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言卿不知道什麼時候睡著了, 在睡夢中並不安生,彷彿一陣空茫中,不斷跑, 四肢卻被束縛,無論如何都無法掙。忽然覺到一陣下墜, 王言卿一震,猛地驚醒過來。
上還蓋著陸珩的披風, 但邊已不見他的蹤影。王言卿按著服, 緩慢坐起來。
屋裡沒有點燈, 藉著窗外的火, 約能看到書桌上放著東西。角落裡的炭盆已經熄滅很久, 屋裡空空, 寒氣從地上爬上來,顯得尤爲冷清。
王言卿心中一涼,陸珩走了?
·
此刻的陸珩正下了馬,他神冷淡, 隨意將繮繩扔給後面的人, 大步朝裡走去:“人在哪裡?”
“回指揮使,在前面, 已經圍起來了。”
陸珩本來在保定府看公文,他再缺德也不至於佔一個睡子的便宜,他將屏風拉住,自己在案後看京城公函。丑時,去滿城搜山的錦衛回來, 說人找到了。陸珩怕吵醒王言卿, 沒有聲張,悄悄帶著人出門。
錦衛有自己的報網, 府其他機構一見錦衛辦案,沒人敢攔,所以錦衛真想查什麼案子,向來很快。才半晚上,前線就有結果了。
錦衛找到樑榕的後,本想拉回來,但是陸珩不讓,親自出城查看。夜晚按律不得出,但來的人是陸珩,城門守衛什麼話都不敢說,乖乖打開城門。
陸珩一馬當先,幾乎都沒有減速,踏著寒風從城門疾馳而過,沒過多久就到達拋地點。陸珩聽到屬下回話,點點頭,示意在前面帶路。領頭的人親自拿了火把,小心引在陸珩前面。
冬夜的風又寒又烈,冷風從深山中捲過,嗚嗚不絕,宛如嬰孩啼哭。火被寒氣吹的左右搖晃,在幢幢黑影中,陸珩約看到前面躺著一。
渠裡倒著一個男子,高大概六尺上下,型瘦削,皮膨脹,面、口、鼻等已有腐敗跡象,上套著一件厚重的黑灰鼠斗篷。火把的時明時暗,影從上掠過,顯得沉可怕。
兩旁錦衛怕陸珩不喜,連忙道:“指揮使,這應當有些天了,已經出現腐敗和異味。指揮使不必靠近,有什麼吩咐待屬下就好了。”
陸珩沒在意,繼續往前走。詔獄裡再腥的場面他都見過,活人他都不怕,何況一死。這還是外面天冷,沒怎麼壞,要是夏天,會更難看。
陸珩停在旁,仔細看了一會,問:“他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你們過嗎?”
領頭模樣的那個人答道:“屬下發現時不敢妄,立刻派人給指揮使回話,並沒有挪過。”
“人來認了嗎?”
