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時的暗夜中，低沉清冷的嗓音，氣息拖得悠緩，如同耳語般溫存。

朱聿恒屏住了呼吸，面前的黑暗凝固一般死寂。

“嘖嘖，你出來還不聽，真是不乖。”說著，再停了片刻，便將手中的燈輕輕一轉，那上面的罩子如同蓮花般旋轉著關閉。

燈驟然熄滅，周圍頓時陷黑暗之中。

在一片黑暗，阿南把燈擱在旁邊桌上，然后抬起雙手，“啪啪”拍了兩下手掌。

隨著的掌聲，天花板上忽然有細微的屑散下，籠罩住了整個后堂。

朱聿恒錯愕地抬眼看去，黑暗中，那些發著的微塵均勻地靜靜散落，如同降下一屋細薄的雪花，恬靜無比。

靜閉的室，微塵半浮半沉，因為太過輕微，飄落的速度也慢得令人詫異，仿佛那些屑可以永遠懸浮在半空中一般。

他一不地著面前這如夢似幻的詭異場景，屏息靜氣。

而也并不急躁，靜靜等待在黑暗中。

許久，朱聿恒終于忍耐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輕輕呼了一口氣。

那薄霧一般的微塵中，因此出現了極其細微的一條波紋。被攪的熒熒微，自他藏的第二個柜子后，向著前方微微去。

但就是這麼微小的一縷熒，呈現在周圍的黑暗中，便十分鮮明。

阿南抬起左手，手指過右手臂環上一顆靛青的寶石，疾揮而出。

一道新月般的弧，自的臂環中急速出，在黑暗中閃了一閃，向著屑輕微波的地方，旋轉著飛了過去。

新月帶著彎轉的弧度，在空中拐了一個彎，向著柜子后斜斜飛了進去。

只聽得錚一聲輕響，朱聿恒萬萬沒想到，出的那彎新月，竟折拐了柜子后方，了他的肩頭。

驟然襲，肩膀劇痛，饒是他竭力忍耐，抑的低呼聲還是自他口中泄了出來。

他揮臂以龍去斬那彎新月，新月離他的肩頭后，帶著流迅疾回，輕微地咔一聲，帶著他的鮮，回了的臂環之中。

阿南抬手取過旁邊的燈，嚓一下轉開燈罩。罩子上自帶的火石蹦出火星，再度點燃了燈焰。

提著燈，一步一步向著第二個柜子走去。

朱聿恒強忍肩頭劇痛，卻無法忍耐自己的呼吸。空中的熒變得紊無比，一波一波自柜子后往前翻涌，如波瀾繚。

他靠在柜子上，握龍，等待著過來的那一瞬。

阿南的腳步，隨著燈漸漸近了。然而走到柜子邊，卻停了下來。

只聽得“嚓嚓”兩聲輕響，右手一揮，一條流的線自臂環中出，在前側的柜腳上轉了一轉，便立即回。

然后抬起腳，狠狠踹在柜上。

整個柜子頓時向后方倒了下去，原來剛剛流那一閃，靠向朱聿恒那側的柜腳已經被出的線斬斷。

柜子后，本就已經傷的朱聿恒，被傾倒的柜子再度砸中。

幸好朱聿恒反應極快，將倒下的柜子一把掀翻，連退數步，免以被柜子倒在地。但也因此他的傷口被劇烈作撕裂，鮮迸出，了半肩。

他急促的息聲，讓阿南微微笑了出來。

手中提著的燈照亮了的容，臉頰上角愉快微揚，一雙眸子深黑亮得令人心驚，就像一對黑寶石浸潤在冰水中，出寒月般的華。

“真可惜啊，你的量怎麼會這麼高？我算準了要割你脖子的，結果只傷到了肩膀。”聲音輕緩，腳步輕捷，就像一只貓，輕輕巧巧地向著朱聿恒走來，“你是什麼人？來我家中做什麼？”

朱聿恒不再答話，手從腰間取出火銃，對準了。

阿南還未看清是什麼，但約折讓立即察覺到那是金屬，可能是一件武。果斷一揮手，將手中的燈向他狠狠砸了過去，同時閃避到了一個柜子后面。

朱聿恒反應也是極其迅速，砸過去的提燈瞬間被他反踢了回來，摔在的面前，油花四濺，地上頓時升騰起兩三朵火苗。

他不再躲避，謹慎而小心地慢慢向藏的柜子靠近。

而躲在柜子后的阿南早已調試好了自己的臂環，的手指搭在了臂環上小小的一顆黃玉上。

彌漫的屑已經落地，時明時暗的火苗照得屋影跡扭曲，暗涌。

就在距離柜子僅有三尺之遙時，朱聿恒踏出了一大步，斜向著撲來。

阿南抬起右手擋在了面前，手指一，臂環中有彌漫的噴而出——是一張網，用極細的金屬編織而，暗淡的火下，恍如一蓬金籠罩住朱聿恒全，隨后立即收。

朱聿恒的上半被籠罩在網中，卻在收網的一剎那，將右手的武對準了，晃亮了左手的火折。

“解開。”他冷冷說道，火銃口從網孔中突出，直指向面前的阿南，而他的火折即將進火門。

“這東西……我好怕啊……”阿南站在他的面前，并未收回手中的網，看著他手中掌長的小火銃，臉上滿是玩味。

朱聿恒在黑暗中的面容上，一雙眼睛鋒利而冰冷：“解開。”

