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話音剛落嫦樂給我包扎的手便一,勒得我傷口生疼。我轉眼看向,見眼神帶著刀子,便微微一笑:“難不姐姐覺得公子不好看?”
眼神一凝,眼看著又要下重手。姬玉悠悠地喊了的名字:“嫦樂。”
嫦樂便一下子松了氣,憤憤地看了我一眼,迅速包扎好然後離去。
姬玉看看我,似笑非笑地說:“嫦樂下手那麼重,可你連眉頭都不皺一下,看起來像不知道疼似的。”
我了胳膊上包好的紗布,淡然道:“疼還是疼的,只是忍了。”
他用書點了點旁邊炭火上的小泥爐,說道:“你的藥,這邊有碗,你去倒了喝吧。”
我看著那小泥爐想了想,回憶起來我上還有他下的毒。三個月要服一次解藥,不然毒發五天后亡,這是他信任我的基礎。
“我傷了手,還是親自熬了藥。”他用一種玩笑的語氣說道。
我微微偏頭,淡然道:“阿止謝過您,親自下毒又親自熬解藥。”
他哈哈大笑起來,眼睛都彎了。本就是俊朗的容,笑起來更加好看。
“你真是直白得有趣。”
蘇琤答應了和衛國世子的婚事,一切就有條不紊地安排下來。候府裡的下人們不知姬玉和蘇琤之間種種,只是歎息原本一對璧人,最後未能在一起。
不日我們就將啟程離開樊國,姬玉要設法破除吳趙聯盟。
我順著石階拾級而下,從明走進暗,石板的間隙之間長著大量的青苔,的有些站不住。
這是候府的地牢,梓宸就被關在這裡。
牢房還算是寬敞,地上鋪了稻草。他穿著灰的囚服坐在地上,頭髮有些散,神厭厭,完全沒有初見時那神采飛揚的驚豔。
我把飯菜放在欄桿外面,喊他:“梓宸。”
他慢悠悠地轉過眼睛來,散漫的眼神在看到我的一刻凝聚,他幾乎是撲到欄桿邊,手腕上的鎖鏈撞擊欄桿發出巨大的聲音,瞪著一雙充滿的眼睛看著我。
“阿止。”他咬牙切齒地說。
我看著他,輕輕一笑:“是我。”
“你還敢來見我?”
“我為什麼不敢?”我迎著他的怒氣,慢慢地說:“只是你想見的人不是我,是項涯。”
他的臉白了,瞪著我的憤恨變更深的一種失。他低下眼睛冷冷地笑了幾聲,說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
我並未回應他,沉默了片刻然後說道:“二小姐死了。”
他聞言睜大了眼睛,滿臉的不可置信,斷斷續續地問:“你…你說什麼?”
“二小姐是你推下水的,對吧?落水被救後發了高燒,病時有反覆。最近天氣突然變冷,況惡化昨日去世了。”我平淡地說。
他的神從驚訝到慌張最後變絕,攥著欄桿的手指也發白了。
頓了頓,我繼續說:“還有,荷心自殺了。就在你被關起來那天,項侯爺還沒來得及為平反。”
梓宸的眼眸了,似乎是不知道該說什麼,他咬著乾涸開裂的,低下眼眸避開我的目。
“你告訴我這些……幹什麼?”
“你雖然是害者,但也並不無辜。”我低下頭把飯盒一層層打開,慢慢說:“明白這一點,你或許會好些。”
“我是不無辜,你們有誰無辜嗎?你,姬玉,丞相還有……項涯。”他倔強地看著我,眼裡的還是抖的。
我笑道:“我有說過我們誰是無辜的嗎?我,姬玉,丞相和項涯,我們總要為我們做的事付出代價。”
“說得好聽,你們付出了什麼代價?”
我想了想,認真地說:“善水者多溺斃,攻心者終傷心。比如我,便永遠不會人也不會被地過一輩子,算不算是一點代價?”
梓宸驚訝於我的話,半是懷疑半是憐憫。他從最初的憤怒中慢慢冷靜下來,著我冷聲道:“你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他的目有些警戒,我想他大約猜錯了方向,便說道:“你放心,我不是來殺你的。我是來告訴你,不要等了。”
“你是在賭,賭這十一年來你和侯爺的分,賭自己的真心,賭他的不舍得。可是他真的你麼?他待你自然用心,但是就算是養一盆花,養一條狗也是要用心的。”
梓宸了拳頭,紅著眼睛看著我。
我蹲下來,與他平視:“對他們來說,沒有一定隻養一盆花的道理,更何況一盆花死了可以換上一盆新的。對花來說那是它全部的生命,可是對他們來說只不過是裝點庭院的玩意,片刻的憐惜和虛榮。這麼廉價的喜歡。”
“可我也不後悔!”他掙扎半晌,終於從牙裡出這幾個字。
不後悔,真是難得。
我想這個年有時候看起來老,有時候又有年輕的意氣用事。對他來說有個深到被騙也無所謂的人,也是令人羨慕。
於是我笑了笑說:“我剛剛聽到了侯爺的決定,所以才過來找你。”
梓宸愣了愣,他咬咬,輕輕地說:“他……要殺我?”