“沒樑家人來,但衛所裡有和樑衛相的人,他們過來看了,說就是樑榕。”
陸珩點點頭,突然朝旁邊手道:“拿手套來。”
周圍人聽到都是一驚:“指揮使……”
陸珩沒說話,擡眼冷冷掃了他們一眼,衆人頓時噤聲,乖乖給陸珩遞來手套。陸珩帶上手套,按了按的皮,又解開他脖頸上的斗篷。
這件斗篷沉重,應當就是門房所說的新斗篷了。陸珩解開笨重的皮,按住的嚨。樑榕已經有些變形,但是還能看出面發紺,雙眼大睜,眼珠有點狀痕,脣、指甲呈紫青。
陸珩收回手,稍有作,旁邊的人就連忙蹲代勞。陸珩沒有制止,說道:“把他的袖解開,小心些,不要破壞了他的表面。”
樑榕已經拋半個月,哪怕現在天氣冷,腐壞的慢,他的四肢也異變很多。他的骨和服連在一起,很不好解,錦衛乾脆刀,將他的袖從側面劃開。
陸珩看到他的手臂上有灰黃的傷痕,大小不一。錦衛還要再割更裡面的,被陸珩擡手止住:“不用了。把他翻過來,看看背後有沒有外傷。”
幾個錦衛搭手,把樑榕翻轉了一遍。他們七手八腳解決樑榕上的,陸珩擡起眼,慢慢看周圍環境。
這是一個山,上方有一個山坡,坡度很陡,坡上碎石嶙峋。此背,常年見不著,又不靠近山路,所以才這麼久都沒被人發現。陸珩在坡下緩慢走,他停在一個位置,擡頭看了看,忽然上前幾步,翻過來一塊碎石頭。
石頭上有,上面還掛著灰黑的絨。陸珩讓後人將東西收起來,自己換了個方向,朝山坡上走去。
走到高後,風明顯大起來。陸珩停在山坡邊緣,居高臨下朝下去。腳下錦衛正忙著理樑榕的,火把像蛇一樣曲回彎折。陸珩站在風口,襬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等了一會,後錦衛跑回來,抱拳道:“回稟指揮使,樑榕背後有數道磕傷,除此之外再無傷口。”
陸珩點頭,冷聲待:“將這裡做好標記,帶著回城。”
善後、搬自有其他人效勞,陸珩帶著幾個銳出發,很快就回到府衙。馬蹄聲踏在冬日的街道上,格外明顯,陸珩停在府衙門口,剛要吩咐什麼,忽然眼神一凝,瞥到一個人影。
陸珩皺眉,躍下馬匹,快步朝臺階上走來:“卿卿?你怎麼在這裡站著?”
王言卿抱著他的披風站在寒風中,臉已經凍得煞白。旁邊一個執勤的士兵握著一盞燈,無奈道:“指揮使,屬下請過很多次,讓王姑娘進去等。但姑娘不肯走……”
他走了這麼長時間,竟然一直站在外面?陸珩臉沉下,執勤的士兵很識趣,抱拳後退到門外。陸珩握向王言卿的手,上面的溫度讓他心驚。
冷冰冰的,像一座沒有生命的冰雕。陸珩又是心疼又是氣,握了王言卿的手,沉下聲音呵斥道:“你不知道自己的嗎,還敢大晚上站在門口?”
王言卿脣泛著淡淡的青,垂下眼睛,抿了抿,將懷中的披風遞給陸珩:“你沒帶披風。”
剛醒來時發現屋裡只剩自己一人,理智上知道不可能,但還是抑制不住地害怕,陸珩是不是丟下自己走了?
沒有記憶,偌大的保定府只認識陸珩一人。如果陸珩走了,連去都沒有。
衛所里人來人往,眼所及都是陌生男子,王言卿本能恐懼起來。即便守門的錦衛說過好幾次,指揮使帶著人去城外驗去了,還是放不下心,執意要在門口等他回來。那麼多惶恐、害怕、慌張,在見到陸珩時,都變一句“你沒帶披風”。
陸珩看著蒼白的臉,虛弱的聲音,哪還生得起氣來。他心中嘆了一聲,接過披風,抖開披在上,說:“我怎麼會丟下你一個人,便是你捨得,我也不捨得。你不用害怕,走吧,我們回去。”
王言卿朝門外的錦衛看了一眼,問:“你是不是還有其他事要安排?”
陸珩神淡淡,道:“不急,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陸珩遠比王言卿高大,他的披風穿在上都拖地了。陸珩將王言卿牢牢罩好,拉著往前。王言卿被走了一步,剛一行,小腹就傳來一陣痛。
雖然失憶後還沒有經歷,但本能知道自己怎麼了。
王言卿臉變化,告訴,來小日子時一直都有腹痛的習慣,但這次似乎格外嚴重。昨日又是坐車又是爬樹,夜後還在寒風中站了許久,可能就是這樣刺激到了。
王言卿疼的全冰涼,冷汗直冒,前面陸珩一無所知,還在大步往前走。王言卿咬牙忍著絞痛,儘量無恙地往前走。陸珩發現走得格外慢,回頭問:“卿卿,你怎麼了?”
