚的一疊稿紙還是藏在草帽裏，把草帽朝中間窩著，在手裏，免得讓父母看到了，又要花費一番口舌。

梅秋萍從壇子裏拿出十來個蛋，用網兜裝著，春山上采的，拇指大的竹筍曬的筍幹，包了一包，放在蛋上麵，再三囑咐馮一平，路上心，不要蹦蹦跳跳的。馮一平開玩笑，“媽，你是擔心我，還是擔心蛋？”

梅秋萍笑罵了幾句，追在後麵喊，“太大，帽子戴起來！”

外公家，時候，是馮一平很喜歡去的地方。舅舅很多，都帶他玩，又不用幹活，還總能吃幾餐好的，公路上還能看到汽車，覺外公家比家裏舒服，現代。聽媽媽，時候，曾經有那麽幾次，呆在外公家不想回的。關於這一點，馮一平是一點印象都沒有。

不過，隨著他慢慢長大，舅舅們先後家，老婆孩子的，自己的事也多，沒空帶他玩。他也慢慢懂事，家裏一些力所能及的事，都要幫著做，也不好在親戚家玩，所以就去的。

農村的農活就是這樣，一個人有的做，兩個人還有的做，你再加兩個人，還是有事做。孩子，能找到事給你做，老人家，也能找到事給你做，總之不怕人多，總能找到事做的。

去外公家，約莫二十來裏山路，要翻三座山，經過四個村子，最後才到位於省道旁的梅家壪。

一路上風景其實不錯，很藍，放眼去，是滿眼的綠，夾雜著五六的野花。山上主要是鬆樹，再有一兩個月，鬆樹樹葉就會慢慢變黃、凋零，此時卻是綠的最深的時候，蒼翠滴。

最後的一座山風景最好。山下是一條河，水不大，但很清澈，在的照耀下，波粼粼的，在群山間蜿蜒著。山不高，也不太陡峭，但頂上有五棵遒勁的鬆樹，一下就提高了它的層次，有那麽一蒼勁、逸、高雅的氣質。最漂亮，最抓眼的，要數山間燦爛綻放的映山紅，那些映山紅一簇簇的，有些地方幹脆就連一片，開的十分絢爛，鋪在那綠底上，十分漂亮。

這個時候，如果有一臺單反，那再好不過。

他一路上走的快，此時時間還早，幹脆就提著網兜，朝山頂爬去。越往山頂走，遠公路上，汽車的馬達聲就越清晰。山頂不大，有一塊平地，他把蛋心的放在地上，爬上一塊大石，方圓幾裏的形，盡在眼底。

他朝回看，隻看到來時蜿蜒的路，看不到那一重重山後的馮家衝。往前看，白的公路就在那邊山腳下，另外一條河的旁邊，這時間或能看到一輛汽車。這裏，也能看到外公家的村子，再朝遠，公路的盡頭，河流拐彎的地方，約能看到一些建築的廓，那就是鎮上。

山風習習，輕輕的掠過臉龐，馮一平靜靜的看著這悉而又陌生的景，不時朝前看看，又不時扭頭向後，更多的時候，好像就坐那裏發呆。

差不多個把時，他才站起來，拍拍屁，跳下石頭，拎著網兜朝山下跑，邊跑還邊唱著《映山紅》。

山腳下，一個老爺子牽著牛朝山上走，看他提著一網兜的蛋，像是走親戚的樣子，卻又從山上下來，有些不明所以。他當然想不到馮一平是在山上看風景，開玩笑，在這生活了一輩子，有什麽好看的？

