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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卓晏的出現,擔憂自己貿然前往會泄公子行蹤的阿南,便放棄了回去的打算。
從公子開的銀莊中取了些錢,低調地在杭州私下賃了間房,多使銀子,號稱自己養病,在屋呆了幾天。
杭州府風平浪靜,阿南閑著無聊,就做做手工給自己添置幾件事,有時候也想,不知道那個沒良心的男人——不,太監,為什麼沒有把的模樣描摹給府?以至于神機營的人還以為犯人是金剛,當面錯過了?
再憋了幾天,還是沒有任何風吹草,阿南實在耐不住子,終于出來溜達了。
套了件不起眼的布服,像個普通鄉下姑娘一樣墻走,越走越荒涼,前方是一間破落的廟宇。
里面一個廟祝正在上香,見進來只瞥了一眼,問:“南姑娘,今天怎麼灰頭土臉啊?上月公子派人去順天找你,可你住的地方已經全塌了,還有兵守著不許人進出,怎麼回事?”
“別提了,你讓司鷲跟你說吧。去開封也不順利,簡直糟心。”阿南心中懊惱,要不是那一天起了心,想去看看那個姑娘們眾口稱頌的男,至于落得這樣的下場嗎?
歪著子半倚在椅,阿南問:“我送給公子的蜻蜓,現在在哪里?”
“你送給公子的定信,來問我做什麼?”廟祝先是失笑,隨即神微變,問:“你懷疑公子那邊出了問題?”
“誰知道呢。反正朝廷好像對我的蜻蜓有興趣。”阿南鬢邊,才想起自己的蜻蜓也丟了。
好好的定信,他丟了,也丟了,這都什麼事兒。
阿南扼腕嘆息道:“最糟糕的是,那東西當時丟在了宮里。”
廟祝臉難看,問:“那你怎麼不去見公子?前幾天你在銀莊取錢,公子才知道你回杭州來了,他讓你去一趟靈。”
“去靈干什麼?我有事?”
“公子在靈替故去的兄弟們祈福,”廟祝說著又有點無奈,“你看你這話說的,難道公子沒事就不能召喚你了?”
“我不想回去。開封之行我有負所托,沒臉見公子。”阿南舉起自己的雙手看了看,黯然的目在上面的大小傷痕上一一掃過。
許久,試探著活自己的十指——明明是這麼靈活的手,許多復雜繁瑣的姿勢,依然輕易可以做到,但當拇指與小指相扣,無名指艱難繞過中指,等再想越過食指,便已經做不到了。
手背筋絡繃,拉扯得微痛,讓的手指再也無法像以前一樣,做出那些訓練了千次萬次的作。
以至于,公子那般鄭重囑托的事,傾盡全力也無法完。導致九曲黃河一夕崩潰泛濫,浮尸千萬,多人流離失所。
氣惱地狠狠一甩手,不愿再看自己的手:“我先不回去了。就算回去,對公子來說,我也沒有用了!”
“你如此任,總是不聽話,怎麼抓得住公子的心?”廟祝語氣中帶上了不滿。
“我不是任。我只是想看看,如果我沒用了,公子還會不會想起我。”阿南抿站起,任由外面的烈日籠罩在自己上,“畢竟,我以后可能要,讓他失了。”
一個人,從幾乎被夏日荒草淹沒的小徑,慢慢地向著波粼粼的西湖走去。
可惜,再好的湖山也無法讓注目。呆呆地低頭看著自己的手,許久,收攏了十指,握住拳頭。
年時的,立志要做一個讓公子永遠離不開的,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的手,已經廢掉了。
失去了屬于自己的、最好用的手。
如今,見過最好的手,長在一個與自己注定敵對的人上。
卓晏盯著皇太孫殿下的手,發了一會兒呆。
聽說這雙手當年上過陣、殺過敵、開過弓、拿過箭,可是為什麼自己這雙養尊優的手,似乎還比不上他呢……
此時這雙手正拿了一份案卷,放在他的面前:“廣東市舶司懷遠驛,兩年前四月份的案宗。你看看那個司南的檔案。”
“殿下在關注這群從忽魯謨斯回歸的海客?”卓晏掃了一遍,這一海客,共有男老百余人。自言是炎黃后人,先祖在宋亡之后漂泊海外。三寶太監下西洋后,他們尋蹤溯源回歸故土。
子中,有一個司南的,其年十七歲。可五尺二寸,手足修長,材高挑,皮微黑。語言有江南吳語腔,自言先祖為江南人,百余年來未嘗忘卻鄉音。愿與族人一起回歸故里,永世再不離華夏。
卓晏開他那灌滿風花雪月的腦子,心想,皇太孫殿下難道是對這個姑娘了心思,所以來找他參謀?