王言卿勉強地笑了笑,搖頭道:“沒事。”
極力掩飾,但陸珩還是看出來不對了。他手了下王言卿額頭,發現大冷的天氣,竟然已經滲出冷汗。陸珩臉頓時鄭重起來,問:“到底怎麼了?我走後你吃了什麼?”
陸家眷,陸珩從沒有痛經的經歷,他第一反應就是王言卿中毒。王言卿尷尬,慌忙搖頭:“我沒事。只是站久了,有點麻。”
陸珩瞧著的臉,二話不說,將打橫抱起。王言卿只覺一輕,就被陸珩抱在懷中。嚇了一跳,又是慌又是怕,半邊子都不敢了:“二哥,快放我下來,還有人。”
陸珩置之不理,腦中飛快劃過來保定府的一幕幕。他走前雖然僞造了份,但若有心打聽,他的行蹤並不是。莫非是傅霆州設伏?可傅霆州即便報復也該衝著他來,爲何給卿卿下毒。莫非,是卿卿無意中替他擋了刀?
陸珩一瞬間劃過無數個念頭,腦中思緒紛雜,一點都不影響他抱著王言卿大步向前。陸珩肩寬長,抱著王言卿毫不見吃力,反而這樣圈著,他才實際到王言卿量多麼纖細,重多麼輕。
在他懷中,輕的像只貓一樣。
王言卿上還穿著陸珩的披風,被陸珩的力道箍住後,布料蓬鬆鼓起,王言卿像是陷在裡面,越發小。後背離開地面很高一截,本能害怕,但是又不敢大,只能揪住他的服:“二哥。”
王言卿的聲音裡已經帶上哭腔,但是這次陸珩毫沒有心。他用力扣住王言卿的後背和彎,說:“別鬧,你可能中了暗算,不能馬虎。我帶你去看郎中。”
王言卿聽了簡直要暈過去,咬著脣,窘迫又慌:“我沒有中暗算,我只是有點冷,回去暖一暖就好了。二哥,你相信我,真的沒事。”
陸珩卻不爲所,沒事最好,但他能活到現在,靠的就是謹慎,寧願虛驚一場也不能心存僥倖。王言卿看說不陸珩,試圖從他上下來。但越掙扎陸珩抱得越,餘瞥到一個人過來了,憤死,趕低頭埋在陸珩的料裡。
對面的錦衛看到指揮使抱著一個人,哪裡還敢細看,遠遠就讓開,垂著頭一眼都不敢往上擡。幸而現在天還早,衛所裡沒幾個人走,之後一路再也沒有遇到人。陸珩抱著王言卿完全不影響行,大步朝客房走去,速度比他們兩人走路時快多了。
陸珩推開房門,明顯覺到懷中的人鬆了口氣。他心中奇怪,將王言卿放到榻上,轉就要去郎中,被王言卿手腳並用拽住袖:“二哥,我真的沒事。”
陸珩站在榻邊,居高臨下看著。屋沒有點燈,這個角度看不清他的臉,只能覺到他的眼睛深不見底,威十足:“卿卿,不要諱疾忌醫。”
王言卿絕了,知道以二哥的固執程度,不告訴他真實原因,他絕不肯罷休。王言卿從脖頸到臉頰染上一片緋紅,咬著脣,細若蚊蠅道:“不是。是我那些日子到了。”
陸珩聽著皺眉,什麼日子?王言卿說完已經的擡不起頭來,深深埋著臉,恨不得原地找條地消失,手指卻攥著陸珩袖,生怕他真的去找郎中。
陸珩看著王言卿的表態,茫然了一會,似乎意會到了。他也難得有些尷尬,低咳了一聲,問:“真的沒事?”
王言卿只出一個頭頂,小幅又快速地搖頭。這種事實在是陸珩的知識盲區,他自從滿七歲就搬出宅了,對人的瞭解可能還不及對的瞭解多。他只是聽過子年後會來癸水,有些還伴有腹痛,但是他母親很好,從來沒有這些癥狀,所以陸珩對痛經可謂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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