我點點頭。
那一瞬間我清楚地看見他眼裡的絕,他彎彎角,像是在嘲笑什麼,聲音抖:“不可能……他要……殺我……我憑什麼信你!”
“你當然可以不必信我,等他寬恕你。”
我轉過向牢房的出口走去,頓了頓,我說:“或者不要再等他了,用你的方法離開這裡,從此以後過你自己的生活。”他微微了一下,我關上了牢門。
他在侯府裡待了十一年,這個牢房他不會陌生。我想這種結果他應當也曾預想過,不論再怎麼抗拒,他一定為自己在這種況下準備了全而退的方案。
這也是我對那雙悲傷又篤定的眼睛,唯一能給的回報。
梓宸逃走的消息傳開的時候,我正和子蔻一起在侯府花園裡,看著花園中心的那棵古老的槐樹。
據說這棵槐樹已有四百年的歷史,樹乾需要三人合抱才能圍住。
子蔻的家鄉崇拜槐樹,坐在巨大的綠蔭下的石凳上,合掌虔誠地祈願。我就坐在邊抬頭看著這顆鬱鬱蔥蔥的槐樹,聽著路過的家仆討論梓宸的失蹤。
子蔻祈願完,疑地問我:“你不祈福嗎?”
齊國將滅時,父皇帶著母后把能去神廟靈地都去了一遍,供奉祈願不知幾何,齊國滅國的速度也沒有慢上一半毫。
這世上若真有神明,或許也是對我們莫能助。
我搖搖頭,說道:“我的家鄉不供奉槐樹。”
“噫,說老實話阿止姐姐,你有信的鬼神嗎?”子蔻鼓著腮幫,不滿意的樣子。
同李丁一樣都來自鄭國,鄭國很敬鬼神,出名的神明很多。
“我信,譬如這棵槐樹,我信它有靈。”我笑起來,拍拍的肩膀:“上古還有大椿,以八千歲為春,八千歲為秋。”
子蔻的眼睛瞪的老大,捂著說:“天啊,八千年……那得是多麼長壽啊。”
“對朝生夕死的蜉蝣來說,我們生活的百年也是不可想象的時間。蜉蝣之於我們,就如同我們之於這槐樹,椿,以及很多神明。”我淡淡地笑著,說道:“所以,你會傾聽蜉蝣的願嗎?”
子蔻搖搖頭。
“那麼這些高於我們的生靈,為何想要完我們的願呢?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我們的生命在不同的維度進行著,能知道彼此的存在,由此知道生命的廣大便是不易了。”
此刻有微風吹來,樹葉被吹落在我們肩頭,有種很微弱的清冽樹香彌漫開來。子蔻迷茫地看著我,像是在認真想著什麼,又像是完全不明白了。
“生命的廣大……”喃喃地說。
有個低低的和的聲音從我的後傳來,伴著那愈加鮮明的柏木香氣。
“意思就是說,你想要變得像你阿止姐姐這樣聰明,祈福是沒用的。”
子蔻眼睛一亮,喚道:“公子!”
我回頭看去,姬玉便站在我後,也不知聽了多久。他一墨藍長配著白玉發冠,目溫含笑。
子蔻站起來對姬玉行禮,我也跟著行禮。迫不及待地問道:“您怎麼知道我許了什麼願呢?”
他低低笑了一聲,並未正面回答的問題,而是說:“阿止的聰明你學不來,但是細心觀察,遇事三思而後行,倒是可以努力。”
子蔻如同得了糖的孩,高興地點頭。姬玉同說:“我有話對阿止說,你先退下吧。”
我看著子蔻開開心心地離去,想說喜歡姬玉,便是如同對兄長老師般的喜歡。
姬玉在面前表現的就是一個溫的兄長老師的形象,無論是否真心,他待這八個姑娘們很好。
走遠了,姬玉看向我,微微瞇起眼睛。
“梓宸逃走了。”
“我聽說了。”
“你放他走的?”
“我沒有那個本事。”
我平靜地看著他。梓宸逃走對他來說不是壞事,我去找梓宸的事很,想來沒有留下什麼把柄。
他端詳了我一會兒,突然笑笑坐在剛剛子蔻坐的石凳上,抬頭看著槐樹。
“也罷,還是你剛剛說的那些事有趣。”
“我說的?”
“槐樹,椿,神明。”他閉上眼睛,簡略地說。
過樹葉的隙落在他的眼皮上,明亮的一片,映照著他的眉骨眼窩。他整個人看起來很乾淨,又有點蒼白。
或許是錯覺,他好像很疲憊。
突然他睜開眼睛看著我,眼裡的影如同打碎的琉璃。他笑起來,上目線勾起,整個人又意氣風發了。
“我剛剛突然發現,你好像很寂寞。”
寂寞?
母親去世的時候我還會覺得寂寞,但後來我就忘記了,然後習慣了。
我用這二十一年的每一天,去習慣。現如今,我覺得我和孤獨相得很好。
從前他總說我有趣或者聰明,這是第一次從他裡說出其他的形容詞。
居然是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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