可這回歸時十七歲,如今都十九了。京城的閨秀們十四五歲就出閣了,年紀這麼大還嫁不出去,肯定是哪里有問題。
難道皇太孫竟然好老姑娘這一口?
他還在胡思想中,聽得朱聿恒又問:“所以,阿晏你知道那個阿南的來歷嗎?”
卓晏呆了一呆,才迷惘地問,“哪個阿南?”
朱聿恒瞧著他,用盡量平淡的口吻說:“就是那日在酒肆,你邀約喝酒的那個姑娘。”
“哦,啊,是綺霞認識的一個姑娘,們以前在順天相的。”卓晏竭力回憶當天那個姑娘的言行舉止,“據說父兄嫁給一個老頭兒,只好跳河逃家,被人救到這邊來了。我見如此可憐,便請吃了頓飯……”
“被跳河?”朱聿恒角彎起一抹嘲譏的笑容,“這麼說來,確實可憐。”
“是啊,殿下您是沒看見當時那狼狽的模樣,全上下就沒有一整齊的,披著件打了補丁的舊服,又披頭散發的……”卓晏說到這里,才回過神來,遲疑問,“殿下……找有事?”
諸葛嘉和侍立在朱聿恒后的韋杭之,一起出看白癡的眼神。
卓晏不肯服輸,還他們以“莫名其妙”的表。
朱聿恒停頓了片刻,只說:“你準備一下,待會兒隨我去一趟春波樓。”
“春波樓?這地兒我!”卓晏接到自己悉的領域,臉上頓時出了燦爛笑容,“殿下以前去過那里嗎?有相的姑娘嗎?”
“沒有。”朱聿恒打斷他的話,示意韋杭之向卓晏介紹一下況,“我去那邊,等一個人。”
剛一出門,卓晏就揪住韋杭之的袖子,低聲音追問:“杭之,殿下看上那個人了?”
韋杭之甩開他的手,說:“別胡揣測殿下的心思。”
“這不是揣測,這是關懷嘛、關懷!”
韋杭之遲疑半晌,有些惘然:“可能……確實有點興趣。”
畢竟,殿下當初在人群中第一眼看見,就他去打探的況;這回廣東市舶司的案卷,也是八百里加急調來的。這麼興師眾,只為了清一個人的底細,還是殿下有生以來破天荒頭一次。
卓晏看著韋杭之的神,嘖嘖搖頭去換服:“圣上怎麼選了你這木頭當皇太孫的侍衛?這要是我的話,第一天就給殿下辦得妥妥兒的,直接把送到殿下床上了!”
韋杭之角了,說:“你們神機營不是被鬧得鬼哭狼嚎死去活來嗎?把你們全營了還差不多。”
“嚯,平時看你不聲不響的,原來你這麼毒啊!”卓晏正要和他理論,猛然間卻回過神來,差點咬到了自己舌頭,“……難道就是……大鬧神機營那個刺客?阿南就是那個海客司南?”
韋杭之板著一張臉:“而且也是昨天和你在酒樓里喝酒的那個阿南姑娘。”
“什麼?”卓晏想起自己在酒樓里悄悄給阿南的那些訊息,不由痛苦地捂住了臉,“要死要死要死,我還跟說,刺客高八尺腰闊十圍來著……估計當時在心里嘲笑了我一百遍啊一百遍!”
再一想,那姑娘雖然狼狽不堪蓬頭垢面,但自己當時還打過主意來著——雖然好看的姑娘他一般都會打打主意——難怪殿下看上。
韋杭之鄙夷地看著這個花花公子,示意他記住接下來的安排:“得了,這麼大的事你泄給了,沒治你軍法是因為你不經意間接近了刺客,也算立功了。現在你也算是認識了,所以,有件事需要你去辦一辦。”
“行!殿下對扎手的刺玫瑰有興趣,我就義無反顧幫他把刺掰掉,摘下來送給殿下!”
