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舒看著琉影的背影，微微有些心痛，有些話他不知道該怎麼和說，跟說了又會有什麼的后果。其實他和琉影是一樣的人，琉影想為阿遠報仇，他想為娘和燭兒報仇，琉影不知道，他對梅蕭夏和梅延的恨遠比多得多……

琉影走出屋子，看到墨央正在給一位駝著背，滿頭白發的老婆婆診脈。那老婆婆低著頭，面容掩映在垂散的白發之中，琉影看不清的面貌，卻覺得的背影有幾分悉，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在什麼地方見過。

王恒笙看到琉影盯著一位老太太看，用胳膊肘輕輕了一下，“怎麼了？”

“我來幫墨央姐姐的忙，”琉影拿起紙筆，“墨央姐姐，你說藥方，我來寫。”

“嗯，好。”墨央點頭，“楊婆婆是腸胃寒，你就寫獨活三錢，柴胡、前胡、枳殼各二錢，再加上一錢甘草。”

琉影按照墨央說的寫藥方，突然，一個蒼老嘶啞的聲音抖著傳耳中：“你……你是……六小姐？！”

琉影一驚，忙抬頭看去，只見那位白發蒼蒼、滿臉皺紋的老婆婆不知什麼時候抬起了頭，瞪大了眼睛正盯著自己，那雙渾濁的眼中掩飾不住震驚！抖著干癟的手指，嘶啞著聲音道：“我……我認得你！你眼角的淚痣，這眼睛，這鼻子……真的是你？！三小姐，真的是你！”

琉影心中大驚，不可思議地著這位突然滿臉淚水的老婆婆，腔中翻江倒海。越來越覺得老婆婆眼，可那張被貧困折磨的面目全非的臉，琉影一時怎麼也想不起來，但心中越來越酸，越來越痛。

老婆婆看琉影一臉震驚的表，突然轉過一把抓住愣在一旁的王恒笙，“王大人，你認得……是三小姐啊！你應該認得啊！”

王恒笙詫異，“老婆婆，你認得我？哦不，我認得你嗎？”

老婆婆松開了手，蒼老的臉上不知是喜是悲，看著琉影，抖著干癟的，淚如雨下，“三小姐，你不要和月蘿半夜去拾梅花了，會凍壞子的。”

琉影一陣晴天霹靂，僵在了原地。和月蘿雪夜拾梅的事這個老婆婆怎麼會知道？！仔仔細細打量著老太太，忽而鼻尖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楊婆婆！你是楊婆婆？！”

“是我，是我！”楊婆婆見琉影想起來了，忙上前幾步，一把抱住琉影，悲聲哭道：“小姐，你還活著？你真的還活著！”

“嗯，我還活著。”琉影泣不聲，地抱著瘦弱、蒼老的楊婆婆，心中悲喜加，百集。這位楊婆婆是從小就照顧的食起居，除了阿遠和月蘿，就是自己最親的人了。琉影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怎麼也停不下來。

梅舒聽到外面的靜也走了出來，他看著抱在一起的琉影和楊婆婆，眉頭微不可聞地皺了皺，幽黑的眼眸中一道詭異的芒一閃而逝。

墨央醫館后院的一間屋子里，琉影拉著楊婆婆的手，一邊替去臉上的淚痕，一邊輕聲問道：“婆婆，你怎麼會在建康呢？”

“哎，”楊婆婆嘆了口氣，渾濁的眼中滿是歲月洗禮后留下的蒼涼，“當年林家遭罪，朝廷下令，府中所有奴仆全部變賣。我一把年紀了，干不活了，沒人愿意買我這把老骨頭。看守犯人的爺心腸好，看我賣不出去，把我放了。我沒地方去，就回到了建康，這里是我的故鄉。”

“我爹和哥哥們謀，反倒連累了你們，是我們對不起你。”

楊婆婆握住琉影的手，“三小姐，你怎麼也在這里？我被放出來后到打聽你的消息，聽人說府中眷全部流放六千里，我以為你也被流放了。”

琉影搖了搖頭，苦笑道：“我被一個人救了出來，姓埋名活到了今天。”

楊婆婆面悲，眼淚止不住地往下流，抖著嘶啞的嗓音：“活著就好，活著就好。三爺和月蘿姑娘要是知道你還活著，他們……他們……”

琉影聽提到了阿遠，眼淚也簌簌而落：“阿遠也被我爹連累了……要不是我爹好好的謀什麼，林府怎麼會變這個樣子！他明明已經位極人臣了，還有什麼不滿足的！他死了是罪有應得，但為什麼要連累阿遠，連累你們呢？！婆婆，你知道嗎？我好恨他，好恨大哥二哥！是他們害了阿遠！”