“好吧，不過我勸你最好不要手哦。”阿南抬手一揮，籠罩在他上的網頓時收撤走，“你可知道，拙巧閣替神機營做這小銃的時候，是誰攻克了最難的一步，讓它可以在折疊收的同時，填充火、藥的藥室依舊嚴封鎖？”

拙巧閣——朱聿恒迅速在記憶中翻出了這個名稱——諸葛嘉將這支小銃獻給他的時候，曾說過，這是由中軍坐營武臣與拙巧閣聯手研制的。

他心念電轉，不答反問：“是你？”

“當然是我啦。而且悄悄告訴你一個小，因為我并不想替姓傅的做事，所以這小火銃的藥室雖然嚴，可強度是不夠的。試可能沒問題，但后面就無法再嚴閉鎖承了。你用過幾次了？千萬別點火，隨時會炸膛的。”慢慢地扯著細網，指甲蓋大小一坨，重新塞回了臂環中，問，“還有，你能這麼早就拿到這東西，是拙巧閣的，還是神機營的人？”

他沒有理會，手中小銃依舊穩穩地指向，鋒利如刀的目看向發間的蜻蜓：“跟我走。”

阿南挑挑眉：“不信我說的？”

朱聿恒含糊地說道：“我對你……還有鬢邊的蜻蜓，有點興趣。”

“喔，是嗎？”阿南含笑抬手，上了自己鬢邊的蜻蜓，然后取了下來，“這個？”

蜻蜓裝在一支細釵上，雙指輕按，蜻蜓與下方的釵頓時分裂開來。在淡薄的火中，蜻蜓的翅翼如要振翅飛去。

唯一令人詫異的是，這只完好的蜻蜓尾上，有一條細細的金線，短短一截自拖出外。

他的目一瞬不瞬地盯著，聲音低沉而有力：“卸掉臂環，跟我走。”

“好啊，那你先把蜻蜓拿走。”角微微一揚，左手輕拈蜻蜓，一手把尾部的金線扯住，輕輕一拉，“接好了哦，不要眨眼。”

只聽到輕微的“嗡”一聲，蜻蜓的翅膀立即揮起，離了的雙手，展翅飛向了空中。

在即將燃燒殆盡的火苗暗映照下，蜻蜓在他們頭頂映著火飛翔旋舞，一派舒展自然的姿態，飄搖輕逸，久久盤旋。

它薄紗的翅膀畫出輕微的金線軌跡，在他們之間掠過，那曲線簡直令人著迷。

恍如一場幻覺。

他的目不由地跟著這只飛翔的蜻蜓，從阿南上移開，看向了斜上方。

就在這一瞬，阿南當即轉，飛撲著撞向了旁邊墻壁，將墻上一條繩索一拉。

一，朱聿恒的手上也隨之砰的一聲巨響，火冒出，赫然已經發出了火銃。

然而，阿南剛剛說的話，是對的。

就在火、藥被點燃的一剎那，彈丸并未從槍管中飛出，小銃炸膛了。

巨大的沖擊讓朱聿恒的火銃手飛出，猛砸在了墻角。而他整個人被震得連退數步，后背重重抵上了墻壁。

就在此時，天花板上的翻板打開，上面有大桶的水沒頭沒腦朝他傾瀉而下。

他下意識地閉上眼，抬手擋在自己臉前。

而阿南轉過，右手輕揮，臂環中新月般的流再次閃，向著他疾而去。

那鋒利的刃口，飛速旋轉著，眼看就要割開他的口。

地上的火苗，終于被水花激起的氣流卷滅。

最后芒一閃即逝的瞬間，照亮了朱聿恒擋在臉上的那雙手。

這雙一眼難忘的手，被炸膛的火銃震得流了，瑩白的手背上，被水沖洗淡珊瑚的幾道痕，卻讓他這雙手有了更加目驚心的沖擊。

這新月一旋一轉后，世上就再也沒有這樣完的、合乎所有夢想的一雙手了。

這念頭如同閃電一般，在的心中掠過。

腦子還沒反應過來，手已經下意識做出了反應。

收束了臂環。

新月在朱聿恒的下頜輕微地一閃即收，鋒利的銳口只在他的下上劃了小小一道口子，便飛速回歸了的臂環之中。如同鴿子千里跋涉終于回到自己的小窩，輕微的“嗒”一聲，鑲嵌回屬于它的那道小小隙，嚴合。

朱聿恒自然知道，自己在生死之間，已經走了一個來回。

他怔了一下，慢慢地放下手，靜靜看著，并不說話。

而阿南在黑暗中揚起手。那只蜻蜓終于停止了在空中的旋舞，隨著舒緩下來的氣流，靜靜落在的掌心中。

將它重新安裝至釵頭，回自己發上，說：“你走吧。”

朱聿恒站在黑暗中，任由殘存的水滴落在他的上。他用一雙深黑得幾不可見底的眸子盯著，聲音喑啞地問：“為什麼？”

“不為什麼。趁我沒改變主意，你快走吧。”阿南提起燈，打了個呵欠，“要是你有良心的話，幫我收拾好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