夏天午后,西湖的暖風熏得人慵懶睡。
從西湖邊一路慢慢走回來,阿南因心沮喪而整個人蔫蔫的。在院中坐了一會兒,想起到杭州后一直躲在屋,前幾日在船上借的服,還沒歸還萍娘。
于是取出漿洗好的服,尋到石榴巷。剛走到巷子口,便看到一個人坐在井邊,放聲哀哭。
正值晚飯時分,周圍沒什麼人。阿南聽那人的哭聲凄苦絕,擔心會一時想不開投井自盡,于是就走近了幾步。
待看清那個人的樣子,阿南錯愕不已,趕幾步趕上去,挽住的手臂問:“阿姐,你怎麼會在這里?”
這個放聲大哭的人,正是要找的萍娘,囡囡的娘。
萍娘哭得力了,兩眼都失了焦距,抬頭看半晌,才認出是誰,當即死死揪住了的手,艱難發聲:“你……你為什麼要給我那麼大顆珠子,結果現在害得我家破人亡……”
阿南雙眉一揚,問:“是囡囡出事了嗎?”
“不……也不是你的錯,我知道你是好心……是我命不好嫁錯了人……”萍娘泣不聲,但從破碎的敘述中,阿南總算也拼湊出了來龍去脈。
原來囡囡把送的大珍珠給母親后,萍娘一看就知道這珠子價值非凡,嚇得站在碼頭等到天黑,見一直沒有回來,只能先帶著珍珠回家。
誰知那個賭鬼老公見這麼晚回家,一通問,搶了珍珠就去當掉了。因為上揣著大筆的銀錢,他進賭坊賭了幾把大的,最終不但輸個,還欠下了一大筆賭債。
就在剛剛,來債的賭坊打手們,拿著丈夫簽字畫押的字據,抓走了囡囡,要用抵債。
萍娘從家中追到巷口,被那群人踹倒在地,再也追趕不上兒,只能坐在這里放聲痛哭,打算一死百了。
“我知道,姑娘你也是好心……可、可現在全完了,我沒有兒,真的活不了……”
“我替你去找。”阿南干凈利落地把自己帶來的服往懷中一送,“哪個賭坊,要賣去哪兒?阿姐你放心,今晚你在家等著,我一定把囡囡帶回來。”
阿南就這樣,一腳踏進了春波樓。
春波樓,杭州府最有名的銷金窟。院落三進,第一進喝酒、品茶、聽書;第二進喝花酒、聽艷曲、看胡舞;第三進則斗斗蟀、走狗走馬、賭博擲采。
本朝太、祖對賭博深惡痛絕,被發現后剁掉雙手的賭徒都有,但立朝六十年后,風氣逐漸寬松,民間賭博之風漸盛。春波樓的幕后老板能建出這麼大一個場面,自是手眼通天。
阿南進第一進大門,徑自穿過熱鬧的說書人群,走向第二進院落。
坐在前頭聽書的一個錦青年轉頭看見,眼睛頓時亮了,抬手抓了一把瓜子,就走到面前。
他手攔住,笑地攤開手掌:“阿南姑娘,瓜子吃嗎?”
阿南頓了頓,抬頭一看,原來是那位卓世子卓晏。
他今天依然一貴氣人,紫金冠白玉佩,錦裹在上,勾勒出他引以為傲的材。
“咦,是你啊?”阿南沒料到在這里能遇到這個紈绔子弟,詫異地眨眨眼。
卓晏嗑著瓜子和聊天,仿佛兩人很似的:“你怎麼來這兒了?哎呀今天、服合多了,頭發也整齊了,就是還有點土氣,下次我教教你最近江南的姑娘們時興穿什麼裳……話說兄嫂還你嫁給老男人嗎?”
“我有點事,待會兒和你聊。”阿南現在哪有閑心和他閑扯淡,抓了兩顆瓜子,就往里面走。
第二進門口的守衛看見一布荊釵農婦打扮的,正要手阻攔,卓晏在后面發聲說:“這是我朋友,進來開開眼的,你們別為難。”
看看卓晏那通氣派,守衛對一眼,遲疑退下了。
穿過第二進院落,走到第三進院門前時,卓晏再度笑嘻嘻地抬手攔住了阿南,問:“阿南,你知道這里面是什麼地方嗎?我爹說過,其他地方隨便我怎麼浪,可要是我邁進這種地方一步,就要打斷我的啊!”
阿南朝這個花花公子笑了一笑,說:“聽你爹的話沒錯,好年怎麼能來這種地方?”
說完,也不管左右守衛,一腳就踹開了大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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