楊婆婆看琉影責怪起了林業，渾濁的眼眸中閃著黯淡的芒，的微微翕，似乎有話要說。可看到琉影悲痛的神，又搖了搖頭，把話咽下去。

“婆婆，你有什麼話不妨直說，如今我不會再讓你委屈了。”

楊婆婆長長嘆了口氣，手輕輕去琉影臉上的淚水，眼中又是疼，又是不忍，“你爹、你大哥二哥，還有你幾個叔伯，他們企圖改朝換代，死罪在所難免。可是你三哥卻不用死……圣上赦免了他……”

“你說什麼？！”琉影大驚，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楊婆婆。

“你爹認罪前苦苦哀求圣上饒阿遠一命，讓他和你一起流放，你們兄妹倆也好有個照應。圣上仁慈，調查后發現阿遠不喜仕途，沒有參與林氏謀，他就同意將阿遠流放。王相國去林府逮捕的那天，圣上下了道圣旨，饒阿遠不死。”

琉影聽聞，心中一個炸雷轟然炸，炸得一陣暈眩，那道傷口又涓涓向外冒出鮮，琉影覺到自己的嗓子里涌出一道腥甜，倏爾抓住楊婆婆的手，聲音像破碎的琉璃，“誰去傳的圣旨？”

“是參與平的靖西侯，梅蕭夏。”

琉影眼前一陣昏暗，巨大的絞痛似乎讓的五臟六腑都碎無數片！楊婆婆那句話在耳邊不停地重復，像晴天里的炸雷般震耳聾！

“圣上下了道圣旨，饒阿遠不死。”

可是……為什麼梅延還要殺了阿遠！為什麼啊！琉影咬著牙，淚水像決堤的洪水，眼波里燃燒著熊熊的烈火，帶著徹骨的恨意，恨不得將梅蕭夏和梅延千刀萬剮！楊婆婆看著琉影眼中漫無邊際的悲痛和怨毒，心中一陣酸痛。抖著手拍了拍琉影的后背，像小時候哄睡覺那樣，可是的眼神告訴自己……

的三小姐再也回不去了。

琉影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走出屋子，又是怎麼回到落梅山莊的，只記得一陣陣的天昏地暗。對梅蕭夏父子的怨恨在楊婆婆的一番話后被放大了千上萬倍，現在心里唯一的念頭就是讓他們父子二人為阿遠償命。

梅舒扶著神恍惚的琉影下了馬車，墨般的濃眉微微皺著，“那個老婆婆跟你說了什麼？”

琉影沒有回答，一把推開了他，轉拼命向梅蕭夏的書房跑去。梅舒一驚，急忙跟上去，他不知道琉影怎麼了，但看琉影從屋子里出來后一直神恍惚，可想而知，那位姓楊的老婆婆一定跟說了些什麼。

梅舒跟著琉影一路跑到梅蕭夏的書房，書房兩個正在打掃的下人被突然推門跑進來的琉影嚇了一跳，琉影也不管有人在里面，自顧自地在書房翻箱倒柜找東西。那兩位下人想要阻止，卻看見梅舒也走了進來。

“二公子，這琉影姑娘……”

梅舒揮了揮手，冷道：“我來理，你們先出去，不許告訴任何人！”

兩人答應著，急忙走出書房。

“琉影，你在找什麼？”梅舒上前扶住琉影的肩膀問道。

琉影臉蒼白，明亮的雙眸卻不再恍惚，反而閃爍著幽幽寒。推開梅舒，在梅蕭夏的書桌上，書架上不停地翻找，臉上的表瘋狂而又平靜。

梅舒握了拳頭，穿過紗窗照在了他俊朗非凡的臉上，讓他的表多了層虛無與飄緲。他沒有再去攔琉影，就那麼靜靜地站在的后，看著一直找一直找，就像初來山莊的那夜，在漫天風雪中不停地尋找月蘿的影。

一陣折騰之后，梅蕭夏的書房變得一片狼藉。打翻了筆架，書籍散落一地，也沒有找到想要找的東西。琉影苦笑一聲，癱倒在地上，無聲地留下了淚水。

只是想證實的爹真的祈求過圣上饒阿遠一命，阿遠真的不用死的！那道圣旨……那道圣旨是阿遠的保命符，可是梅蕭夏竟然……他竟然寧愿欺君，也要讓林府滅門，到底是多大的仇恨，才會讓他要將林府斬盡殺絕。

梅舒看著攤在地上的琉影，心里一陣疼痛。他上前幾步，對琉影出手，聲道：“地上涼，起來吧。”

琉影抬起頭，看到梅舒的面容在的照下是那麼的不真實，的眼眶中充滿盈盈淚水，聲音很虛無，卻又擲地有聲。

“我要讓他們不得好死！”

梅舒微微一愣，角浮出一極淡極淡的笑容，他拉起琉影，在耳邊輕輕說道：“好，我會幫你，一定會幫你。”