馮一平笑著對他點點頭，“放牛啊！”向著外公家一溜跑。

壪不大，總共也就0來戶人家。沿省道往南下15裏，就到了鎮上，往北上10多裏，就是馮一平將要就讀的鄉中學。

梅家壪同樣是以務農為生，隻因為早就通了公路，賺錢的門路多一些。更關鍵的是，因為就在省道旁，雖然和馮一平家就隔二十幾裏山路，但觀念開明多得多。

外婆兩年前去世，外公梅建中，今年剛滿70。有四個兒子，外加馮一平的媽媽，一共5個孩子，此前一直是大隊生產隊長，有些見識，也相當開明。

老話多子多福，這句話放在當下的農村，卻完全不適用。

梅秋萍是老大，下麵還有兄弟四個，其它三個都結婚家，早就分家單過，隻剩舅跟著外公一家。

老大國勝，在家務農。

老二國平，現在過的最好，打跟石匠學手藝，今年帶著老婆孩子在縣裏租了房子，這兩年自建房的多，他倒是一年到頭都能找到事做，辛苦是辛苦點，幹的也是力氣活，但收不錯。

老三國興，老婆娘家人的厲害那是出了名的，十裏八鄉的都知道。結婚前這要求那要求的，最後，梅建中幫他買下了村裏的油坊，這才幫老三把兒媳婦娶進門來。油坊在村裏的另一個壪子，離外公家有約莫七裏路，平時也是無事不會過來。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在兄弟當中就更患不均！加上老大老二媳婦那也都不是省油的燈。公公婆婆給老三買了油坊，們當然不幹，口口聲聲的，隻怪自己娘家人老實，當年什麽要求也沒提就嫁了，當年為這事那是鬧了好長時間的。

現在老三孩子都有兩個了，們每次見了老三媳婦不幾句怪話那心裏是還不舒服的，所以雖然在一個村，但老三一家和這邊的往來著實不多。

當然，兩千多年前，老子就教導我們，凡事都是有兩麵的，這件事也一樣。原本大舅媽和二舅媽平素也是齷齪不斷的，等到三舅媽進門，這兩個不約而同的摒棄往日的恩怨糾葛，毫不猶豫的攜手，共同對付三舅媽。

所以，誰男人才是最好鬥的呢？

將來，如果舅把媳婦娶進門，沒準大舅媽和二舅媽就又會和三舅媽一笑泯恩仇，三人聯手，針對舅媽——這個可能高的。

舅還沒結婚家，現在和外公一起住。他是四兄弟裏最不安分的一個，期期買《武林》，照著上麵練武，有一陣還對氣功很狂熱。現在呢，在省城闖，年的不著家，所以，七十多歲的外公，其實還是靠自己。

馮一平到時，隔壁的大舅家沒人，估計還在地裏忙著。

外公坐在後院櫻桃樹下，兩歲多的表弟瑞瑞，正跟在條狗後麵追。

“外公！”

梅建中回過頭，原來是大外孫來了。

“不是要開學嗎？怎麽來了？”

邊邊進屋準備給他倒水。

馮一平把手上的東西遞給他，梅建中埋怨道，“我又不缺吃的，帶這些東西幹什麽？”

馮一平就，“外公，你有歸你有，這是爸媽他們作為子的一點心意，不一樣。”

外公有點欣，學剛畢業，這外孫話就有點模樣。

時間還早，不到中飯的時候，馮一平就搬了張板凳，坐在外公旁邊閑聊。

外公問了父母的，特別是母親的，馮一平都好的，問起姐姐，馮一平，在市裏被服廠也好的，年底能回家過年。

其實同村的孩子有信回來，姐姐現在不在市裏被服廠打工，和市裏一個孩子拜了幹姐妹，然後就辭職不幹。

提起姐姐，馮一平還是有些怨言的。學畢業，剛15歲的馮玉萱無心讀書，隨村裏在紡織廠上班的孩子一起去了市裏，倒是也找到了工作。

但和同廠的同村孩們，每月多都有錢寄回來，月月不斷，從來沒有，就信也沒有一封。

前年出去的，一直沒有回家，記憶中是明年年年底才回家過年，自己打扮的很時髦，可是給家裏還不到一百塊錢。想到兒那麽就出去打工，父母是不忍苛責，即使什麽，也一句“我願意，你管得著嗎？”給頂回來，還有一句話經常掛在邊的口頭禪，“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吧！”。

馮玉萱此後一如既往的靠不住，一直到98年馮一平自己也工作了，一共補了家裏不到五百塊錢，8年的時間，五百塊錢！

馮一平讀中專的時候，是家裏最困難的時候，每月都在為他百多塊的生活費發愁，壪前借到壪後，馮玉萱還是一分錢沒有幫忙。到後來，遇到事的時候，大家提也不提，家裏好像都忘了，其實還有一個人本來是可以分擔，可以出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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